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卻比以往都接得更快,他的聲音緩緩地從話筒里傳來:“你怎么了?”</br>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覺得心酸。心酸的感覺就是,很想關心他,卻找不到任何借口問候。</br>
“沒事,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br>
他的聲音有些黯淡:“怎么說得自己跟行將就木似的?”</br>
“嗯,權當是回光返照吧。”</br>
他深深地嘆息一聲:“別亂講話。你該學會好好地照顧自己。”</br>
我的眼淚已經逼了出來:“那又怎樣。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卻很難讓自己開心。”</br>
他在那端遲遲沒有說話,也許,是不知道該說什么。</br>
過了好久,他緩緩地說:“曾經有一天晚上,我給你打過騷擾電話。”</br>
“嗯,我知道。”</br>
“那天我出了車禍,不嚴重,心里卻特別難受。”</br>
他的聲音聽起來那么難過。我的所謂的尊嚴啊自強啊勵志的話便都撲愣愣地飛遠了。我的眼淚在緩緩地流,我幾乎是不可自抑地說:“我懂。我在最難過的時候,想起的也是你。”</br>
他幽幽地說:“我車禍中碰斷了腿,在家休養,卻滿腦子是你。我那時,多希望你就在我身邊。”</br>
“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康復。那樣,就沒人跟我搶你了。”</br>
“楊小樂,別傻了。我們早就回不去了。”</br>
“如果我說,只要你愿意回頭,我都愿意等。你還愿意嗎?”我又開始不可自控地犯賤。</br>
“我不會原諒自己。所以,你也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楊小樂,別騙自己了,你這樣做,不是因為愛,是依賴,是習慣,或是別的什么,但絕不是因為愛。你這樣做,只是加深我的內疚而已。”</br>
“你分手的理由一直很動聽。其實,你對我殘酷些,我會走出來得更快。”</br>
“那我們還是不要聯系了。永遠的,徹底的。我不想哪一天聽到你另結新歡的消息,也不想讓自己的任何信息讓你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你好好愛自己。”說完,他便決絕地掛了電話。</br>
他說那是依賴,是習慣,是別的什么,但絕不是愛。很多事情,比如愛情,也許只有經歷,才會讓我們懂得。也只有自己,可以給自己蓋棺定論。而我理解的愛情,就是哪怕受傷還是會心甘情愿。哪怕千百次受傷,還是愿意百轉千回。哪怕已被傷成千瘡百孔,也依然愿意用那顆戳成蜂窩煤的心去原諒。</br>
我始終沒有分清愛和依賴的界限,是不是愛已經不重要了。在那之后,偶爾輾轉聽到他的消息,還是會片刻恍惚。偶爾記憶殺回來,還是會剎那間措手不及,那是一個無法彌補的破洞,偶爾吹過冷冷的風。無法回避,無法靠近,只能自己抱緊身體。不再把愛或恨反復投放到那個人身上。只因為,他不愿意。而我,也不能委曲求全。</br>
我從來只是恨自己,未曾真正恨過你。</br>
我喜歡你,那又怎樣呢?心中有座墳,埋著未亡人。</br>
林仙兒過來看我時,我的疼痛已經舒緩。那感覺,就像被小鬼拽著去鬼門關溜達了一圈兒,而我死活不愿意留那,于是,又逃了回來。</br>
林仙兒夸張地說:“我一來可就聽人告狀,你剛才拿白衣天使撒氣了?”</br>
“真是惡人先告狀,剛才拿針扎我的可是你的天使姐姐,跟容嬤嬤有得拼!并且,我都疼成什么樣啦,還慢慢悠悠地問我有沒有男朋友?”</br>
“新鮮,醫生還兼職做紅娘啊?”明明是問句,林仙兒卻是一種見怪不怪的語氣。</br>
“沒聽說過啊,醫生兼職拉皮條呢。”我胡口扯道。</br>
剛說完,那位神醫就如從天而降,他眉頭緊皺地看著我,一臉便秘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下病危通知書呢。</br>
我頓時緊張起來。</br>
他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地說:“沒什么大不了的,是急性闌尾炎。”</br>
我真想抱住他狠狠親一口。人生最大的安慰,莫過于聽到醫生對自己說,沒什么大不了。想到這里,我突然想起杰瑞以前的口頭禪就是,“有什么啊?沒什么大不了。”林仙兒曾經說過他像整天做豐胸廣告吶,沒什么大不了?!杰瑞就不好意思再說了。現在想起來,竟然有些懷念。</br>
醫生再次嚴肅地問:“你打算動手術呢,還是保守治療?”我突然發現,他嚴肅起來還挺有范兒的。</br>
“動手術吧,不然以后還會犯的。”林仙兒擅自主張,替我做主。</br>
我堅決反對:“不行,我這還沒生孩子呢,在肚子上留一刀,多難看啊!”</br>
“莫非你怕你將來老公懷疑你未婚先孕還流產過啊?”林仙兒毫不忌諱地問我。</br>
在那位很冷酷的醫生面前,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小聲地狡辯:“我沒想那么遠。我就是不想在肚子上留條難看的疤。”</br>
“反正盲腸也是沒用的東西,不如一刀切掉,一了百了。”林仙兒試圖說服我。</br>
“不管怎么說,那也是身體的一部分。我就想留著。”我還是小聲地堅持著。</br>
“那可是顆隱形炸彈。以后疼起來,有你好受的!你剛才又不是沒那死去活來過!”</br>
“那我也要留著。”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么固執。</br>
林仙兒不由得嘆氣:“這還真是你的風格。”</br>
“你知道什么呀?!”剛說完,一波疼痛襲來,疼得我差點背過氣去。</br>
我還是堅持不做手術。其實,不管在身體上,還是愛情上,我都難對自己痛下狠手。明知道那些疼痛會糾纏,會反復,甚至有剎那間的痛不欲生,還是想要堅持。哪怕是無謂的堅持。</br>
存在我們身體的某器官,只有在疼時,才能更深刻感覺它的存在。而那些記憶,也只是在痛時,提醒著我們曾愛得有多深刻。</br>
你拋下了我,而我仍愿意把你留在記憶里,這是我最后能做的唯一事情。</br>
終于熬過那陣疼痛,擦擦額頭,竟滿是汗水。林仙兒拿毛巾替我一邊擦,一邊責備:“你說你這是圖什么啊?真是倒霉孩子。”聲音里滿是關切。</br>
我無力地朝她笑。</br>
她為了轉移我注意力,一直在自言自語:“仔細想想,愛情是什么啊,愛情不就像盲腸?!壞掉的愛情就是一根發炎的盲腸,其實狠心一刀切掉也就算了,偏偏有人死抱著不放。”</br>
“死抱著也是種安慰。”我想這么說,卻沒力氣說出來。</br>
林仙兒問我:“聽說你拒絕杰瑞了?”</br>
我反問:“他這么跟你說的?”</br>
她還是自顧自地說:“我覺得他人不錯啊,你倆挺搭調的。”</br>
“世界上不錯的人多了,我一個個去愛,愛得過來嗎?”</br>
“那你對他就沒感覺?”她嘴角含笑地看著我,目光里帶著抹探究。</br>
“說不清楚。剛才我最痛的時候,想起來的,反正不是他。”</br>
林仙兒幫我倒了杯熱水:“人總會有某一刻的凄涼無助。也許,我們找的并不是實際的那個人,只是懷念那個留在心中的那個溫暖的他而已。”</br>
我嘆口氣:“也許吧!”</br>
林仙兒試探著問我:“你和那個人還有可能嗎?”</br>
“人家不愿意給我留一丁點可能啊。我也是沒招沒招的,才只能無奈放手。”</br>
林仙兒調侃我:“哎喲,看來你這個家伙,當初投入了不少啊。”</br>
“絕對比你想象的多,也比我自己想象的都多。感覺像把這輩子的感情都透支了似的。”</br>
“你這小屁孩,才多大啊,就這輩子那輩子的。我們以后的機會還多著呢。”</br>
“但是,很奇怪的,只有他能帶給我一種安睡氣質。其他人,都不會像他那樣讓我徹底地放松!”</br>
林仙兒嗤之以鼻:“切,說得自己受過多大傷害似的!”</br>
我欲言又止,她當然不知道我曾經受過多大傷害。在與人交往時,我總有種不大不小的焦慮感。而高中時,如果沒有發生過那件事,也許,我會一直是沒心沒肺的樣子。</br>
看我不說話,林仙兒又來說我:“看你說起別人時,總是一套一套的,其實啊,你都被自己給套住了,你就一套中人!”</br>
譴責完,她又意猶未盡地總結大道理:“這人啊,都有種通病,就是喜歡尋求平衡。尤其是兩個人的平衡。條件的平衡,感情的平衡,付出與收獲的平衡,一旦不對等,平衡被打破,一切就難以維持下去了。有時候付出太多,對方反倒會有壓力,會生出埋怨,會由愛生恨。所以,無論多愛一個人,都應該愛的有數。無論對一個人多好,都應該好的有分寸。這一味兒的付出啊,最后極有可能落得兩個人的不平。而情圣呢,也都是先把自個兒感動,覺得投入了,不甘心輕易收手,越投入越虧本越覺得委屈。卻不知道不公平的感情注定是入不敷出血本無歸。還有啊,我見過不少人,都是轉來轉去,分開后才發現,都找不著和當年那個一樣好的了,但同時,再也回不去了。”</br>
“所以呢?”被她說得有些繞,我干脆問她結論。(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