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心頭警鐘大生，皇帝老丈人沒什么事是不會傳他的，進宮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如今看到大舅哥臉上那雞賊的笑容，還有殿中其他親王和冷大人的臉色，聯想起在外頭看到的那一塊石頭，他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br> 他先是依禮拜見了老丈人和大舅哥們，然后直接問道：“父皇是不是想問莊子里的那玉石礦是真是假？”</br>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紛紛豎起了大拇指，怪不得人家做生意做這么大呢，就是有膽識，有底氣，知道揭穿之后能承擔下一切的后果。</br> 明元帝道：“沒錯，朕叫顧司采了一塊回來，就放在院子外頭，來，我們出去看看。”</br> 四爺搖頭，“不用看了，那就是尋常的石頭，莊子里的石山，最值錢的就是漢白玉石，但也不多。”</br> 明元帝直著脖子，頓覺得呼吸困難，“普通的石頭？你只看一眼，就能看出來了？”</br> 四爺很篤定地道：“不是看一眼，梅莊我去過好多次，整個梅莊整個山頭都沒有值錢的東西，若有，也定會被人薅得寸草不生，不可能有這么值錢的玉石礦而不開采。”</br> 明元帝呼吸從鼻翼里噴出，“但是，伯父親口說，底下就是玉石礦，怎么會有假？”</br> 這就關乎人品的問題了，大家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br> 魏王道：“父皇，或許連伯祖父都被人騙了呢？”</br> 四爺笑了，有時候，笑也能表達出了一種叫人絕望的態度來，明元帝的面容當下萎頓了下去，仿佛心頭堅固的信念倏然被摧毀了。</br> 伯父怎么能這樣呢？這不是在乞丐碗里搶飯吃嗎？他已經夠清貧了。</br> 看到父皇這么傷心，大家都齊刷刷地看著四爺，是不是該表示表示呢？</br> 四爺也很慷慨地勸道：“父皇莫要難過，您不是第一個栽他手上的人，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個，再說，錢財身外物，花去哄得他老人家開心就好。”</br> 明元帝開心不起來，拉長個臉，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呢？怎么到他這里，就沒有了？</br> 心情煩惱之下，遣走了所有人，讓穆如公公準備車鸞，他親自去問伯父，如果真沒有玉石礦，他想退貨。</br> 到了肅王府里頭，被請了進去正廳等候，沒一會兒，一眾老人們來到，明元帝拜見太上皇之后，因著百萬兩始終不是小數目，也就直接對安豐親王道：“伯父，是這樣的，朕叫人去了一趟梅莊，采了幾塊石頭回來，卻發現只是尋常的石頭，其中一塊是漢白玉，沒有玉石沒有翡翠，這是怎么回事呢？”</br> 安豐親王略顯詫異，“沒有？怎么會沒有？不可能的。”</br> 明元帝看著他，“確實沒有，朕已經叫人看過了，且問過冷肆，冷肆說梅莊里確實沒有翡翠的，伯父，您……您這不是騙了朕嗎？”</br> 安豐親王不滿，“怎么能說騙你？我也不知道的啊，不知者，頂多說大家都被蒙蔽了，怎能說騙？”</br> 明元帝道：“既然如此，朕不要莊子了，退給您吧，您看什么時候方便，就把一百萬兩還給朕。”</br> 安豐親王道：“可以，你不要的話，就退回來吧，至于一百萬兩……你稍等一下，本王去給你拿，真是荒唐，賣出去這么久了，還要管售后，也只有本王能這樣做了。”</br> 明元帝松了一口氣，可算是把養老金給拿回來了，但防著生變故，他道：“那個，若是銀票的話，最好是朝廷開設的銀號的。”</br> 安豐親王起身，“放心吧。”</br> 三大巨頭面面相窺，煒哥有一百萬兩？那一百萬兩不是分下去了嗎？幾個衛隊那么多人，一個人只分得千把兩，都中飽私囊了，誰都不愿意回吐。</br> 過了片刻，安豐親王回來了，遞給明元帝一張紙，“一百萬兩，你把莊子的契還給本王。”</br> 明元帝忙地接過，展開一看，不禁目瞪口呆，“欠條？”</br> “怎么？你擔心本王不還給你？”安豐親王眸色帶了幾分冷厲。</br> 明元帝急了，“朕沒有這個意思，但您也知道，朕是打算退下來，這筆銀子，還是湊的，內府的銀子本來就不大夠，動不得……”</br> “知道不是內府的銀子，是你自己的，那就行了，我先欠著，慢慢還給你。”安豐親王道。</br> 明元帝呼吸略有些困難，“只是，沒這道理啊。”</br> 安豐親王淡淡地笑了起來，“哦？許你給別人開欠條，就不許我給你開欠條？你滿朝打聽打聽，多少功勛官員手里拿著你開出去的欠條？你派出去這么多張，收一張就不行了？”</br> 明元帝一滯，“這……”</br> 他求救似地看著太上皇。</br> 太上皇別開了愛莫能助的頭，百因必有果啊，當宇文家的人，想腰纏萬貫地過下半輩子？不可能的，從文皇帝開始，宇文家就是窮的，越高位越窮，他當初也是因為少時候窮怕了，所以才會奪了一個金礦在自己的名下，否則，他哪里有錢給小鳳凰啊？</br> 逍遙公幫了一句，“那莊子倒是不錯，這么大，又建好了，怡情養性最是合適。”</br> 明元帝馬上道：“賣給你！”</br> 逍遙公悶回一口氣，空氣也突然安靜了。</br> 半晌，首輔出面說了一句，“別退了，那莊子很好，什么翡翠玉石都是假的，皇城邊上，風光無限，守著京城的大門，享著繁花饋贈，那是萬金都買不來的啊。”</br> 首輔這話，叫明元帝聽著還是比較舒服的，退是不可能退了，退回去，銀子沒拿到，莊子也沒了。</br> 看著那張欠條上龍飛鳳舞的字，實在是堵心得很，哭喪著臉說了幾句，帶著穆如公公走了。</br> 他一走，太上皇就說安豐親王了，“他也沒什么銀子，退下來之后，內府的銀子他動不得，也是夠可憐的。”</br> 安豐親王看著他，“你信他沒錢？你信就傻了，我打他主意之前，都調查過才向他下手的。”</br> 太上皇道：“別的孤不敢說，但他在位這些年，實在是沒給自己置辦什么私產。”</br> 安豐親王揚袍坐下，“是嗎？你叫老六查一下內府和戶部他支取賞賜的賬，一查你就知道他有多少錢了。”</br> “內府的錢，按說他都花在了該花的地方上啊，且內府每年也沒多少銀子，這么大的后宮，開銷不少呢。”</br> “后宮有多節儉，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多也是廢話，你叫老六去查。”安豐親王說。</br> 太上皇不信，雖說他沒查過賬本，但是，知道兒子是個節儉的，吃都不舍得吃呢。</br> 為了堵住安豐親王的嘴，他下了一道旨意，叫懷王徹查這些年內府的賬，要不動聲色地徹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