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之余被關押在城宮的地牢,一絲光線都沒有的地牢,只有四周無窮無盡的黑暗和絕望吞噬著他。</br> 毀天的刑,會在十二個時辰之后過去,從今往后的晏之余,只是一個廢人。</br> 在晏之余的死忠開始攻入城宮之前,冷鳳青找到了五先生,讓他口述晏之余所犯下的罪行,安豐親王親自執筆,把晏之余當初害天算世家的前后始末,全部寫了下來,蓋上五先生與安豐親王的大印,交付印刷,公諸于眾。</br> 晏之余的罪惡滔天,百姓為之震驚。</br> 晏之余的死忠舊部,本已經策劃要進攻救出晏之余,在罪行公布之后,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唯有武大將軍帶著幾千人殺了進去,安豐親王和四爺早有安排,來了一個甕中之鱉,逼降武大將軍,自是經歷了一番廝殺的。</br> 來豐都城的第七天,安豐親王接管了豐都城,把城宮里的人攆出去,貶為庶民。</br> 晏之余和蘇如雙,則交給冷鳳青處置。</br> 晏之余在黑暗的地牢六天,開始還能強裝鎮定,但是,到了第三天開始撕心裂肺地吼,開始是惡毒的咒罵,到了第四天,開始求饒,懺悔。</br> 手腳筋都斷了的他,無法站立行走,甚至連自盡的力氣都沒有,每天都會有人給他灌下喝的,吃的,維持他的生命,不讓他死,還給他療傷,讓他誤以為有活下去的希望。</br> 毀天說,真正的絕望,是你生不如死,且死也死不去,當你一心求死,但是又仿佛看到活下去的希望,斗爭了一番之后,又陷入絕望,如此反復循環,把人折磨得死去活來。</br> 所以,殺不殺晏之余,在冷鳳青,冷鳳青可以給他一個痛快,把他的人頭獻祭于天算世家的墳前。</br> 冷鳳青沒有馬上下決定,而是和四爺在城宮里走著。</br> 她曾經在這里生活了將近一年,曾以為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在這里度過的,但最后證明,那只是殘酷的開始。</br> 她對城宮的一切,都深惡痛絕。</br> 但是,如今走了一圈下來,發現草木何其的無辜?有罪的是人,不是地方。</br> “陪我去天算世家走走,好嗎?”冷鳳青說。</br> 四爺道:“您想去?那好,兒子陪您去。”</br> 他叫人備下了馬車,帶著冷鳳青去了天算世家。</br> 三十六年了,天算世家的府邸保養得很好,晏之余有命人修繕,這不是因為他愧疚,而是他在娶了冷鳳青之后,當了天算世家的家主,維持天算世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是鞏固他的地位,所以,他不會讓天算世家倒。</br> 府邸的大門,森嚴氣派,天算世家四個大字,嵌在門樓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字,勾勒出天算世家曾經的風光。</br> 推門進去,府邸里有下人,但不是舊日的人,而是晏之余派過來打掃維持的下人。</br> 四爺遣走他們,牽著娘親的手,慢慢地走了進去。</br> 院子、正廳、回廊、院落、花園、小湖、流水、拱橋,所有帶著天算世家的痕跡,都還在,連冷鳳青曾經住過的院子,門前那棵花梨樹都沒被砍伐,只是它卻承載了歲月的痕跡。</br> 對冷鳳青來說,一切都沒有過去,三十六年了,那些事,依舊仿若昨天。</br> “娘,如何處置他?”四爺無法揣測她的心思,陪她走了一路,她也沒說話。</br> “你覺得呢?”冷鳳青問他。</br> 四爺眼底有恨意,說:“若讓我處置,我會殺了他。”</br> 冷鳳青嗯了一聲,也沒說要殺,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母子二人在亭子里坐了下來,冷鳳青看著他,道:“我不殺他。”</br> 四爺有些愕然,“娘,您還是對他心軟了?”</br> 冷鳳青搖頭,“相反,殺了他才是心軟,其實這幾天我也在想,以前的恨,是否能放下呢?若能放下,殺了他便是一了百了,可我不能啊,兒子,尤其從我踏進天算世家大門的那一刻,我更篤定,不能就這么殺了他。”</br> 她站起來,環視著院子里的一切,這里本應到處都是人聲,她的親人在這宅子里生活、歡笑,眼前仿佛也有了那幅景象,可一眨眼,所有都消失了,那些人,不會再回來了。</br> 天算世家,并未犯下大錯,卻慘遭滅門,可憐還有許多孩兒,最小的也就剛滿月。</br> 她臉上有淚水滑落,滿心墜痛,道:“把他和蘇如雙扔出去,找人盯著他們,不讓他們死,我要他們繼續活下去,最好能再活三十六年,把這個世界上的苦難都遭一遍,方能解我心頭之恨,也方能叫亡魂安息!”</br> 四爺身同感受,更見不得娘親落淚,道:“好,一切按照您說的去辦。”</br> 晏之余和蘇如雙被丟了出去,短短幾天,晏之余從那個意氣風發的城主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甚至沒辦法站起來走路,只能是爬著前行,承受著憤怒百姓的責難。</br> 四爺給他安排了一個廢置的豬圈,讓他們住在豬圈里頭,也算是頭頂有瓦。</br> 等到拜祭天算世家當日,四爺命人把他們帶來,把他們摁在天算世家的墳前磕頭謝罪,晏之余用盡最后的力氣,想撞在墓碑上,但隨即被四爺抓住,攔了下來,冷冷地道:“想死?還不能夠,下半輩子,你們就這么茍活著吧。”</br> “你……”晏之余猙獰著,想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子,但是,雙手壓根舉不起來,像兩條殘枝一般垂下,連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張臉激紅得像要爆血管似的。</br> 四爺放開他,冷冷下令,“帶他們回豬圈。”</br> “冷鳳青,他這樣對我,這樣對他的父親,他是要下地獄的,你知道嗎?他不孝,大不孝,天地難容!”晏之余喘著氣,瞪著猙獰猩紅的眸子看著冷鳳青,除恨與怨,還有更多復雜的情緒。</br> 冷鳳青看著兒子,眸色溫暖,“不,你錯了,他很孝順他的父親,眾所周知,他父親是心存大義,為國為民的安豐親王,不是你。”</br> 晏之余狂怒染得面容鐵青一片,青筋爆現,“你胡說八道,他就是我的兒子,他就是我晏之余的兒子,他這樣對我,要遭天譴的!”</br> 冷鳳青看著他,冷冷道:“你沒資格說這句話!我懷著他的時候,你讓我把靈石反噬嫁接到他的身上,你要他替蘇如雙去死,這些話,你還記得嗎?三十六年了,你或許不記得了,但我記得清清楚楚,你存心要害他的命,他今日怎么對你都不為過。”</br> “不!”晏之余喘著氣,搖頭,“我沒說過,我沒說過這樣的話,你在挑撥兒子對我的仇恨,你在利用兒子對我復仇,冷鳳青,你好狠毒的心腸!”</br> “帶他們走!”冷四爺下令,心頭的厭惡,讓他不愿意再看晏之余一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