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把自己整得跟衣錦還鄉似的,每天見不完的人吃不完的飯局,終于把回去前的最后一天撥給我,搞得還跟皇恩浩蕩似的。</br>
我去見他時,他還指手畫腳說我穿得太不正式。</br>
“你要是約我在釣魚臺吃飯,我肯定穿成赴國宴的規格。你說你偏選這荒郊僻壤的,我沒打扮成叫花子就不錯了。”</br>
他很不服,指著門口穿旗袍的服務員說:“你瞅瞅她們那氣質,那范兒,像不像打入冷宮的皇妃?連服務員都這檔次,這說明什么,說明這地兒至少比得上皇宮的后花園。”</br>
我認真瞅了瞅,還別說,那倆服務員還真像被發配到邊疆的貴族家眷,風光不再,傲慢猶存,一臉的清冷,就差寫上:“我是良家婦女,請勿調戲!”</br>
我覺得老板把她們放錯了地兒。你說把這倆門神供著,擺明了就是跟顧客說“愛吃不吃”,這多有悖服務行業的宗旨呀。哪怕是放在銀行放在電力放在任何政府部門門口,都比放這顯著和諧啊!</br>
服務行業嘛,至少要嘴甜手快一臉喜相,或者我見猶憐。想到這,我突然想起周鶴那小三,也聯想到好久沒有音信的陶筱宛,就是陳靖之前那小三。由此看來,小三這行,也屬服務行業,服務到家,還屬競爭上崗。想想她們,也挺可憐的,東躲西藏,不見天日,付出了愛心和耐心,到了最后沒準還空歡喜一場。好不容易上位轉正的,還來不及翻身把歌兒唱,就有小四小五圍攻,生命不息,折騰不止,弱肉強食,天可憐見。</br>
這真讓人惆悵。</br>
估計看惆悵爬滿了我的臉,陳靖忍不住落井下石:“小樣,你不是又被甩了吧?”</br>
我惆悵地瞪了他一眼,眼瘸的人肯定理解為是“幽怨”。陳靖一貫的眼神不咋地,他故作深沉地安慰我:“這個愛情嘛,總是容易消亡的,要么無疾而終,要么被迫腰斬。多失戀幾次,人就會慢慢看開,你把失戀權當練習愛情的話,就不會那么傷心了。”</br>
這聽起來,真是讓人更加惆悵。</br>
有人說,愛情就像杯子里的水,用一點,就會少一點。也有人說,愛情是可再生資源,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倒覺得兩者似乎都對都不對,只要遇到對的人,不管是在對的地點還是錯的時間,都能迸發出超出想象的火焰。只是,那個對的人,是否會讓我們在第一眼,就能充分肯定。</br>
我幽幽地嘆氣:“我不確定現在這個人就是我想要的。”</br>
陳靖一副神父姿態幫我誘導:“你跟他在一起開心嗎?”</br>
我幾乎是毫無遲疑地回答:“開心!”</br>
“生命已經夠沉重了,難得碰到讓我們開心的。既然有人讓你開心,那就好好珍惜啊。”</br>
他的回答真是老套,我不禁反駁:“那照你這么說,找對象找個說相聲的不就完了。”</br>
“錯,現在的相聲還能逗你開心嗎?”</br>
仔細想了想,還真沒有幾段什么相聲能讓我有耐心聽下去,而大多數喜劇電影,盡管使出渾身解數胳肢你,也難以讓人笑得出來。是我們活得越來越深刻了么?</br>
我仔細想了想和杰瑞的相處,毋庸置疑,跟他在一起,是真的很開心。但總覺得有哪里不對,跟他在一起,我甚至做不到徹底的放松。</br>
“你有沒有發覺,能逗你開心的,只會讓你很輕易地喜歡上他而已。但輕易能逗你哭的,卻能讓你愛得深刻。”</br>
陳靖取笑我:“你這是典型的受虐型。”他認真瞅了瞅我說,“你不會真的是小怪獸吧,專門還得找奧特曼?”</br>
我懶得跟他開玩笑,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不自覺說出:“也許吧。之前的小楚,能輕易地讓我開心,更能輕易地讓我流淚,輕易地能讓我覺得自己是真的愛他。而這樣的輕易,大概源于他身上有某種氣質,能讓我徹底地做自己。”</br>
陳靖問我:“你的意思是,現在的這個人讓你覺得有壓力?”</br>
“壓力?”我重復了一遍,“仔細一想,還真是這么回事。古人說,門當戶對,總還是有道理的。灰姑娘與王子的艷遇,也取決她本身也是落魄貴族。無論是家庭背景,成長環境,我跟他是有差距的,所以,我才在他面前很放不開?”我順著他的思路整理自己,問他,也是問自己。可這個答案,并不能讓我滿意,除了那些外在的壓力,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感,不知道到底因為什么,也許,我該去請教下心理醫生。</br>
陳靖一副先知的語氣:“越有壓力的,越有動力。我看你們啊,一時半會兒斷不了。”說著,他挑著我愛吃的菜給我夾到碟子里,“提醒你一句啊,別動不動就搞得轟轟烈烈的,萬一又傷筋動骨了,看你能逃到哪里去?!”</br>
“天下之大,豈能沒有我藏身之地。大不了跑到撒哈拉。”</br>
很多時候我都表現得團結活潑,看起來跟正常人無異。但我本身有神經質的一面,只有在少數的幾個人面前能做到徹徹底底的放松。陳靖算一個,而杰瑞,卻只能算半個。所以我想,即使和杰瑞真的分手,我也不會有多傷心吧。</br>
這樣想,便這樣說了出來。</br>
“放心,現在的這個他,肯定不會傷到讓我離家出走的地步。我沒那么愛他,而不愛,是最厲害的防身武器。”</br>
“嗯,這樣,我就放心了。”陳靖一副老干部的派頭點點頭。</br>
我把吃完的雞骨頭扔到他那邊:“用得著你放心?既然放心了,那就趕緊歸去吧。我祝你駕鶴西歸,旅途愉快!”</br>
就這樣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胡侃。我知道我用多不堪的詞,他也不會真的生氣。當然,你可以理解為他臉皮厚什么的,千萬別深究我和他交情到底有多好。</br>
他突然認真地問我:“你忘了那個傷害你那么深的人了么?”</br>
其實,只是聽別人不經意地提到他,我的腸胃就會止不住抽搐。所謂的忘掉,大概只是埋得更深而已。埋在心底的最深處,看似平靜,一旦爆發,卻是最激烈的海嘯。當然,能夠讓我爆發的,也只有那個人而已。他把自己徹底劃出我的范圍,在一定程度上,保護的,卻是我。</br>
我無奈地說:“忘不了又如何呢。不過,我得謝謝他,多謝他的絕情,才讓我學會死心。”</br>
反問他:“你呢,忘了那個小狐貍精了沒?”</br>
他拿出一支煙,默默點上:“想聽真話,還是假話?”</br>
“想讓我聽假話的話,麻煩你先付小費。”</br>
他忍不住抱怨:“我在陪你個小怨婦聊天,沒要陪聊費就不錯了,輪到你反過頭敲詐我?”</br>
“有屁快放!”我催促他。</br>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緩緩地交代:“我要說紅玫瑰和白玫瑰的比喻,你肯定罵我無恥。但我還是不得不說,跟她的那段感情,短暫而溫暖,在最美好的時候戛然而止,讓我不回味也是不可能的。”</br>
我瞅他一眼:“你這樣說,也是相當的無恥。不過,幸虧你沒說,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也幸虧只是對我說說而已,這話要是讓蘇錦聽去了,指不定多傷她心吶。”</br>
陳靖幽幽地嘆氣:“也不知道小宛現在過得怎樣?”</br>
我提醒他:“請尊重一下坐在你面前的當初也曾遭背叛的人的心情。你還親切地稱呼她為小宛,這讓蘇錦聽到了,讓她情何以堪啊,我都沒聽你喊她過小錦。”批評完,我接著問他,“你很想知道?”</br>
他以為我真的知道陶筱宛的近況,激動地問:“難道你知道?”</br>
“放心,她感情順利,事業成功。”(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