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兒冷冷地說：“你永遠都不知道你錯在哪里，即使你錯了，也會認為是我們逼你的。你再壞，也認為是社會對不起你在先。你就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吧，你要執(zhí)著下地獄，上帝又能耐你何？于舟，你只是為你的虛榮與欲望買單而已，既然做了，就應該輸?shù)闷稹Ｓ肋h不要希望你種下一粒罪惡的種子后，會得到甜蜜的果實與花朵。這樣懲罰雖然來得晚些，但畢竟，是你應得的。你怪得著我們么。”</br>
    這之后，韋一取消了上訴。并在新聞媒體的后續(xù)采訪中解釋，因為他姐姐之前吃過大量的安眠藥與抗抑郁藥，當然也吃了大量的減肥藥，再加上本來心臟不好，用藥過大，造成心臟負擔過重，才出事故。單純說是減肥藥害死了親人，是不夠客觀的。他不想牽扯無辜，也為了姐姐在天之靈能夠安歇，他放棄上訴。</br>
    再后來，發(fā)生了一件誰都沒想到的事。因為假藥事件的牽扯，李桃的爸爸李南在接受調(diào)查中，竟被查出以公款為個人印刷書籍的違法行為，進而在之后的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他利用職務之便，非法收受他人為獲得提拔、調(diào)整職務及安排子女就業(yè)等原因所送的錢款二百多萬元，判處有期徒刑十年。</br>
    林仙兒聽后連連感嘆：“沒想到，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br>
    世事總是充滿意外。</br>
    這個冬天似乎來得比往年早一些，剛進11月，就下了一場那么大的雪，足有一尺深。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心里的疼痛便紛紛揚揚起來。想起之前看到富士山頂?shù)姆e雪時，我連聲驚呼“好美啊”。他側著臉，微笑著看著我說：“原來你喜歡雪啊，那等到下雪時，我陪你去堆雪人吧。”他就那么興奮得嘰喳個不停，“你知道嗎，我很會堆的，到時候我堆一只TOM，堆一只JERRY，玩一場貓和老鼠的游戲。”</br>
    老鼠總是樂此不疲地逗著貓，現(xiàn)在貓好無聊，可是，那只不知疲倦的老鼠呢？</br>
    杰瑞已經(jīng)轉到北京的醫(yī)院治療，我一直想去看他，蘇總說醫(yī)院探視手續(xù)挺麻煩的，再加上他走后公司里事情很多，讓我還是先顧好工作。我知道，他怕我內(nèi)疚，他怕我見后刺激他兒子情緒，他怕的很多，他真是個不錯的父親。</br>
    林仙兒約我出去玩雪時，我笑她幼稚，笑完后還是忙不迭地答應：“好啊，到咱們學校以前的操場去吧。”</br>
    因為學校搬遷，以前的操場已經(jīng)成了現(xiàn)在的市民廣場。記得以前在學校時，每到下雪，我，林仙兒，周鶴，陳靖都會到操場上堆雪人，而每次都是創(chuàng)意無窮。有次我們堆了帶胡子的蒙娜麗莎，有次堆了個色色的蠟筆小新，還有次堆了個裸奔的李桃……不得不說，在猥瑣的刻畫方面，林仙兒獨具創(chuàng)意更勝一籌。</br>
    剛下完雪，路不好走，每輛車都走的小心翼翼的。我遠遠地看見林仙兒站在操場邊上，而很難得的，周鶴也在，他正被指揮著堆雪呢，點頭哈腰地跟個小太監(jiān)似的。而林仙兒一副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豪邁姿勢，旁邊還臥著只成型的草泥馬，我看著他們，很不厚道地笑，多么和諧的吉祥三寶啊。</br>
    出租車停在路邊，我剛要下車，一輛白色現(xiàn)代不要命地從我前面超過。剎那間，我嚇出一身冷汗。而它，跟剎車失靈似的，絲毫沒有減速，沖著林仙兒他們開過去。我驚呼道：“小心……”</br>
    刺耳的剎車聲傳來，我看到周鶴猛然把林仙兒推到后面，卻幾乎是在同時，林仙兒和周鶴都倒了下來。我嚇傻了般站在原地，木木地看著那輛車又再次不要命地發(fā)動，加速，逃遠，都快看不清了。我還沒緩過神來，直到出租車的司機提醒，我才奔過去，那么白那么白的雪上，撒上了那么鮮紅那么刺目的血，在那一刻，我恐懼到極限，只能不停地祈禱：蒼天啊，別開玩笑了……</br>
    周鶴比林仙兒傷得重多了，他肋骨斷了五根，肝臟破裂，腎挫傷。搶救過來后，我告訴他這個結果，他勉強微笑著問我：“腎挫傷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以后再也不能去禍害了？”我說放心，還足以保證你做個合格丈夫。他就開心地笑，一笑牽扯到痛處，忍不住驚呼一聲。他說：“真是人作孽不可活啊，就不能干點壞事。”我看著他，覺得他大部分時候還真的挺可愛的，安慰他說：“你關鍵時刻挺身而出還挺仗義的，我們納稅人的錢總算沒白養(yǎng)活你啊。”他臉上閃過一抹羞澀，然后不好意思地問我：“那你說我們單位會給我記功么？”我心里想著，這可難說，要是案件歸類為情殺，估計只能當成個人恩怨了。他大概也明白，轉移話題說：“楊小樂，你說我要不小心掛了，你可不能在我葬禮上說我壞話啊，這樣我會回頭找你的。”我瞪他一眼：“你忒不厚道了，做鬼后還想著煩我。”說完我自己先呸呸呸幾聲，“忒不吉利了，放心，禍害遺千年，你不會那么快就掛掉的。”</br>
    這事發(fā)生后不久，林仙兒就猜到是李桃干的。出租車司機記住了肇事車主的車牌，但查過后才知，那車牌是假的。我猜是李桃買兇殺人，我問林仙兒要不要找人繼續(xù)查下去時。她想了一會兒說，還是算了。我問她，那你打算自認倒霉啊。她說不然呢，買兇殺人跟故意殺人罪是一樣的，是主犯，是教唆犯，判刑要很重的。她爸已經(jīng)坐牢了，我不想她那么慘。</br>
    我看著她，不由贊嘆道：“好大一束光芒啊。”她疑惑地問在哪。我繼續(xù)感嘆，“好大一束圣母的光芒啊！我都快被你耀的睜不開眼了。”她撇了撇嘴：“圣母？剩下的剩吧？”說完長嘆一聲：“我本皆凡人，剩在人世間嘛。”</br>
    我以前從沒發(fā)現(xiàn)林仙兒身上有那么圣母的潛質(zhì)，在她原諒了李桃后，竟然又原諒了周鶴。在林仙兒出院后，幾乎每天都給周鶴煲粥，然后熱心地送過去，再然后，賢妻良母地喂給他。當我看到那一幕時，眼睛都快跳出來了，我由衷地感嘆：“周鶴，你這車禍，實在也太值了。”</br>
    我懷疑林仙兒完全被自己身上圣母的光芒照暈了自己。我不無擔心地問她：“你還愛他嗎？”說完，我又加了一句，“我指的是周鶴。”</br>
    她沒有看我，眼睛看向窗外，幽幽地問：“愛是什么啊？跟他在一起時，我覺得很舒服。即使他有一天要走，我也不會覺得多傷心。你說，這是愛么？”她像是問我，又像是問自己。</br>
    愛是什么，我也迷惑了。當我愛一個人時，愿意為他不顧一切，但當發(fā)現(xiàn)背叛后，卻又恨之入骨。愛恨不過一瞬間。如果是這樣，愛是不是太脆弱？</br>
    “那你恨他嗎？”我繼續(xù)問她。</br>
    “談不上恨。老實說，我越來越覺得，出軌其實算不了多大點事。不知道是我對愛越來越失望，還是本來就看得不重，抑或是我越來越看開？”說那些話時，她一直微笑著，帶著些迷茫。她眼睛定定地看著一個地方說，“我們又不是圣母，誰都有開小差的時候，甚至有些時候，我們還在愛著那個人，僅僅因為心里空虛，不小心身體選擇了流浪。將心比心，又怎能對別人求全責備。周鶴愿意回來，我愿意原諒。”</br>
    “你可真厲害，你真的不在乎他曾經(jīng)的背叛么？”</br>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我就當未來老公被人強X了一次，那又怎樣啊？！”</br>
    我有些囧，還是由衷地贊道：“你很超脫啊。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境界，你來我當你不會走，你走我當你沒來過。”</br>
    她大笑，然后問我這是不是諷刺。</br>
    “當然不是。我羨慕還來不及。真的，我向你學習。那是怎樣的心胸啊，才能做到如此的原諒。”</br>
    她看著我，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看了我很久，問：“你真的愿意跟我學習么。”</br>
    “那當然，需不需要燒香拜師。”</br>
    她說：“那好，你先正經(jīng)起來，并保證一定能原諒，我才告訴你。”</br>
    看她一臉嚴肅地樣子，我只好收起吊兒郎當?shù)男θ荨?lt;/br>
    然后，她緩緩地說：“楊小樂，對不起。”</br>
    我其實很怕聽到這個詞，我怕聽到這個詞后，就承認了我所擔心的事實。雖然我已經(jīng)認定了那個事實，我也不希望從她嘴里說出來。那些疼痛又開始翻江倒海，我都有些佩服自己了，任我心里怎么疼痛，我還可以裝成無所謂的樣子。</br>
    我看著她，故作輕松地說：“沒關系，真的，無論你喜歡誰，那是你的自由，跟我一點關系都沒。你千萬別因為是我，就跟我客氣，就覺得對不起我。我已經(jīng)試過了，我覺得我可以接受。你看，這么久沒見到杰瑞了，我覺得挺好的。跟你在一起，我也覺得挺好的。一個是我的好朋友，一個是我喜歡的人，要想同時擁有，就只能原諒啊。”</br>
    原諒是無奈的妥協(xié)么，我搞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我不想同時失去他們兩個。我突然想到，也許僅僅原諒是不夠的，也許自己需要退出才行。我不確定地問她：“你還喜歡他么？你喜歡他比對周鶴多么？你要是覺得喜歡他，我可以讓給你啊。哇，我還真沒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也住著個圣母。”我語速很快，不讓她打斷，就這么一個勁地說。</br>
    等我說完了，林仙兒還是捉摸不透地笑著看我說：“楊小樂，你干嗎緊張啊，你知不知道，你一緊張，語速就特別快。”</br>
    “我不緊張，我這么大人了緊張個P啊……”</br>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然后，緩緩地說：“我說的對不起，不是指的這個。你曾經(jīng)被強bao過，因為我。”</br>
    我愣在了那里，那些不堪的回憶被人當面提起，我直覺性的焦慮、緊張，很不舒服。我始終不敢坦然地面對過去。</br>
    她握住我的手：“對不起，楊小樂，真的，你說你在大部分人面前有不大不小的焦慮，所以你不喜歡跟人近距離接觸，我還笑你有神經(jīng)質(zhì)，我現(xiàn)在才知道那是你曾經(jīng)受過強bao的陰影。你從沒告訴我，楊小樂，傻不傻啊你。要不是因為我當年的傲慢莽撞，你也不會那樣。同樣的錯誤不能犯第二遍，我再也不想跟李桃斗了，不想跟任何人斗了，我不想我最親密的好友因為我遭受那些無辜的牽扯，我不想最親密的好友因為心里的苦衷躲了我那么多年。楊小樂，傻不傻啊你，你應該說出來我們一起分擔的。你只顧自己偉大了，卻讓我背負著內(nèi)疚的債。”她就那么不停地看，把臉看向別處，還是被我發(fā)現(xiàn)，她眼睛紅紅的。</br>
    我還想故作輕松，我說：“林仙兒，我可從沒見你掉過淚啊。”</br>
    她繼續(xù)說著：“說對不起，并不是要你原諒我。我希望你能原諒杰瑞，杰瑞為了渴求你的原諒，私下里承受了很多苦，但他始終沒敢告訴你。”</br>
    我一臉迷茫地看著她，想明白了后，我說：“愛情的事沒法勉強，他要喜歡你，我會原諒的，他干嗎不敢告訴我啊？其實，我雖然小氣，但也不是死纏爛打的那種。”</br>
    林仙兒郁悶地看著我：“你還真以為我和杰瑞背著你偷情啊，我和他有很多不得已。當時，李桃逼著他跟你分手，除了李桃有要挾的武器，還不知道她能使出什么損招呢。杰瑞當時特無助，找到我這懺悔，為了轉移李桃的視線，只好把目標轉移到我這。”</br>
    我越聽越迷茫，說我怎么聽不懂中國話了。</br>
    林仙兒只好說：“當年差點強bao你的，是杰瑞。”</br>
    如遭雷劈，我懵在那里。趁著沒被雷焦之前，我苦笑著，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是誰。</br>
    “但是李桃知道啊。你當年不是拿著NY限量版帽子要挾李桃不要告我么，那款帽子是李桃買來送給杰瑞的。現(xiàn)在呢，同樣的道具，她拿來要挾杰瑞，意思是只要杰瑞繼續(xù)跟你在一起，她就把杰瑞當年的丑事告訴你，她不相信你聽了后還能跟杰瑞在一起。而杰瑞當時特別絕望，他覺得即使不告訴你自己也沒臉再跟你一起了，于是，找我來懺悔。而我聽了，有些同情他，就說李桃不是想玩么，我們就陪她玩好了，我假扮是杰瑞的情人，讓李桃有什么不滿都沖我來，等她鬧夠了看開了，自然就放過你了。好了，現(xiàn)在的這起車禍，夠她緩解她心中的仇恨了，不管是對杰瑞愛而不得的仇恨，還是對我爸搶走她媽，我間接導致他爸入獄的仇恨，應該都一筆勾銷了。既然她買兇殺人，說明她還是在乎自己的生命的，她不想一輩子進監(jiān)獄的……”</br>
    那些簡單的句子，我一直努力聽著，卻有些抓不到意思，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出離震驚，出離自我，出離這個世界。其實，那些聲音都不重要了，從更遙遠的地方，回聲般傳來：“原諒，原諒……”</br>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我很想努力。比起他們做的，也許，原諒并不是多難的事情。</br>
    原不原諒的，我現(xiàn)在只希望他好好的。（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