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兒狠狠瞪了李桃最后一眼:“記住了,以后嘴巴放干凈點。不然,我見你一次修理一次。為修理你,我不介意自己當潑婦。”</br>
李桃還在嘴硬:“你總有一天會后悔的,到時候你找不著地方哭。”</br>
“放心,那到時我將你打哭了讓你陪我一起哭。”說完,林仙兒轉身離開。夠狠夠利落,那瀟灑勁兒,惹得酒吧里竟有人吹口哨歡送。</br>
而我清晰地看到,在她轉身走的剎那,杰瑞很自然地去扶她的肩膀。</br>
這個酒吧太安靜了,安靜到他們說什么,都能一字不落地跑進周圍的耳朵里。我后悔沒去那些音樂震破耳膜的地方。那些地方,頂多吵得耳朵疼,卻不會吵到心里。而現在,那些話語如同重錘一樣,狠狠敲在四肢百骸里,鈍疼得厲害。怎么說呢,我很震驚,很憤怒,很絕望,我不愿相信耳朵聽到的一切,卻還是止不住地難過。我心理暗示著自己:這沒什么,這都是假的,即使感到難過,也要等聽他們解釋之后。可還是禁不住胡思亂想,為什么我最好的朋友和親愛的男友同時出現在夜店,為什么林仙兒會那么憤怒,是做賊心虛還是被說中要害,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她如此失態了。最關鍵的,為什么他要去扶她的肩膀。我想這是怎么了,到底這是怎么了……一剎那間,仿若所有不祥的預感都得到應驗,身體一下子被抽空。</br>
骨子里的我一直特別悲觀,心里有個尖銳的聲音在呼嘯:完了,一切都完了,仿若天崩地裂世界末日。我覺得渾身冰冷,心開始止不住抖,手也開始抖,我平靜地、微笑著看著他們,強作鎮定地要去拿周鶴杯子里的烈酒,手卻不聽使喚地抖個不停。周鶴還在說著什么,我聽得恍惚,我知道他說的是簡單的漢語,卻一句都聽不明白。我很怕,真的很怕,很想哭,卻怎么都哭不出來……</br>
我拿出手機,直覺性地撥到杰瑞的電話,他當場摁掉。我沒注意到剛才那只鞋有沒有傷到他的眼睛,如果眼睛沒傷到,他應該看得到那是我的電話啊,是他故意不接嗎?又撥了幾次,他還是立即掐斷。</br>
我又撥了林仙兒的電話,她的手機音樂一直響個不停,卻沒人去接:“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相信,朋友比情人還死心塌地。就算我忙戀愛,把你冷凍結冰,你也不會恨我,只是罵我幾句。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確定,朋友比情人更懂得傾聽。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無心,我離不開darling,更離不開你……”</br>
一股莫名的憤怒讓我忍不住想要把手機扔掉,卻還是發了個短信給杰瑞:“有幾個女人為你打架,滋味很爽吧?”</br>
過了很久,都沒有回復。</br>
我心酸得難以附加,別人的戀人和朋友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我的戀人和朋友卻一個像春天一個像冬天,很容易地就把我拋向最難熬的倒春寒里……</br>
我覺得身體越來越冷,像發燒一樣,一陣陣惡寒傳來,身體越來越乏力。后來,我做夢了,很奇怪的夢,那似乎是在高中的考場里,都快收卷子了,我卻還有大片大片的空白沒來得及填,那些題并不難,只是太多了,必須要趕時間,我很慌,不停地趕啊趕啊,終于快做完時,林仙兒向老師求助,她的筆斷了。每個人卻只有一支筆,每個人都四顧不暇,我猶豫了下,還是把筆讓給了她。還有五分鐘就要收卷了,老師讓我們最后檢查一遍,我認真地檢查著,突然發現自己的答案因為一處空白漏寫,答案都給錯開了,我想要把筆要回來,我想要借一塊橡皮,我著急地小聲呼喊林仙兒的名字,可她就是聽不見,急得我都快哭出來了……</br>
有人不斷地推我,我終于醒了過來,面前是周鶴那放大的臉:“楊小樂,你沒事吧,你一直在呼叫林仙兒……”</br>
我揉了揉眼睛,四周幾個服務員在收拾桌椅,我疑惑地問:“這是哪兒,我剛才明明是在考試。”</br>
周鶴長嘆一聲:“酒吧打烊了,我們趕緊回去吧。”</br>
酒吧的一幕又醒過來,我揉了揉痛得快要掉下來的頭,連著打了幾聲噴嚏,很沒好氣地說:“你干嗎不早點叫醒我。”剛說完,連著周鶴的一聲驚呼,我又墜入到黑暗里,好想永遠都不要醒來。</br>
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被拽到醫院里,迷迷糊糊中掛上吊瓶,迷迷糊糊中被送到了家,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又一個噩夢。</br>
那些噩夢要將我拋進又冷又黑的地獄里,我覺得快要呼吸不動,我試圖讓自己醒過來,但眼皮卻那么重,怎么努力都無濟于事。我猶如一個快要溺斃的人,抓不到一根稻草,眼睜睜看著一波又一波的黑浪迎面撲來……</br>
頭疼得厲害,大腦神經上似乎有把鈍刀在鋸來鋸去,那聲音像是手機,但比手機刺耳尖銳多了,每當我痛的以為腦子里的那根弦快要爆掉時,它又會短暫地消停一會兒。稍微舒服些,它又會卷土重來。不斷糾纏反復,讓人發瘋。后來,那個聲音稍微離得我遠些,但還是“砰”“砰”“砰”的讓人極不舒服,后來,還有人呼喚我的名字,“楊小樂”,“楊小樂”……我在想,那是黑白無常在喊我么,說不上多恐懼,我只是覺得他們似乎來得有些早,我是不是該讓他們等等……</br>
喊我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可也越來越像熟悉的人的聲音。我仔細地想那個熟悉的人,可怎么都想不起來,一直用力想啊想啊,就在我快要放棄時,頭腦中靈光一閃,那個人好像是杰瑞,沒錯,是杰瑞,沒想到他還兼做地獄的使者來著,他現在要領著我去地獄么……</br>
我被人使勁晃,使勁晃,我受不了那頭暈,想看看到底是哪路小鬼在折磨我,用盡了最后力氣,終于醒了過來,面前是兩張放大的焦急的臉。我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一個應該是魑魅,一個是應該是魍魎……”我故意笑得無辜,好套點近乎,讓他們在閻王面前美言幾句,我可以少受點地獄之苦。</br>
“楊小樂,你沒事吧,你別嚇我!”</br>
“楊小樂,你怎么了,你還記得我是誰么?你怎么了啊?……”</br>
他們又是將我一陣搖晃,我頭暈得更加厲害,隱約覺得,這個世界似乎比較熟悉,地獄沒傳說中那么可怕嘛,跟活著的那個世界也沒什么兩樣,有門,有窗,有電話,不對啊,怎么還有陽光,我慢慢意識到,我剛才可能是做噩夢了。</br>
那個跟復讀機般不斷重復問“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的,正是杰瑞。被他煩死了,我沒好氣地回答:“我沒怎么,沒怎么,沒怎么!”</br>
他高興地說道:“樂樂,你可嚇死我了,給你打了幾十遍電話你也不接,使勁砸門你也不應……”</br>
我隱約明白剛才在夢中一直拉鋸的原來是他這渾小子。</br>
另一個小鬼是周鶴,他也在不停地叨叨:“昨晚上你就發燒到9度多,陪你打了退燒針后,你稍微好了點,早上我不放心,又過來時恰巧碰到杰瑞,我們兩個輪流打電話,砸門,你都不理,沒辦法,只能找了物業砸門……”</br>
我沒好氣地說:“你們兩個有病啊,我不就是沒聽見電話和敲門嘛,你們以為我怎么了,我還能怎樣啊?想不開尋短見,我有什么想不開的?”</br>
說到這,昨晚上的一幕又重現在我的腦子里,且如重錘一樣,砸得我悶悶地疼,卻又說不上哪里疼。</br>
我多看了一眼杰瑞,看到他正內疚而又疼愛地望著我,那股悶悶的痛,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仿若一整塊玻璃被敲得粉碎,那些玻璃碴開始隨著血液流到每一個地方。疼痛也從方向莫名,變成角角落落。真的,我覺得身體的每一個柔軟角落都像有異物劃過,尖銳的,莫可名狀的痛啊痛啊的。</br>
杰瑞把手放在我額頭上,低呼一聲:“好燙!”</br>
我厭惡地搖了搖頭,試圖把碰觸我肌膚的那只手甩掉。</br>
杰瑞的眼睛里是真真切切的心疼,我不希望他那樣看著我。任誰看了他那樣的眼神,估計都會心軟,都會心折,都會無原則的原諒。這樣的眼神不是只為我一個人的,我不應該覺得留戀才是。</br>
看我只顧看著空氣和墻角,他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昨晚手機快沒電了,電話一直接不起來。”</br>
我淡淡地問了句:“那你看到我的短信了么?”</br>
“短信?”他一臉無辜地問,“你給我留言了么?”</br>
我其實沒有那么討厭別人說謊,我只是討厭別人說謊技術不高,在他裝傻的最后一刻,因為看到我的眼神,他的眼神不自覺地躲閃、猶疑,且露出那么一絲恐懼。</br>
在我心里,他從來都不會騙我。但現在,肯定有太多不得已,他在編著蹩腳的謊話。我冷靜地問他:“你還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br>
他聲音越來越低:“我沒有騙你……”</br>
“非要我說得那么直白嗎,我都看見了!”我故意說得語氣里不帶一絲感情,心里壓抑得快要哭出來。</br>
他什么都說不出來。我多希望他能否定或辯解幾句,卻只剩默認。</br>
我眼眶發熱,但我死咬著嘴唇,不想讓那些熱乎乎的液體流出來,擋住了眼睛,卻擋不住嘴里面有股腥腥的東西滲出來。</br>
“蘇杰瑞,為什么是她?我們完了,我們徹底完了。”我眼睛看著別處,冷冷的,絕望的,一字一句地說,每個字都像落在心頭上的刀,看得見殘酷,看不見血液,一字一刀,一字一傷,將心慢慢割成了碎片。</br>
“不是的,樂樂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杰瑞試圖解釋。猛不防地,周鶴躥了上來,一拳打在杰瑞臉上,腳也撲上來狠狠踹。他大概瘋了,脖子上青筋迸起,不管不顧,手腳并用,只知道瘋狂打人。杰瑞哪是他的對手,也不知道躲閃,由著拳頭不長眼地落下。</br>
我用盡全力,大喊一聲:“住手!”</br>
聲音太過尖銳,甚至帶著些凄慘,聽起來比瘋子還要瘋。</br>
周鶴停下來,紅著眼睛看向我。我說:“你們都走吧,有什么恩怨,你們找個我看不見的地方解決去。我跟你倆都兩清了,你倆誰也不要再煩我。”</br>
“用不著連帶跟我劃清界限吧,我又沒惹你!”周鶴委屈道。</br>
“樂樂,你在發燒,我先陪你去醫院!”杰瑞的半只臉已經腫了起來,眼睛也跟熊貓有的一拼,他一說話,疼得抽了口涼氣,卻還是抽著涼氣說著這樣溫存的話。</br>
我不忍心看他疼得齜牙咧嘴的樣兒,催促周鶴快走,同時叮囑他:“你要是不把這只幫我拖走,你就是徹底惹著我了。”</br>
“大爺的,都到這時候了,還心疼這白眼狼!”</br>
我懶得理他,說了句:“滾,快點,越快越好!”</br>
杰瑞還賴著不走:“不行,我要陪你去醫院,你看你都燒成了什么樣了,嘴皮都燒破了……”</br>
我喉嚨疼得都快說不出話來,還是強忍著吆喝周鶴:“給我滾!”</br>
“好,我滾,我只管滾我的,那只我可不管!”</br>
“那我死給你看!”我不管不顧地威脅。</br>
周鶴嘟嘟囔囔道:“你跟我發狠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向他使啊,你直接喊他滾不就完了!”</br>
“跟他說話只會臟了我的嘴!”我眼睛不看他,惡狠狠地,快要將喉嚨喊破般吼出。</br>
杰瑞只能妥協:“我滾,我滾還不行。周鶴,算我求你了,你陪她去醫院!”</br>
“那你還不快點滾!”周鶴沒好氣地說出了我最想說的臺詞。</br>
就在他轉身那一瞬,我卻更加難過,我發現自己其實不想他走,我其實希望他哪怕再堅持一下。我竟然舍不得他,是的,突然間,我發覺我多么不希望失去這個男人,我是愛他的,我很愛他,那么多的愛,早就超過自己的想象。我腦海里甚至跳出很賤的想法:既然他還愛著你,偶爾走下神又怎樣呢,原諒他吧,假裝不知道吧,以后要不動聲色地對他更好,好到讓他哪里都不想逃。</br>
但眼前馬上浮現出一雙眼睛,她淡定地看著我,什么都不說,卻直刺痛我內心最深處。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為什么是她呢?(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