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住嘴巴,無聲哭著,最后問出了一句,“你也嫌棄我的缺陷,是嗎?”</br> 瑩瑩姑娘很想說嫌棄,但是想起那老人的拳頭,只得繼續忍下厭惡,“這沒什么好嫌棄的,但人各有志,我想當魏王府享福,你給不了我,那就沒必要糾纏,你收拾好東西離開吧,春華樓不能養著你?!?lt;/br> 崔復縝雖然很傷心,但是,至少自尊沒有被狠狠打擊,缺陷一直是他心頭最自卑的一環。</br> 他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春華樓,手里只有兩件換洗衣裳,連銀子都沒有,王府回不去了,娘不要他了,他沒地方去了。</br> 想起娘昔日對自己的好,錐心的痛這個時候慢慢地浮上來,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他傷娘親傷得有多深。</br> 他彷徨地在街上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餓得前胸貼后背,想去找昔日同窗,但大家都嫌棄他為秦樓女子背棄家門,不愿意見他。</br> 他覺得眾叛親離了,心生絕望之意,真的相死的心都有了。</br> 元卿凌在高樓上看著他,叫了身邊的一名嬤嬤去叫他上來,在二樓先給他吃碗面。</br> 崔復縝餓得正難受,一頓狼吞虎咽,然后含著眼淚對嬤嬤千恩萬謝。m.</br> 元卿凌從門口進來,簾子一掀,淺聲道:“她給你吃一碗面,你尚且知道多謝,你母親十幾年含辛茹苦養你,你怎么對她的?”</br> 崔復縝猛地抬頭,看到皇后那張蘊含薄怒的臉,不禁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再細細辯她的話,只覺得心頭錐痛不已,愧對母親,虧對大家對他的教導和愛護。</br> 一時,悲從中來,泣不成聲,后悔莫及地哭道:“我錯了,我錯了……”</br> 元卿凌拉椅子坐在他的面前,望著他,“錯在哪里了?”</br> 崔復縝不能自擬地哭了一會兒,才抽抽搭搭地回答:“錯在不聽母親的話,錯在以為瑩瑩是真心喜歡我,錯在傷了母親的心,跟她說了很多不孝順的話……嗚嗚,母親不會原諒我了,她把我趕出去了,我再不能回家了?!?lt;/br> 元卿凌伸手拉他一把,看著他嚴肅地道:“你最錯,是跟她說你不是她親生,她不會真的愛你這句話,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這些年你母親待你如何?比親生的如何?”</br> 崔復縝羞愧難當,“比起親生,過之無不及?!?lt;/br> 元卿凌聽得他這句話,可見這孩子是懂得好歹的,便道:“你坐著,嬸娘跟你說說話?!?lt;/br> 崔復縝不坐,就立在元卿凌的面前,“請嬸娘教訓?!?lt;/br> “不教訓你,就跟你說說話,”元卿凌抬起頭看他,這小子長得也很高,若不是唇上的缺陷,也是俊美的大男孩,但這份來自于身體缺陷的自卑,總得克服,“在你母親收養你們的時候,她經歷了很慘痛的事,一般人經歷了那樣的事,多半一蹶不振,但她選擇用愛心來填平自己的傷心,收養了你們,這個決定不容易,堅持下來更不容易,把你們視作親生,更是沒幾個人能做到,你母親很了不起,你知道嗎?”</br> “知道!”崔復縝眼淚又落下了,想起母親,心里依舊很痛。</br> “她不指望你們日后如何回報,她只想把你們一個一個栽培成人,這是天下母親共同的心愿,你到了追求愛情的年紀,喜歡了一個女子本也沒錯,這些年,只要是正確的事情,你母親是否阻攔過你?我相信她沒有,但這件事情為什么她反對?不是她瞧不起秦樓出身的女子,而是她知道那個女子對你沒有真心,她怕你吃虧,怕你受傷,才會極力勸阻,你對她如果有足夠的信心,相信她會像天下間所有的母親一樣,那你最起碼可以和她談一下,聽聽她的分析,可你沒有啊,她反對,你翻臉,你說出的那句話,其實一直是你心底所想,你覺得自己不是她親生的,她不可能真正對你好,復哥兒,這才是傷她最深的啊?!?lt;/br> 崔復縝滿眼碎痛,哽咽道:“我對不起母親,可我再沒辦法在她跟前孝順了。”</br> 元卿凌拍拍他的手,“傻孩子,做母親的不可能真把自己的孩子趕出去,下去吧,家里的馬車在樓下等你?!?lt;/br> 崔復縝錯愕,顧不得失禮,急忙飛奔下樓,果然便見馬車在樓下等著,簾子徐徐掀開,是母親依舊溫和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柔聲道:“回家吧。”</br> 崔復縝哭著跪下,痛哭失聲,“母親,兒子錯了!”</br> 靜和下了馬車,把他扶起,冰涼纖瘦的手指拭去他的眼淚,再執著他的手道:“有些錯既然知道錯了,是可以回頭的,以后不要再犯就是。”</br> 崔復縝握住母親的手,眸色漸生堅定,“兒子以后絕對不會再犯,也絕對不會再傷母親的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