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大人的婚事，在這幾年里提了幾次，最后總是以很詭異的借口推掉。</br> 第一次說家里的圍墻無端倒塌了，說這是不祥預兆，或許是上天警示，大業未成，不能成家。</br> 第二次，冷夫人剛找了媒婆，還沒來得及去說親，冷大人就發了高燒，連續燒了三天，他說時機沒到，不能逆天而行。</br> 第三次，府中的老狗死了，冷大人說要守喪，三年不宜成親，這可把冷夫人氣得夠嗆，拿了棍子滿園追他跑，說是要打死他。</br> 第四次更離譜，早上起來的時候眉毛無緣無故被剃了一半，眉毛代表著運數，不必說，自然又是他不宜說親的借口。</br> 冷夫人放棄了，把他趕了出去住他的首輔府邸，恨恨地對他說：“你就打一輩子的光棍吧！”</br> 冷大人嘆息，“看來，這是兒子的命了。”</br> 他搬到首輔府邸之后，冷夫人已經不再折騰他的婚事，而是看看族中有哪個孩子比較聰明伶俐，過繼他膝下，不至于無后。</br> 她親自去問了冷靜言，冷靜言本也想說不愿意，但冷夫人就一句話，“你若不愿意，為娘回去就上吊！”</br> 冷靜言又是嘆氣，“那一切就由母親安排吧！”</br> 冷夫人從族中給他挑了一個五歲的男孩，這孩子也是命苦，上頭有三個哥哥，父親在懷著他的時候沒了，祖母便說他腳頭不好，帶晦氣來的，對他很不好。</br> 娘親去年也得病沒了，他的日子更難過，五歲的孩子，瘦得像三歲的孩子一樣，皮包骨，渾身臟兮兮的。</br> 冷夫人本來不是屬意他的，只是聽得族中的老人說這孩子的事，不禁就動了惻隱之心，想前去捐助一些，可見著孩子之后，她就沒辦法移開眼睛了，這孩子，太苦太苦了。</br> 她便提出要把這孩子過繼到冷靜言的膝下，孩子的祖父母聽得這話，求之不得啊，當晚就親自送到了首輔府去，丟下就走。</br> 本來過繼是要辦一些手續的，冷夫人是想著把手續辦完才接孩子回來，殊不知人家直接丟了孩子到首輔府，氣得冷夫人都罵娘了。</br> 她親自到了首輔府中，給孩子洗得干干凈凈，叫裁縫給孩子做衣裳，但量身定做，總要一兩天才有衣裳穿，冷靜言便入宮一趟，問元卿凌要七喜可樂他們昔日的舊衣裳。</br> 元卿凌得知冷大人收養了孩子，又聽得說這孩子瘦得很可憐，便讓冷靜言翌日帶他入宮，給他檢查檢查，該補就補，該養就養。</br> 冷靜言對這孩子還沒什么感情，但是，那皮包骨的臉頰上，嵌著的兩顆惶恐的大眼睛，還是讓他心疼了，親自帶了他進宮去。</br> 五歲的孩子，一直關在內院，不知道外頭的人和事，也不知道在他面前的便是尊貴的皇后，只覺得元卿凌笑容親和，他便下意識地想躲在元卿凌的身邊，反而有些懼怕冷靜言。</br> 孩子嚴重的營養不良，頭上長了虱子，長了膿瘡，伸手碰他，他就疼，躲，冷靜言斥他，“坐好不許動！”</br> 冷靜言面容比較淡漠，說話也比較威嚴，孩子怕，不敢動，但一雙眼里含著淚水，身子顫抖得要緊。</br> 元卿凌抬起頭看冷靜言，“你出去！”</br> 冷靜言只好出去。</br> 元卿凌哄了他一下，又給他拿著點心們以前的玩偶，細細給他刮了頭發，清理了頭上的膿瘡，孩子一直咬著牙，沒敢再喊一句痛。</br> 清創到底是痛得難受，最后清理完了，孩子才落下了一滴眼淚，隨即就倔強地收住，尤其看到冷靜言再度進來的時候，他顫抖著身子，死死咬住嘴唇，驚慌的眸子馬上就垂下了。</br> "起了什么名字？"元卿凌問冷靜言。</br> “沒送過來之前，說是叫強子，送過來之后，名字是要改的，一時還沒想好！”冷靜言道。</br> “嗯！”他曾經是國子監祭酒，學問好，會給孩子起一個很好的名字。</br> 冷靜言卻看著她，“皇后給他賜名？蹭點皇家福氣，這孩子以前苦！”</br> “我？”元卿凌怔了怔，孩子的身世，昨天冷靜言進宮拿衣裳的時候便說了，她聽了也難受，她特別心疼孩子。</br> “皇后福澤豐厚，給他起個名字，算是他頭一份福氣。”冷靜言說。</br> 元卿凌一時也沒頭緒，恰好宇文皓回來了，聽得說要給孩子起名，便隨口道：“那就叫冷鳴予吧，志向高遠，一鳴驚人，予也有賜予的意思，朕起名字有一手的。”</br> 冷靜言淡淡地看了孩子一眼，“還不跪下謝皇上賜名？”</br> 孩子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他不知道皇上賜名是多大的福分，只是怕冷靜言。</br> 宇文皓伸手拉了他一把，溫和地道：“別怕，你爹一點都不可怕，他對人很好的。”</br> 孩子往后縮了縮，站在了元卿凌的身邊，他始終還是怕人。</br> 冷靜言帶了孩子回府，孩子還是一味躲著他，畏畏縮縮的，讓冷靜言很生氣。</br> 冷夫人本來想喊他們回府住，但是之前攆他出來，如今倒是拉不下面子叫他回去，她又不能馬上帶孩子走，這孩子既然是過繼到了他名下，總得要跟他親近才是，否則往后誰給他養老？</br> 冷夫人覺得自己真是太難了，自己養老的事都沒解決，倒是擔心他以后沒人養老。</br> 如此過去了一個多月，孩子還是怕他要緊，甚至整日都不能發一言，若不是之前聽過他說話，府中的人都要以為他是啞巴了。</br> 這天紅葉過來找冷靜言，冷靜言叫人把冷鳴予帶出來，讓他見一下客人，別再躲著藏著。</br> 冷鳴予還是畏畏縮縮地出來，但看到紅葉肩膀上的猴子，他眼底露出了喜歡之色，雖沒敢接近，可也沒再躲著藏著，好幾次巴巴地看著猴子。</br> 冷靜言見狀，便道：“紅葉，借你家猴子給我幾個月吧。”</br> 紅葉看出冷鳴予喜歡猴子了，挑眉瞧著冷靜言，“你就是兇得很，孩子才會怕你，你別一天到晚板著臉，猴子不能借給你，它和我不會分開住的，我得空可以帶它來。”</br> 冷靜言淡淡地道：“那你何不干脆過來住？”</br> 紅葉微怔，瞧著他，“你邀請我過來住？”</br> “反正你也孤身一人，但隨便你，想來就來，不想來不勉強你！”冷靜言還是那樣淡淡的語氣。</br> 紅葉還是喜歡孩子的，他說：“我過來可以，孩子得認我當干爹！”</br> “隨便！”冷靜言看著紅葉，淡淡說，但轉了頭去，眉目里有幾乎不著痕跡的歡喜。</br> 紅葉抱著猴子，垂下眸子，也有瑩瑩光芒被斂藏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