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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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無垠的荒野上，褐黃褐紅的砂石地裸露在外。間或有低凹些的地方，便長起一帶帶深綠的刺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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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條蜿蜒的河從這片大地上穿行而過。時值早春，雨季未來，河水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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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下游河床變寬的兩岸，開了幾畝薄田。薄田中央，幾十間茅草頂兒的小屋聚成了村莊。村莊東口，有一條泥路蜿蜒而出：泥路在村子里的那一段，還鋪了些河灘里撈上來的粗糙鵝卵石；出了村口，便只是泥土踩踏而成的了。它出沒在長草間，最后連上橫穿荒野的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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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晨曦之下，有一個傴僂老人正沿著小路而來。老人扎著土白的布頭巾，帶著條土狗，拄著驅羊的長木桿，跟著羊群往去河邊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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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頭羊帶路繞過一個土丘——這是村子里祭天留下的祭臺——土狗躥前跑后，幫著歸攏了羊群，而后又重新奔向主人：它也年紀大了，已經不愛調皮搗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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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過老狗在半路上停下了腳本，它抽抽鼻子，一溜煙鉆進了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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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老人起先并未在意，直到老狗叼著一只死鳥回來。這只鳥頭頂有一撮翎毛，是雄的。死得有些奇怪：它好像撞上了什么高速飛行的東西，頭骨都裂了，黃白的腦漿沾在腦袋上，臟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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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老人不在乎這些，他摸摸老狗的頭，擼了把野草，將那死鳥仔細包好，擱進了背上打滿補丁的舊布袋——布袋是撿羊糞用的，因為羊糞能燒，還耐燒。這荒野上只有長草，找點柴禾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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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后羊群到了河邊，一窩擁著去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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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老人也走到了水邊，蹲下掬水洗臉。而后老人只覺風向忽變，一下子從后面撩起了他的外套后擺，一下子又撲面而來吹翻了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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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老狗對著天空“嗚嗚”哀叫，瑟瑟夾起了尾巴。老人按著頭巾起身，抬頭望了望，卻沒看到大片的雨云，只看到碧藍的天空，與燦爛的朝霞。老人緊緊舊外套，自己跟自己咕噥：“亂風起，天要變。唔，這回不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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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只是句當地的俗諺，老人也只是無意嘀咕。他很快蹲下身，因為他在腳邊的草叢里發現了嫩黃的八角小花——這種植物的根莖汁液辛辣，很適合作為調料，也對腿腳風濕有好處。正好晚上燉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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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兒是金響花，這兒貧瘠又富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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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兒的土地上，只長刺草，夏天開金色的花的刺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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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所以這兒，能養得活的，只有最耐勞的矮腳馱馬，以及最耐餓的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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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兒的土地下，滿是礦藏，整個大陸最大的鐵礦，與品質頂尖的鉆石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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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前者在爐火里熔煉，鍛造出了征服者的利劍；后者被精心琢磨，而后鑲在大人物的戒指與冠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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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無論是鐵，還是鉆石，均為給當地人帶來什么好日子。相反，因為有了礦，官員與貴族尋著一點理由，就會把人抓去做苦力：挖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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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下井開礦可是苦活兒，容易死人的苦活兒，這一點無論在哪兒、在哪個星球，均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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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之前只有一個鉆石礦的時候還好。因為那礦不大，也不在地下。乃是一個露天大坑。雖然排水辛苦，還特別潮濕，會漚爛皮膚，做工久了關節疼痛，但鉆石值錢，開采的商人也還有良心，給的工錢不壞，夠養活一家子了。這樣一來，到和從土里刨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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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然而后來發現了鐵礦，事情就大不一樣了。鐵礦需要的勞力多，出礦量也大，礦井又深，在地下縱橫交錯，時不時一個坍塌，幾十人就活活埋在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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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為了求一條生路，當地的青壯年能離家的，紛紛離家進城去了——聽說城里有一排房子那么大的機器，聽說當工人能拿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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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姜靈看完了來自偵查系統的當地影像，敲了一下“停止”，對著老牧羊人的背影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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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姜靈并不驚訝看到與地球上高度類似的狗與羊。因為在太古繁榮時期，當時的高端文明，為了自身發展，施行了一個覆蓋整個銀河系的“播種”計劃——在所有適合人類生存的行星上，留下文明的種子，也即投放人類。并且如果當地生物圈貧瘠，那就補充一些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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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個計劃的必要與否在當時頗具爭議性，很多人不看好它的效果。好在所費不多，還能流放罪犯，特別是不適合公開處決的政治犯。于是它就被貫徹執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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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歸功于這一計劃，在太古繁榮、遠古戰爭之后，整個銀河系在廢墟中迅速崛起——因為到處都是低級文明。沒了無處不在的高級文明的剝削與壓制，它們貪婪地探索星域，勤快地汲取營養，并且瘋狂地互相攻伐。聯合，分裂，戰爭與毀滅，發明與創造，每天都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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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瑪西圖卡大星域就是其中典范。并且瑪西圖卡本身，便是一個典型的后起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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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姜靈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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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遠古戰爭中，萊扎星曾經是林語者一方的戰地醫院：在那兒，有一套被林語者改造了的食物鏈，與原本的生態系統共存，并且彼此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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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套食物鏈的中心是萊扎蜂，其本身包括萊扎蜂的食物和天敵——食物保證萊扎蜂的世代繁衍，天敵敦促萊扎蜂始終擁有健康活力，從而令萊扎蜂能夠源源不斷地提供傷員療養所需的蜂蜜蜂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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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么維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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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銀河系太古繁榮中的科技文明，與外來的林語者文明一場數萬年大戰，又彼此揉合，才誕生了目前這個吸收了兩者長處、在廢墟中崛起的新文明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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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也正是《銀河通史4：洪荒崛起》這部游戲中的主要內容——人們不再一味追求技術，人們學習敵人的長處，打開了一扇新的門。開始重視體術與精神力，也即人類自身潛力的挖掘與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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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體術與精神力，重要性當然彼此相當。不過其中體術發展狀況又好一些：原先就有一定底子，目前成就也比較完善，從零級到冕下，有大量的實踐與成熟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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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現在，一個人要想在體術上有所成就，只要天賦不壞，便有一條明確的道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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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精神力上，林語者文明還是占據了明顯的優勢。無論一級文明地球，還是老牌六級文明瓦爾哈利亞斯。在此上均處于摸索階段。只不過經驗多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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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瓦爾哈利亞斯雖然有訓練方法，但卻離不開精神力高手的直接指點。另外那寫意內雕無法量產，作為巴爾德的禮物，它可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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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顯然，銀河系原有的科技體系，在重新發展起來后，還沒能分析吸收林語者文明中的精神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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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迄今為止，最好的機器也只能判斷固定的“白霧”，無法檢驗“活的”，或者說離散狀態的“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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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像那些食品中的貴族，活性物，均是人們倚靠經驗發現、用臨床實驗驗證的。環境專家們要想判斷一個地方的天然環境，則只能通過側面評價——水質啊，土壤啊，空氣離子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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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這樣的情況下，姜靈當然不會跳出去為人解惑，姜靈只想悶聲發點兒小財。不過，姜靈難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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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維艾既然在精神力上有異，會不會，會不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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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著林語者遺留下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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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姜靈走神了，遠遠走神了。她調出維艾的行星模型當地圖來瞧：一塊半環形的綠色大陸，一片蔚藍的海洋。天然環境評價為“優”，分值與米泰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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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也就是說，這兒的天然環境不錯：并不特別出色，但是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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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姜靈換了一個姿勢沉思：看來精神力三極不是因為天然環境特別好了。也對，不然瑪西圖卡早“曲線救國”，使了個手段占了這兒，把它變成自家的療養院了，怎么還會乖乖遵從銀河聯盟的條例，讓這個原始文明自然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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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還不是因為沒好處，雞肋，所以用來往臉上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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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過快步而來的隨員把姜靈拉回到了當前眼下：“閣下，主上的那條線斷了，好在時間不長，目標能夠轉移的距離有限，故而我們確定了逃逸范圍，并且已經監控封鎖。而主上即將與當地貴族進行接觸。您要過去瞧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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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姜靈當即把猜測遐想都拋棄了腦后，霍然起身：“當然！”而后姜靈略一思索，問道：“威易和盧休斯來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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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來了，閣下。他們目前應該在訓練。需要叫他們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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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姜靈輕輕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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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幾分鐘后。后兩位準冕下便被帶到了姜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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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人欠身行過禮，姜靈掃視了一遍兩人，開口道：“那個嬰兒，那個被用來調包的改造者，您們愿意收養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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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盧休斯一怔，說實話這事來得莫名其妙，而他對照顧小孩子沒什么興趣——現階段沒有任何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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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威易卻是暗喜，當即一口答應：“當然，閣下。感謝您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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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姜靈盯著威易看了片刻，又瞧了眼盧休斯，一點頭，擺手讓他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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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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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盧休斯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茫茫然跟著威易離開客廳：“嘿，她讓我們倆——我們倆！去養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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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威易無奈：“傻蛋！她這是表示她對改造者至少有足夠的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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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為什么？”盧休斯更糊涂了，“當然，她不會因為那個討厭我們，那是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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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威易壓低了聲音：“大概因為心軟吧，她畢竟還年紀不大……更重要的是，這次來維艾，我們是她直屬手下中打架最厲害的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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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與收養小孩有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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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是她弟弟。之前看來，她不大在乎我們怎么想。但顯然，她很在乎她弟弟。而她不放心我們，怕萬一用到我們、我們卻在節骨眼上給她搗亂，所以向我們施恩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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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我們……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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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對極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