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野草茂密得擠不過去。彎彎繞繞帶著小刺的藤蔓，當路橫攔。還有旁邊那些樹杈細枝，斜斜伸過來勾掛衣物。坡度漸漸陡峭了起來，水汽也愈發濃重，雨滴倒是小了、沒了。
</br>
</br>姜靈手腳并用往上攀登，越來越吃力；不過與此同時，她的動作也越來越流暢、越來越協調——那些又夸張又艱苦的標準練習，真不是白費的！
</br>
</br>沒辦法……
</br>
</br>當一個人能金雞獨立把自己擺成“q”形時、能作出諸如此類的動作時，其注意力集中程度、身體平衡能力、動作協調性，當然也就好到了一個完全值得贊嘆的地步！而登山雖然動作不一樣，但也屬于運動啊！一項越野運動。
</br>
</br>所以姜靈雖然走得艱難吃力，心情卻不壞——她好不容易練出來的東西，終于體現了價值！
</br>
</br>水汽濃了又淡去，透過最后一些薄霧，已經能看到那一輪明晃晃的白盤子了。是太陽。它平素的刺目耀眼被水霧擋去，光亮變得柔和，柔和得足以讓人直視。
</br>
</br>這種景象姜靈熟悉又陌生。姜靈小時候還常能看見。但后來，城市里的霧氣漸漸混合了越來越多的粉塵，灰蒙蒙的，與此刻柔白的水霧截然不同，即使擋在太陽前，也帶著那種臟灰的色澤，瞧著壓抑。
</br>
</br>那與姜靈記憶里的霧中日出，完全不同。所以此刻，姜靈站定喘氣，抬頭多欣賞了一會兒。反正時間足夠。
</br>
</br>而四周的草木也感覺到了陽光，雨水已經飽足，所以它們呼喚著更多的陽光。那是一種純粹的喜悅，簡單而執著，蓬勃而向上，孜孜不倦，無休無止。
</br>
</br>姜靈身處其間，幾乎覺得自己也成了其中一株草、一棵樹；她被這種愉快的心情感染，索性成全它們一把，于是微微一笑，張開雙臂，讓這里的“白霧”流淌得更快！
</br>
</br>如今，姜靈促進“白霧”的速度，已經比過去快了許多。所以很快，整個兒這面小山坡上，所有的草木，都冒出了更為強烈、更為濃郁的快樂！
</br>
</br>它們樂瘋了！
</br>
</br>姜靈由衷莞爾。合果芋就是這個德性，而別的植物，其實也都一樣。
</br>
</br>然而就在這時，四周擋路的野草、攔路的刺藤、扯衣服的小樹雜樹，都焦急地朝姜靈傳來同一個信息：
</br>
</br>『有人！有人！』
</br>
</br>『厲害！厲害！』
</br>
</br>『小心！小心！』
</br>
</br>『危險！危險！』
</br>
</br>『——他們剛打完一架！』
</br>
</br>『躲！躲！躲！』
</br>
</br>姜靈懵然，但她清楚，森林與林語者是彼此忠誠的朋友！所以姜靈連忙控制呼吸、蹲下身，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
</br>
</br>『這邊！這邊！』
</br>
</br>『我們這兒！我們這兒！』
</br>
</br>霧氣裊繞間，能聽到前方有人走動。他們似乎折了樹枝當長棍，用來隨手撩開長草之類。但人影還看不到。
</br>
</br>草木們指出了躲藏的地方，姜靈小心轉移過去。
</br>
</br>*********
</br>
</br>來的是兩個男人。他們沿著上山的路，倒著往下搜。
</br>
</br>姜靈十分擔心，他們會發現她留下的痕跡。但這兩人在她上坡十幾米處，停住了，閑聊了起來。
</br>
</br>他們對自己的談話，并沒有掩飾的意思；山林間靜謐得落針可聞，姜靈的耳朵如今又奇好；再加上山坡這一面背風，沒有呼嘯的風干擾……姜靈把他們的聲音聽了個一清二楚。
</br>
</br>——是普通話。
</br>
</br>所以翻譯器雖然判定距離過遠、聲音太小，不屬于社交內容，又不工作了，但姜靈理解起來，卻沒有障礙。
</br>
</br>前面幾句似乎是閑聊，姜靈不明白他們指的什么。而后她聽到一個比較低沉的嗓音，首先提起了她：“還有個小姑娘。今天剛來的那個。我不認識。”
</br>
</br>這令姜靈注意力陡然一振、立即聽得更仔細了！
</br>
</br>第二個嗓音更溫和一點：“我也不認識。她普通話太標準，我聽不出口音。”
</br>
</br>“我也聽不出來。但看皮膚，應該是南邊來的。”
</br>
</br>“……水靈靈的喲？”
</br>
</br>“沒有保養的痕跡。”
</br>
</br>“……什么？”
</br>
</br>“脖子、手部，與臉部狀況一致、均很自然。以她的年齡，在北方的氣候下，不保養不可能如此。”
</br>
</br>“……花叢老手。”
</br>
</br>“算不上。你多換幾個女人也會知道。”
</br>
</br>“那種貼上來的女人？我看見就煩。”
</br>
</br>“不要白不要。解悶。你別忘記付錢就是了。”
</br>
</br>“那還不如直接叫‘小姐’，至少不用查來查去。”
</br>
</br>“偶爾換換口味。”
</br>
</br>“玩不痛快。”
</br>
</br>“那倒也是。”
</br>
</br>“那個姑娘不是我們的人？對岸的？”
</br>
</br>“有可能。走吧，上去。”
</br>
</br>“不找了？”
</br>
</br>“不找了。抽簽么。而且，她要是真抽中了，與他們談總比跟別家談容易。”
</br>
</br>“這樣就更該找到她。”
</br>
</br>“嗯？”
</br>
</br>“你覺得別人會放過她？”
</br>
</br>“他們瘋了？！噢……”
</br>
</br>一片嘩啦響，是樹枝狠抽草木的聲音。
</br>
</br>“是啊。那幾個拿到了也保不住。所以亞歷山大開的條件，他們肯定會同意。這會兒，應該已經談好了。”
</br>
</br>……
</br>
</br>姜靈悚然——看來這次的“獎品”，價值太大，這些人互相拉攏、聯手，分成兩大陣營、大家都準備下血本了！甚至顧不得琪雅人、顧不得游戲規則了！因為，只要確保東西落入自己這一邊，犯規出局也值得了！
</br>
</br>害怕之下，姜靈把自己縮得更小了；而與此同時，在蒙蒙細雨般的濃霧里，姜靈的思維，卻特別清晰！
</br>
</br>……大概因為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
</br>
</br>趙永剛與姚遠這兩個家伙，看見艦艇就流口水……近幾周里，受到他們的影響，加上翻看了一些必要性的資料，姜靈如今對與地球接壤的文明，也算有個籠統概念。
</br>
</br>所以姜靈很快想通了其中關鍵！
</br>
</br>兩億英鎊的玉石，固然昂貴，但雷列號更寶貴——它是無法用錢來衡量的！
</br>
</br>原因很簡單，琪雅的軍事技術，已經初步步入三級文明的行列……這意味著，路林手里淘汰下來的艦艇，譬如這艘雷列號，堪比瑞森的主力艦！絕不會賣給地球的主力艦！
</br>
</br>平心而論，瑞森等二級文明這么做，是從它們自己的安全與戰略角度出發，十分有必要。但琪雅不在乎，路林也不在乎——除了差距更大、不必擔心被趕超，這里還有星域地理的緣故。
</br>
</br>當然，雷列號既然退役，它的主力武器、軍用的偵察系統與隱蔽系統，應該已經被拆卸掉、被替換掉了。但它的動力系統、防護外甲等等，俱都還在。拿到手，就能拆了去倒推逆推、去研究琢磨、去分析材料……
</br>
</br>而這其中任何一樣，就足以令中國、俄羅斯或者美國瘋狂！足以令任何一個大國瘋狂！倒是像梵蒂岡那樣，人口小面積小的小國家，不用操心這些事……
</br>
</br>比起這些，兩億英鎊的玉石算什么？
</br>
</br>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統統不是問題！
</br>
</br>*********
</br>
</br>因為想通了這些，姜靈忽然覺得，她似乎該出去來一個“相見歡”？落在這兩人手里，應該會比落在“他們”手里好吧？
</br>
</br>但兩人還在說話。而他們的聊天內容，讓姜靈乖乖留在了原處。
</br>
</br>……
</br>
</br>那個低沉點的嗓音滿是調侃：“所以你同意分頭走？”
</br>
</br>溫和點的也不急，胸有成足道：“這回是抽簽。他們是有兩個好手，可抽起來也只有兩支簽而已……”
</br>
</br>低沉嗓音調侃味更濃了：“所以你自己不去、讓那幫小子陪著俞靜上去？”說完低低怪笑了一串。
</br>
</br>溫和的那個依舊不急：“得了吧，好歹是自己人，多一支簽。”
</br>
</br>“順便賣個人情？！你夠賊！這才接手幾天？果然不一樣。哎，我還以為你看上她了！”
</br>
</br>“所以我體術一年比一年不如你呵……”
</br>
</br>“你不比我差。只是你在這些事上面，花的時間多了一點。我跟你不一樣，上面有兩個擋著，我還摻合什么？專心練就行，以后還能出去多看看……美女們啊！等著我！”
</br>
</br>“就知道跟我顯擺！說正經的……反正他們那邊，亞歷山大可不會親自動手。把他伸過來的新爪子，一個一個都剪了，我倒要看看，看看他這次……”
</br>
</br>低沉嗓音恨恨接口：“看看他這次——運氣還能有多好！”
</br>
</br>溫和的那個笑了笑：“是啊。天下的好事，沒道理全讓他占了去。”
</br>
</br>低沉嗓音忽然冒出了幾分猥瑣味道：“你說，會不會是……嗯？”
</br>
</br>溫和的制止道：“別胡說，上面看著，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唇語分析……但說不準……瞧著比較順眼？”
</br>
</br>低沉嗓音一派篤定：“好，不提這個。兩支簽，九支簽……沒準十支。哈！不過，那幫小子可要得意了！”
</br>
</br>“操什么心，他們又吃不下。”
</br>
</br>“是！我瞎操心——誰敢亂咬，讓他連骨頭吐出來！”
</br>
</br>“那不就行了。走吧，我們挪挪。我看那小姑娘，要是上來了，八成順著路走。”
</br>
</br>“行，十支總比九支好。咱們找個好地方。”
</br>
</br>……
</br>
</br>姜靈松了口氣，靜靜等待他們遠去，然后她就可以下山了。
</br>
</br>——是的、沒錯！下山！
</br>
</br>新技術，當然很寶貴了……但她姜靈就算上去了，也只是多一點可能性，不是嗎？
</br>
</br>算算看……十二分之十，減去十一分之九，是六十六分之一。也即大約百分之一點五多一點。
</br>
</br>為了增加百分之一點五的可能性，姜靈實在不愿意去拼命！她還是回山腳下去吧……去等救護車和警車。然后她應該回去好好洗個熱水澡、喝碗姜湯，不要感冒、不要發燒，以良好的狀態，去為她的使命努力！
</br>
</br>去救人！
</br>
</br>救人可比搶東西好多了！重要多了！
</br>
</br>有魅力多了、可愛多了！
</br>
</br>或者說得直白一點，那六個行動人員在姜靈眼里，比百分之一點五的可能性重要多了！因為人是活的、是最寶貴的！更因為他們是最好的戰士、真正的人民保護者！他們值得！
</br>
</br>——只有他們，才值得！
</br>
</br>*********
</br>
</br>可惜，姜靈的打算落空了……
</br>
</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