對于顧曉薇的突然出現,沈宇還蒙在鼓里。她整天纏著葉霞,讓她替自己想想辦法,究竟怎么樣才能挽回華韋林的心。
葉霞狠狠地把仍然執迷不悟的沈宇臭罵了一頓,警告她如果再不把這段狗血戀情理清,她立即就打電話把實情告訴沈家爸媽。沈宇知道葉霞說得句句在理,這樣拖下去也確實不是辦法。思慮再三之后,她還是決定和徐杰說明白。
她想了又想,還是覺得絕情的話說不出口,就寫了一封信打算當面交給他。
“徐杰,看到這封信,你就會明白我的心情了。我們之間,是陰差陽錯。我以為失去華韋林的時候,你來了;你剛讓我有了忘記的勇氣,華韋林卻義無反顧地找來了。華韋林讓我感覺自己是個小女人,像個小孩,而你處處都慣著我,隨便我蠻橫。所以,你們兩個我都舍不得,才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但如果真要我選擇的話,我只能選擇華韋林。徐杰,我是個壞女人,請你原諒我。因為,我真正愛著的人,是華韋林。對不起……”
沈宇帶著信準備去找徐杰,剛拐出校門,就猛然看見華韋林和顧曉薇從對面走來,她頓時就愣了。華韋林也沒想到就這樣遇到了沈宇,也下意識地站住了腳。顧曉薇看看華韋林,又看看沈宇,她有點意外,怎么會在華韋林學校門口遇到沈宇?但她愣了下,便笑著沖沈宇打了個招呼。
沈宇驚愕地望著這個從天而降的情敵:“你,你在這里做什么?”她發現顧曉薇漂亮了,仿佛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顧曉薇了,而與之前相比,顧曉薇要獨占華韋林的態度更加明顯了!沈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顧曉薇沒回應沈宇的質問,卻宣誓主權般地挽住了華韋林的胳膊,華韋林想脫開,卻被抱得更緊。
面對這一幕,沈宇頓時狂亂了,當即就向顧曉薇撲去:“顧曉薇你憑什么呀你!”但她卻被華韋林一把拽住了胳膊,皺眉低喝道:“沈宇,你鬧夠了沒有!”
沈宇難以置信華韋林會如此袒護顧曉薇,她顫抖著嘴唇問道:“她憑什么呀!她憑什么老在這種時候冒出來呀!”
說話間沈宇又要撲向顧曉薇,華韋林重重地推開她吼道:“沈宇!”
沈宇嘶喊道:“她居心不良!乘人之危!”
華韋林厲聲打斷:“你沒權利罵她!她有多辛苦,你知道嗎?”
沈宇頓時就怔住了。
他說什么?他在心疼顧曉薇,在責怪她?這什么意思?顧曉薇難道比她還重要嗎?
華韋林跟沈宇對視了片刻,轉開臉,壓低聲音道:“我們……分手吧。”
沈宇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哀求道:“華韋林……”
華韋林轉身就走,沈宇慌忙攔住他的去路,忽地擼開左臂上的護腕,亮出了那個燙傷疤。這是她和他之間最親密關系的見證了。
華韋林不由站住了腳。
沈宇再一次哀聲呼喚道:“華韋林……”
華韋林頓了頓,隨后,卻從她身前繞開,快步走遠了。顧曉薇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沈宇,也走掉了。
沈宇怔怔地舉著胳膊,呆立在原地,欲哭無淚。
華韋林竟然就這樣走了,他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顧曉薇如愿以償地找到了華韋林,并在美專附近租了套房子。和華韋林在一起的第一步就算實現了。下一步,她就想著要自力更生,養活華韋林。
美術是個燒錢的專業,華韋林除了維持最基本的生活,所有花銷都用在了購買美術用品上。顧曉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暗暗發誓:她要掙錢,掙很多很多錢!她要讓華韋林學得輕松,活得自在!華韋林的夢想,要由她顧曉薇來幫忙實現!
顧曉薇懷揣著一腔壯志豪情開始四處找工作,然而毫無社會經驗的她卻屢屢碰壁。剛剛又被一家公司拒之門外,顧曉薇郁悶地縮在街角一個人發呆。
“找工作,小姑娘?”
顧曉薇聞聲回頭,只見身后站著一個油光粉面的胖子。他一哈腰,殷勤地遞過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米勒啤酒代理。嘴里還不忘自我介紹道:“他們都叫我肥哥,我就是在對面酒吧里做事的。”
聽說肥哥愿意給她介紹工作,顧曉薇便跟著他進了酒吧。在肥哥與美國流浪漢洋鬼子曹操的一番講解下,顧曉薇明白了肥哥所說的啤酒代理是怎么回事:就是賣酒的。肥哥負責送貨,曹操和顧曉薇負責在酒吧里賣酒,為了賣得多要陪著客人喝,不管是自己還是客人喝掉的,全部由客人結賬。根據賣酒的數量,肥哥取大頭,顧曉薇他們取小頭,當天現金結算,不拖不欠!
顧曉薇覺得這工作來錢快,還不錯。不過老外曹操立刻給她澆了一盆冷水。他操著一口生硬的中國話叮囑道:“就算喝到不省人事,也要牢牢記住你賣出了多少瓶酒。因為當天賣酒當天結錢,你記不住數,他就瞎給錢,只會少不會多,吃虧的鐵定是你。”
顧曉薇立刻對這個素不相識的老外有了些許親近。暗想既然這么好心地提醒自己,人應該壞不到哪去。
就在三個人聊天的時候,一個穿緊身背心、刺滿文身的大漢大大咧咧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了顧曉薇的旁邊。顧曉薇有些畏懼,他該不會是混黑社會的吧?曹操看出她有一絲驚恐,忙小聲說道:“別怕,他是這個酒吧的老板。索哥。”
索哥劈頭就問:“你賣嗎?”
顧曉薇一愣,立即明白了索哥是什么意思。她惱紅了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索哥喝道:“坐下!”話語里有說不清的。
顧曉薇被喝住站定。
索哥對肥哥說:“看來是個沒危險的,可以在這兒干。”肥哥一臉諂笑地連連稱是。
顧曉薇一臉的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清楚這幾個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索哥對她招招手:“你坐下,有些話,我得囑咐在前頭!你可給我聽好了,這絕不是人干的活兒,所以想在這兒掙錢就別把自個兒當人。你可以說自己是勤工儉學的大學生,也可以說是想找靠山的小演員,反正客人好什么你就編什么,只要多賣出酒去,沒人管你真假,關鍵,是你自己得兜得住,因為鬧出了事兒來也沒人會幫你……
“酒吧就是這世界的另一面,談事兒的少,買醉的多,正經遭鄙視,渾蛋是英雄,客人都是來釋放的,最不在乎的就是錢,所以你就把這兒當作是水深火熱的美帝等著你去解放,有個偉大理想做支撐,喝多了還能好受些。
“既然是戰場,這里每個人就都是你的敵人,誰也別信,跟誰也別當真,哪怕有人賭咒發誓說愛你,因為我保證他酒醒之后提了褲子就不認人。所以曹操那二貨說得對,就算喝到不省人事,你也得記住你賣了多少瓶酒!給我記住了姑娘,一瓶酒一份兒錢,只有這個是真實的。”
顧曉薇目瞪口呆地聽著索哥侃侃而談,先前的熱情啊,夢想啊,早已被陰暗的現實擊得粉碎,她只能半懂不懂地連連點頭。
從那天起,伴著搖滾歌手嘶啞的歌聲,顧曉薇開始賣酒。生過孩子的她身材更加圓潤,賣酒女郎的緊身連衣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優美的身材曲線,燙成波浪卷的長發,立刻引來了狂蜂浪蝶向她大獻殷勤,從她這里買酒。她也來者不拒,和所有買酒的客人豪飲,眼前總是滿桌的酒瓶。
顧曉薇很快就在酒吧里打出了一片天下,不少客人都與她熟絡了起來。而背后的代價是她在酒吧衛生間里吐得天昏地暗,然后擦干嘴出來接著喝。經過一個月的實戰,顧曉薇已經可以將索哥當初告訴她的話充分運用到自己的賣酒業務中了,她也做到了曹操說的那句:“就算喝到不省人事,也要牢牢記住你賣出了多少瓶酒。”就算只有一瓶酒錢,她也堅持要跟肥哥掰扯清楚。她的這種拼勁真的驚到了肥哥、索哥和曹操,他們都覺得這丫頭真的是想錢想瘋了!
月底的時候,顧曉薇送給華韋林一支派克速寫筆,華韋林吃了一驚:“這很貴的,你哪來的那么多錢?”
顧曉薇歪著頭,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誰讓我找了份好工作。怎么謝我?”華韋林看著她,卻沒有說話。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可是他能給她嗎?
顧曉薇也不強求:“你當不當我是你女朋友那是你的事,反正我當就是了。”
華韋林皺起眉:“你家……”
顧曉薇立即打斷他:“你記住了!我沒家,我跟那兒斷了,從出門的一刻開始,我就跟那兒再沒有半點關系。什么地方是家,我自己說了算。”
華韋林不忍地躲開她的目光:“是我害了你!”
顧曉薇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兩清了。”
顧曉薇這會兒就圖掙錢這一件事。為了掙錢,她覺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的。
直到那天,她知道自己有些事是根本不會做的。絕不會做!
那天幾個京客點酒,顧曉薇一直陪著喝,其中有個卷毛喝高了,一直噴著酒氣,把嘴巴湊到顧曉薇耳邊說著不三不四的話,手也伸向她兩腿之間。顧曉薇表面上笑著應對,暗里卻咬著牙,她扭頭從吧臺找了個布袋,里面裝了七八罐可樂,進包間掄上去就把那卷毛的腦袋砸開瓢了!
一見出血了,酒吧整個就亂了。京客們吵吵著要報警,其中一個光頭吵得最兇。索哥畢竟是見過場面的,混亂中他一把摟過光頭,低聲在他耳邊說:“你剛才去洗手間干嗎了?渾身都是股醋酸味兒,吸海洛因了吧?趕緊報警,啊,主動報警算自首。”
光頭立馬慌了,知道遇到道上的了。但嘴上還是硬撐:“你……你丫威脅我?”索哥松開光頭,一臉“惶恐”地說:“別別,我哪敢吶?我這人吧,天生膽小,見了警察叔叔就哆嗦,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往外倒,沒出息。”京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不敢再鬧,忍氣吞聲架走了昏迷不醒的卷毛。
顧曉薇也知道闖禍了,一個人愣愣地蹲在酒吧后街發呆。索哥也不客氣,沖她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有能耐闖禍就得有本事兜住,別以為每次都可以這么走運!”看顧曉薇一句話也不說,索哥皺了皺眉,“后面胡同是酒吧員工宿舍,這幾天你搬到那兒吧,免得有人報復。”
顧曉薇對索哥的關照很是意外,她又想到了華韋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厚著臉皮向索哥要了一個單間,這樣就可以和華韋林住在一起了。索哥罵她蹬鼻子上臉,可為了不讓她再鬧出什么事來,最后還是同意了。
顧曉薇因禍得福,她高興地把這事告訴了華韋林。華韋林沒多想,一心只為她高興,張羅著幫她搬家。看著為自己忙活的華韋林,顧曉薇鼓了鼓勇氣才說:“我想……讓你跟我一起住。”
華韋林手中一停,沉默片刻才說:“曉薇,你因為我這樣,我特別緊張,就怕你一個人,怕你……覺得孤零零的,會難受。我想陪著你,可是……別住一起,我們沒在戀愛。”
顧曉薇一聽就火了:“你是不是還想著沈宇?”
華韋林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顧曉薇氣得跳起來,對著華韋林的背影高聲叫罵道:“華韋林!你王八蛋!”
顧曉薇一直覺得,華韋林已經接受了自己,現在只不過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拉近彼此之間心的距離。可是此刻她才發現,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華韋林愧于白天那樣回應顧曉薇,晚上到酒吧來找她。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來到顧曉薇上班的地方,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讓他望而卻步。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走進去,讓他更沒想到顧曉薇竟然是那么工作的!
那晚,顧曉薇喝多了,所有客戶的酒她來者不拒。她太需要發泄!當顧曉薇又不管死活一樣打開了一溜的酒瓶,華韋林終于忍不住攔住了她。他特別想帶顧曉薇離開這個鬼地方,但是他不能。顧曉薇為什么這么拼命,難道華韋林不明白嗎?他能做的,只有陪她一起喝!
華韋林對驚訝的客戶們笑著說:“我是她朋友。對不住,我這人饞酒,又沒錢,只好跟她后頭蹭……”他從挎包里掏出速寫本和那支速寫鋼筆,“不過我也不白喝,幾位老板要是愿意,我給你們一人畫張速寫,畫的好不好也別介意,就當玩唄。”說完把一瓶酒一口干了。
一看來的是位年輕英俊的畫家,客戶們都有了興致,酒是一瓶接一瓶地干。那晚,他們兩個都喝高了,卻掙了一大筆。
華韋林把顧曉薇送回宿舍,他要走的時候,顧曉薇抓住了他的手。華韋林明白她想要什么,但他只是坐在她床前的小凳子上,讓她拉著手睡了。
顧曉薇在夢里都是笑著的。
這算不算他們在同甘共苦呢?這是不是他回心轉意呢?是不是,他還是喜歡她的?他現在就握著她的手,還問什么?
帶著這樣的答案,顧曉薇睡得格外香甜。
沈宇沒想到華韋林如此輕易地就跟自己說出了“我們分手吧”這句話。她就這么失去了華韋林,那心痛真的沒法說。
然而禍不單行,老天好像專和沈宇過不去一樣,又把一個磨難擺在了她的面前——那名試圖猥褻沈宇的男校醫東窗事發被抓了,在他招出的曾被他猥褻過的女生名單里,沈宇的名字赫然在列!
這種消息一出,整個學校都嘩然了,名單上的女生被議論紛紛,不僅沒有得到大家的同情和安慰,反而成了被嘲諷和排擠的對象。
這情況下連葉霞也吃不準了,一再地和沈宇確定有沒有這回事。沈宇也是掉以輕心,當初錄音的磁帶也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現在連個證據也沒有,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學校的領導對這種事也無能為力,風波越掀越大,流言越傳越難聽。
葉霞和沈宇在校園里走,不斷看到陌生同學對她指指點點。
沈宇氣惱地說:“哼,現在我算體會到了,什么叫唯恐天下不亂,誰都不希望你沒事,誰都盼望你出事!”
徐杰遠遠地走過來,葉霞急忙招呼他:“徐杰!”
徐杰遲疑下才走近,不自然地看看沈宇,支吾地說:“最近……議論紛紛的,你就多在寢室里待著,少出去吧。”
沈宇愣了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徐杰神色更加不自然:“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何必呢……對吧?避避風頭唄。”
沈宇無語,氣極道:“你是在嫌我丟人嗎?你嫌我給你丟人?”突然她冷哼一聲,嘴角掛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哈,我懂了!還真是多謝你一如既往地關心我、保護我,謝謝你啊!”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葉霞推一把徐杰,催促道:“還不追!”
徐杰猶豫地看著沈宇的背影,卻低下了頭,沒動窩……
沈宇感覺自己都要氣炸了,其中更多的卻是對徐杰的失望。原來他對她的信任只有這么一點點,他能承擔的也只有這么一點點。不過這倒也好,就當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可是她的心里還是堵得慌,漫無目的地轉出了校園。
沈宇心事重重地走著,直到突然聽有自行車捏閘的聲音,她才茫然地抬起頭,正好與騎車帶著顧曉薇的華韋林四目相對。
沈宇低著頭,語無倫次:“美、美專和師大,挨得……真挺近的……是吧?”
華韋林看著沈宇有些發紅的眼圈,試探地問:“你……挺好的?”
沈宇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挺好的,你們呢?”
顧曉薇截過話頭:“我們也挺好的。”
沈宇強擠出一絲笑意:“挺好……呵呵……那就好!”說完,沈宇錯開他們,快步走開了。
華韋林微瞇著眼看著她倉皇而去的背影,緊緊地皺起眉頭。
顧曉薇似乎看出了華韋林內心又發生了動搖,便一直催他搬出來和自己一起住,華韋林不勝其煩,周末的晚上便約了相熟的輔導老師在小飯店商量這事。正說著,旁邊傳來的話語聲把華韋林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是鄰桌的幾個師大男生。
“沒錯,那女的叫沈宇,中文系的。”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眉飛色舞,“聽說她被流氓校醫猥褻了之后,還主動送上門去呢,干一次換一張假條,好翹課出去找男朋友。”另一個長頭發的也應和道:“對對對,是左手老戴著護腕的那個吧?嘖嘖,看著挺純的呀。”
華韋林聽到這個不由心中愕然。老師看他神色不對,忙問:“怎么了?”華韋林卻只是咬牙不語。
眼鏡完全沒想到隔墻有耳,繼續在那里口若懸河,好像親眼得見一般:“現在女生都能裝。沒聽嗎?那個沈宇,還找流氓校醫打過胎呢。”旁邊的寸頭驚訝地說:“是不是啊?”眼鏡一臉猥瑣,挑挑眉毛接著說道:“反正已經被老流氓看過了,再多看幾次也無妨啊。”
華韋林緩緩起身走過去,一巴掌拍在那個眼鏡的肩上。眼鏡疑惑地望向華韋林:“我們認識嗎?”
華韋林冷聲道:“我是美專的,叫華韋林,你記住嘍。”話音未落,眼鏡的臉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登時翻倒在地。同桌幾個師大生頓時躥了起來:“哎!你怎么打人啊!”“你有病啊你!”“破美專的!你挑事是吧?”
這個小飯館正好開在兩所學校之間,哪邊的學生來得都不少。店里的美專生一聽有人對自己的母校出言不遜,呼啦啦站起來一片,其中一個道:“我們都是美專的,哪個不服氣,上來啊!”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兩股學生當即扭打成一團,飯店里頓時杯盤狼藉,一片混亂!
葉霞急匆匆地來找沈宇:“聽說華韋林和咱們學校的學生打起來了,就在學校外頭的那個小飯店!”
“他這又是為什么啊?”沈宇嚇了一跳。
“還不是為你嗎!還不是你的事讓他聽說了,把那嘴里不干凈的學生打了。倆學校本來就誰看誰都不順眼。現在那男生滿學校叫人要報復,美專的就頂上了,也出來一堆人。這事兒鬧大了你明白嗎?”
“他都要畢業了,這是瘋了吧?”沈宇急得拉著葉霞就往外跑。
混亂的人群中,華韋林死死地盯住對沈宇污言穢語的眼鏡,抄起一把折凳狠狠朝他砸了過去。這一記力大勢沉,瘦弱的眼鏡被砸倒在地,鮮血糊了滿臉,鼻梁上的眼鏡早已歪到一邊。眼鏡眼睛發直,背抵著墻壁癱坐了下去。
“不好!警察來了!快跑!”一聲呼哨,一幫斗毆的學生逃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攥著折凳腿的華韋林傻愣愣地待在原地。
沈宇和葉霞急匆匆地趕到小飯店外,結果只看到華韋林被兩個警察押上一輛警車,她倆傻在了原地……
華韋林的輔導老師急匆匆地找到顧曉薇,心急火燎地把華韋林出事的來龍去脈跟顧曉薇講了一遍。顧曉薇正在為迎接華韋林的到來裝飾著自己的小屋,聽到這消息她當即就怔住了。
華韋林終于答應搬過來和她一起住了,她以為萬里長征終于走到了終點。可是為什么,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沈宇又跳出來了,她甚至連嘴都沒張,就又讓華韋林去為她舍生忘死了。
沈宇在他的心中就那么重要嗎?他為她放棄了中央美院,現在又要放棄即將到手的畢業證書!他的前程與沈宇相比,竟然如此一文不值?那么她顧曉薇呢?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華韋林傷了人,估計得判刑。一旦真坐了牢,他的前程可就毀了!沈宇完全沒了主意,最后還是葉霞自作主張去找了顧曉薇。
葉霞輾轉地打聽到顧曉薇的住處,怯怯地站在門口招呼道:“顧曉薇。”
顧曉薇坐在床邊看她一眼,沒說話。
葉霞憋了片刻,在她對面坐下:“你知道華韋林出事了嗎?你得想法子救救他。雖然這事都怪沈宇,可是華韋林實在是太可憐了!我是這么想的,你爸……是政法系統的,這方面有挺多關系,要不求他找人說句話。華韋林也沒把人傷得太狠,就一腦震蕩……”
顧曉薇打斷她:“沈宇為什么不自己過來找我?”
葉霞尷尬地推了推眼鏡:“沈宇她……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沒臉見你。”
顧曉薇尖刻地反問道:“難道她不是嗎?”
葉霞哀求著:“曉薇,我替她跟你道歉行嗎?畢竟,不是幫她,是幫華韋林!他們說美專挺栽培華韋林的,要能不判,弄個處分就息事寧人了,否則,他這輩子就完了!”顧曉薇眉毛一挑。葉霞看她態度似乎有所松動,立即拉拉她的衣袖,“你也不想的嘛。”
顧曉薇轉開臉,糾結地皺起眉頭。如果說這世界上有誰第一個想不顧一切地救華韋林,她顧曉薇一定是第一個。可是現在,要想真的救華韋林,必須動用顧家在政法委系統的關系,那么她在哪里,在干什么家里人都會知道,尤其是她竟然真的和華韋林在一起了,不知道爸爸聽到以后會是什么樣的反應!這樣的情況下,爸爸可能救華韋林嗎?
可是除了這一條路,顧曉薇也實在想不出其他能救華韋林的辦法。
葉霞走后顧曉薇猶豫了許久,在電話亭幾次想放棄又折返,最終咬咬牙撥通家里的電話。當電話里傳來顧勁松的聲音時,她卻不由得打個激靈,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電話里爸爸不停地在問是誰,她慌亂地掛掉了電話。
望著電話機,顧曉薇淚如雨下,閉著眼無力地坐倒在電話亭里。
她沒用,她救不了華韋林!她又害了他一次!
顧曉薇猛地睜開眼:不,不是她害的,是沈宇!
顧曉薇撐著身子站起來,露出一個陰狠的冷笑。
沒有人為華韋林出面,一切只能按正常的審判程序進行。很快宣判的日子到了,華韋林以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華韋林被收監的那天,華韋林的媽媽和哥哥都來了。媽媽哭成了淚人,哥哥氣得沖上來就想打他。然而華韋林只是平靜地望著他們,請哥哥一定要照顧好媽媽。雖然只有一年,華韋林卻明白這會徹底改變他的人生。事已至此,他卻并不后悔。
兩個法警輕輕推了下華韋林,示意他趕緊走。華韋林沒走幾步便見守候在法庭外的沈宇。
“華韋林……”沈宇話都還沒說出口就已經哭得梨花帶雨。她語無倫次地哭喊道,“你都不要我了,你都甩掉我了,干嗎還為了我去打架啊?嗚嗚……你都要畢業了,你有毛病啊你……嗚嗚嗚……”
華韋林皺起眉:“就一年的事兒你至于嗎?別哭了……煩不煩人啊……”
沈宇抹了把眼淚,剛想和華韋林傾訴衷腸,卻猛然看到了遠遠地站著的顧曉薇,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邊……沈宇頓時一個激靈,急忙心虛地低下頭,裝作沒看到她。
沈宇目送押著華韋林的警車駛遠,剛想悄悄地離開,卻被顧曉薇一把揪住了頭發。“啊——”沈宇一聲慘叫,便被猛地甩到街邊背人的墻角。顧曉薇隨即劈頭蓋臉便是一頓巴掌,她仍不解氣,對著沈宇又是一通猛踹。
葉霞見狀急忙制止道:“顧曉薇!”
顧曉薇忽地轉過臉,面色兇狠,嚇得葉霞“噌”地站住了腳步。
沈宇蜷縮在地上哇哇大哭,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驚恐、愧疚、心痛、悲哀,各種情緒壓得她幾近崩潰。她的潛意識里更期待有個人能這樣狠狠地暴揍她一頓,這樣她心里還會好受些。顧曉薇看到癱坐在地上的沈宇,突然失去了一切報復的欲望。在這件事上,她們兩個,誰也不比誰輕松,誰也不比誰的罪更輕!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轉身走了。
葉霞追上去:“顧曉薇……”
顧曉薇站住了腳。
葉霞輕聲勸慰道:“曉薇,誰都不想這樣的……”
“閉嘴吧!”顧曉薇打斷了葉霞,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掏空了,“屁都別跟我說,沒勁……真覺著挺沒勁的,無聊……滾!”
顧曉薇知道師大的學生畢業后就得返回原籍,沈宇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學生,上學期間出名的不是成績,而是禍害。她即使有心等華韋林,也無力實現。而顧曉薇不同,她本來一無所有,四海漂泊。華韋林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根。她要等華韋林,等他出來。
顧曉薇說到做到,白天擺地攤賣內衣內褲。掙下的錢一分一毛地攢起來。錢就是她的命,誰要敢打她錢的主意,她敢和誰動刀子!晚上繼續在酒吧里賣酒,喝到幾乎吐血還要繼續。索哥說她這樣是玩命,過不了幾年身子就得垮,她笑著說:“那就過幾年再說!”
她不需要幾年,一年就行了。一年,華韋林就出來了。
顧曉薇分析得不錯,如果沈宇按正常的路子走,只有回云景這一條道。這樣,她就絕沒有機會等到華韋林了。
然而顧曉薇沒有想到的是沈宇已經抱定了留校這一條路,堅決要留在這個城市等華韋林出來。可是,沈宇不夠留校的資格。她跑遍了學校所有的主管部門,結果他們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一致回答:不行!
既然正常的路子行不通,那就走一條歪道。
沈宇下定了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決心,想出了一個損招:她給學校主管分配的方主任送了一個禮物——一個很萌的卡通內褲!一個女學生給學校男領導送內褲,這成何體統?還是一個曾經被傳出過很難聽流言的女生,這會讓人怎么想?
果不其然,方主任當天就被他的愛人給轟出了家門,不解釋清楚永遠別想回去。這個法子雖然在校內引了轟動,但是對沈宇留校的幫助并不大。即使沈宇翻出當初差點被校醫占了便宜那件事以及校內流傳的風言風語,方主任也只承認這事學校有責任,但和選擇人才留校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不可混為一談。
“每一個留校名額都是經過綜合評估的,不可能你想怎樣就怎樣。”方主任曉之以理,希望沈宇能夠認清現實,放棄硬要留校的念頭。沈宇見自己依然無法讓方主任回心轉意,一狠心挽起袖子露出左腕的傷痕,威脅道:“看到嗎?我是混過社會的人,我可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沒想到她的無理取鬧適得其反。一向溫和敦厚的方主任被沈宇氣得撂下一句“胡鬧!”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