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揚還是陪著小心:“我都好久沒陪你一起過生日了,但我一直記得呢,雖然沒有給你準備生日禮物——”</br>
林仙兒打斷他:“你離我遠點,這是給我的最好的生日禮物。”聲音冷酷,比聲音更冷酷的,是遠遠地看向別處的眼睛。</br>
林清揚很尷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好,留也不是。一臉凄楚,讓人看了,很是心酸。</br>
林仙兒總是把自己打扮得冷硬,越是這樣的冷硬,越讓懂她的人感到心疼。想想曾經那么愛自己的爸爸,為了取悅另一個女人,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狠心拋下自己,然后在以后的日子里都形同陌路不聞不問,好不容易碰上,他卻還在急著奔赴去安慰別的女人……</br>
李桃那屋里不時傳出陣陣笑聲,還有人在大聲問:“李桃,在跟誰說話呢,林叔叔還沒來嗎?”</br>
李桃不陰不陽地回答:“早來了啊,人家在跟他女兒上演父女情深吶!”</br>
林仙兒把所有的怒氣轉移到李桃身上:“你他媽給我閉肛!”</br>
李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我嘴長在我自己身上,我愿說什么就說什么。”</br>
“你信不信我讓你牙找不著你那張臭嘴!”林仙兒氣勢洶洶地威脅。</br>
我趕緊上去拉林仙兒:“走,我們回去,站這多影響心情呀!”</br>
林清揚也趕緊上去拽李桃:“菜都該涼了吧,我們先回去吃飯。”</br>
李桃一把甩開林清揚,大聲叫囂著:“我還不信了,我不信她昨天打了我,今天還由著她打!”</br>
林仙兒也蹭上前:“我最喜歡幫人實現不敢相信的事。”說著踢腿劈過去,因為距離有些遠,李桃差幾厘米沒被掃到。</br>
林清揚大喊:“住手,誰教得你這么野蠻,動不動就出手!”</br>
林仙兒冷笑:“我是從小被拋棄的小孩,缺的就是管教,還不是托您的福!”</br>
這話說中林清揚的痛處,他眼中又出現了那種內疚、疼痛的東西,傻傻地重復著:“仙兒,你別這么說,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br>
李桃還在火上澆油:“本身苗不正,也怨不得別人。像你這種搶好朋友男友的人,簡直是道德敗壞!”</br>
這話如利劍劈來,一下子擊得我頭暈目眩。但我很奇怪李桃怎么能說得這么理直氣壯,時刻準備著搶別人男朋友,不是她的獨特嗜好嗎?</br>
林仙兒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她懶得廢話,又是一個側踢,腿狠狠劈了下去,這腳落下,少說也得把李桃踢翻到地上求饒,但很不幸的,就在落腳的剎那,林清揚將李桃拽了出去,而自己的腰,被狠狠踹上。</br>
“啊!”一聲驚呼,卻是從背后傳來,是剛從屋里走出來的胡可薇,她慌張地跑上前,“老林,沒事吧?”</br>
林清揚手捂著腰,連聲說著“沒事,沒事”,額頭上卻有豆大的汗冒了出來。</br>
“你不知道你爸腰不好?”胡可薇厲聲指責著林仙兒。林仙兒在踢中的那一刻,明明有慌張的神情,被她媽大聲指責,反而常舒一口氣。</br>
李婉兮也走了過來,她優雅地問:“怎么了,這是?”詢問的神色望向李桃,又轉向林清揚。</br>
林清揚擠出個微笑:“沒事,沒事,孩子們鬧著玩呢!”</br>
時至今日,胡可薇還是見到李婉兮就煩,她說她看不慣女人做到那份上,老把自己當白天鵝似地挺著個脖子。她掃了李婉兮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我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出于自慚形穢的成分。很多女人在李婉兮前面,都容易自慚形穢,且容易由自卑生討厭。我差不多算那隊伍中的一員。胡可薇好像一分鐘也不愿多呆,拖著林仙兒往回走。</br>
林仙兒還沒解恨,回頭警告李桃:“你最好不要讓我碰到你,你信不信我見你一次修理一次!”</br>
李桃有人撐腰,語氣都硬了幾分:“你個野蠻的女人,我祝你一輩子嫁不出去!”</br>
李婉兮呵斥一聲:“給我回去!”</br>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看她媽,生氣都生得這么銷魂,而李桃呢,怎么端莊,看起來都像端著裝著或端起來裝著。</br>
等上來菜的時候,大家都吃得有些沉悶。胡姐沒來由來了句:“你剛才踹林清揚那腳,踹得可不輕呀!”</br>
林仙兒悶悶地喝了口啤酒,輕輕吐出兩個字:“活該!”</br>
胡姐便重重嘆了口氣。</br>
林仙兒把筷子一甩:“你心疼了怎么的?”</br>
胡姐的臉色也難看起來,“我怎么教你的?當年看你體質弱,動不動就生病,你爸送你去學跆拳道,這倒好,學成了讓你跟人打架的呀!”</br>
林仙兒沒來由地笑了出來:“感情這還成了農夫與蛇的故事?我成了那條恩將仇報的惡毒蛇!”</br>
誰也沒有說話,氣氛變得更加沉悶。</br>
在她們母女聲音剛開始提高時,柴扉就在桌子下踢我,意思是時候該我勸架了。但我提不起說話的興趣,索性裝傻。柴扉試著要打破僵局:“你是蛇的話,肯定是條美女蛇!”</br>
對她的玩笑,還是沒人愿意配合。</br>
胡姐吃著吃著,忍不住放下筷子,又是重重嘆了口氣后,說:“林仙兒,你永遠是林清揚的女兒,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我不希望因為我和他的不幸,而讓你恨他一輩子。帶著恨的一生,也會成為不幸的一生。我不想你活得這么累,這么不幸!現在你也是成年人了,你也漸漸明白,成年人的選擇有時很是無奈。過了這么多年,我也漸漸看開了。當年林清揚說,他活到四十歲,才終于明白愛情是怎么回事。他去追求他自己認為的幸福,也不是多天打雷劈的事,對不對?僅僅因為他的選擇當時傷害了我,我就應該恨他一輩子了么。恨有什么意義,恨能讓自己活得輕松么,活了大半輩子,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既然活著,就要好好為自己活,沒有別的事情比開心活著更重要!”</br>
林仙兒說了句:“你這是典型的享樂主義、唯快樂論,你的意思是,為了追求所謂的快樂,責任感呀道德感呀什么的,都可以拋棄?”</br>
“我可沒這么說,你這是斷章取義。”胡姐又是語重心長,“每個人都應該遵循基本的道德底線,責任呀奉獻呀也始終是些美好的東西,值得我們去追求。”</br>
林仙兒不耐煩地說:“別講什么大道理,你到底想表達什么?”</br>
胡姐說:“我總共也就這點大道理。你讓我講別的,我還講不出呢。我就是個粗人,你爸就是嫌我粗俗,沒品味,不懂高雅藝術,才選擇了李婉兮。這么多年我一直不服,但現在也看明白了,我就這水平,這境界,一下子讓我高雅,我也高雅不起來。我只是不對他胃口,并不說明我這盤菜就不咋地。總有好我這口的,是吧?人啊,千萬不能吊在一棵樹上,吊在一棵樹上,就容易一葉障目不見森林,我現在特后悔自己醒悟得晚!”</br>
我心里暗想,蘇總這洗腦功夫真是了得呀,半年前我見到胡姐,還覺得她自卑消沉,才多久呀,思想覺悟水平都上升到這地步。怎么說呢?自從認識了蘇總后,我覺得她腰也直了,笑也多了,說話也倍兒有自信了,這蘇總啊,高鈣片,一片頂三片。</br>
胡姐繼續說,“我其實想說,林清揚這人其實挺不錯的,跟咱在一起時,對咱娘倆好的沒話說。對不對?打算跟咱不在一起時,也自發自覺主動要求凈身出戶,做得夠仁至義盡了吧?仙兒,你記不記得你學跆拳道時,你爸主動要求當沙袋陪你練習。你記不記得小時候無論你看中什么,你爸都會變著法兒給你搞到?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家闖進歹徒那次,就因為那歹徒拽著你小辮作要挾,你爸心疼,不管不顧撲上去救你,被歹徒刺了一刀,可不就是你今天踢中他的地方,要不他能疼成那樣嗎?汗珠子都滾下來了——”</br>
林仙兒明明眼睛已經發紅,臉上還是裝作無動于衷:“媽,你別說了,今天不是我生日么,怎么成你懷舊主題了?”</br>
胡姐還是苦口婆心:“別人都說,單親家的小孩容易性格怪異,會冷漠,偏激,不懂得照顧和體諒他人!我不希望你成為那樣的人。以前我覺得你比一般的小孩更獨立,更懂事,但最近發現苗頭越來越不對,對那些不好的苗頭,得即時掐滅在萌芽之中!李桃那孩子從小被慣壞了,但她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br>
林仙兒開始嬉皮笑臉:“她不懂事,我這不是教她懂事么?”</br>
“用得著你教呀,你算老幾?”</br>
“我算她姐姐唄!”林仙兒這話回答得有些沒臉沒皮。</br>
對胡姐教女這出,我其實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聽,沒料到她突然改了話題,“林仙兒,最近你狀態很不對,情緒也不對,就說你跟樂樂吧,能發生什么事,可以讓你們互不搭理的?我可是看你們在高中時,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怎么越大越不會處理事了?”</br>
我笑著想應付過去:“胡姐,你多操心了,我和她能有什么事啊?!”</br>
林仙兒也笑著說:“我就是嫌她多管閑事來著。只要她不干預內政,我對她能有什么意見?”</br>
胡姐說,“別看你比樂樂大,還真沒樂樂點子多。她幫你參謀參謀,有什么不對。我看你就是吃飽了撐的!”</br>
林仙兒難得附和她媽:“對,對,老佛爺說得對,我就是吃飽了撐著了!”</br>
氣氛終于恢復成說說笑笑,至少恢復成表面上的氣氛和諧。突然,服務員走了進來,送上一個大大的兩層的蛋糕,林仙兒感激地看著我,一臉煽情地說:“樂樂,你對我可真好!”</br>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剛才趁去洗手間的工夫,我是偷著給蛋糕店打了電話,但我訂的是好利來呀,而這個,明明是福斯麥克的。我慌忙擺著手拒絕:“打住,打住,可別表錯了情!”</br>
蛋糕上有六個字:“小仙女,對不起。”我想,不會是周鶴訂的吧,但我沒告訴他我們在這邊吃飯啊。</br>
胡姐又開始叨叨起來:“難得他有這份心呀,真難得!”</br>
林仙兒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她跑到隔壁屋,等我追過去時,看見她深深地鞠躬道:“對不起!”</br>
李桃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br>
李婉兮嘴角上揚,看起來像是微笑,再仔細看,還是一如既往地冷傲。</br>
林仙兒又加了一句,“對不起,爸爸!”</br>
林清揚已經是老淚縱橫,已經有多少年了,他都沒聽過這聲親切地“爸爸”,他傻了般,一個勁兒地說:“傻孩子,沒關系。傻孩子,對不起。傻孩子……”(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