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收到了南疆的來信,老九和蠻兒得知太子妃生了女兒,要回京來祝賀,連疆北的阿丑也要入京看望紅葉。</br> 南疆在平定之后,曾有過一些小爭議,但后來都解決了,現(xiàn)在疆北和疆南的相處雖然不算是完全的太平,但漸漸往好的方面發(fā)展,相信假以時日,南疆會真正一條心。</br> 這天,御書房里大家說起了冷大人的婚姻大事。</br> 這話,本是韋太傅說起的,他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冷大人應該也要考慮考慮成親的事了。</br> 冷靜言聽了這句話,微微一笑,“太傅還是閑的。”</br> 太傅真閑,主要是如今朝中沒什么太大的事讓他費心了,太子原先找他上課,如今以要照顧孩子為理由,不去了,他這整日里無所事事,才會想起首輔的婚事來。</br> 他認為,一個男人有了事業(yè)之后,就要有家庭才能定下心來。</br> 他道:“閑是閑,但婚事是要辦的,首輔年紀不小了,雖說男人到了七八十也能生,可若不能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始終是一個遺憾,還是早些成親吧,要不要老朽給你介紹幾個?”</br> 冷靜言伸手阻擋,“不了,國事為重!”</br> 太傅看著宇文皓,“殿下,你得為他的事費費心!”</br> 宇文皓支著下巴,想著晚上帶閨女出去溜達溜達,忽然被太傅叫了一聲,他有些茫然,“費心?好,費心一下!”</br> 大家聽得太子也要費心,便你一言我一句地討論了起來,誰家的姑娘秀外慧中,誰家的姑娘德才兼?zhèn)洌l家的姑娘有主母風范。</br> 說著說著,才有人發(fā)現(xiàn)首輔不見了。</br> 宇文皓笑了笑,“他靦腆!”</br> 三十好幾的靦腆少男!</br> 冷靜言在宮苑里的走廊站著,看春日百花開,桃花開遍,粉的,白的,桃紅的,在枝頭凝成一堆,灼人眉目。</br> “賞花呢?”老紅佩劍走過來,顯得有些無精打采。</br> “嗯,暫時休息!”冷靜言看他,“還習慣嗎?”</br> “一樣百無聊賴!”紅葉揚袍坐了下來,不穿紅衣穿禁軍甲服,少了恣意疏狂,多了幾分鄭重堅毅。</br> 冷靜言道:“待上一兩個月,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真有職責在身,也是挺踏實的事。”</br> 紅葉挑眉一笑,“看來,你這首輔當?shù)庙б猓 ?lt;/br> “還好,什么職位做什么事,我習慣了。”冷靜言笑笑,墨瞳溫潤,這些年,便是國子監(jiān)的位子,不也為圣上排憂解難嗎?習慣了。</br> “議完了?”紅葉回頭瞧了一眼,里頭還有笑語傳出,依稀聽得說是在討論誰的婚事。</br> “沒,暫時休息一下,他們很熱心地幫我找媳婦。”冷靜言淺笑起來。</br> 紅葉也笑了笑,“你這年紀了,也該娶媳婦了。”</br> “你呢?”冷靜言坐下來,看著他,“你就不尋思娶媳婦安定下來?”</br> “安定?”紅葉咀嚼著這兩個字,“人安定,心不安定。”</br> “以此地為故土,植根下去,心和人都能安定,若一味胡思亂想,始終如浮萍。”</br> 紅葉眸色茫然,“不是這么容易的,我如今是過一天算一天,不是不曾試過,只是每當回去,總是孤身一人,就覺得此地非故土,我始終在飄零。”</br> “所以才叫你娶妻生子啊。”冷靜言說。</br> 紅葉笑著搖頭,“不了,暫時不考慮,我有女兒了。”</br> “太子不承認!”冷靜言道。</br> 紅葉笑了起來,“他做不得主。”</br> 冷靜言不解,“為何這么喜歡小郡主?以往太孫他們,你也沒見得真那么喜歡。”</br> 紅葉想了想,“太孫他們……也是喜歡的,但是或許沒趕上他們剛出生那會兒,你知道嗎?我第一眼見到小郡主,她就那么凝望著我,眼珠不帶動一下的,我在她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那么純凈,那么無暇,我便覺得世間上任何的人任何的物,都比不上她!”</br> “猴子也比不上嗎?”</br> “不一樣,不一樣。”紅葉眼底閃過一抹澀然,“我應該要放下的,它不會再回來了,一直都是我強求而已。”</br> 冷靜言拍拍他的肩膀,“做人,還是要充滿希望!”</br> 他起身進去,繼續(xù)投入繁瑣的國事當中。</br> 紅葉側頭去看著自己的肩膀,笑了笑,也站了起來仗劍而出。</br> 明元帝一路帶著美妾與愛子南巡,自從登基以來,不曾怎么離開過京城,這錦繡河山,也只是在折子里看到,或者是民間名士詩人的作品里看到,但終究只是想象,如今走了出來,總覺得天大地大,比在宮里頭那一方天地寬敞多了,那份壓抑感,也頓時蕩然無存。</br> 沿著懷江下去,正是春耕過后,放眼看去,都是茁壯成長的禾苗,這里是富饒的南方,也是國家的糧倉,往日在折子里所看到的,如今就這么呈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氣,下了車鸞,與扈妃一同漫步田間野外。</br> 當?shù)氐墓賳T,在身后跟隨,顧司也和禁軍隨后護著,他回頭看了一眼,揚手,“行了,別跟著了。”</br> 這一片空曠,能藏什么人?顧司因此也就止步,遠遠地看著。</br> “這江山,總歸是看在眼里,才有真實感。”明元帝嘆息。</br> “江山,是看不完的,各地都有各地的特色,除了景色,還有人文,皇上,咱們真該多些出來看。”扈妃說。</br> 明元帝笑著執(zhí)住她的手,“好,朕往后得空就跟你出來。”</br> “那太好了!”扈妃笑逐顏開,在宮里頭的那份沉重感也隨即一掃而空。</br> 陽光落在兩人的臉上,在深宮里的那份腐朽的味道,被這陽光一曬,便覺得充滿了泥土和禾苗的芬芳,明元帝與扈妃漸行漸遠,他輕聲道:“樂不思蜀,真盼著就這么活在外頭了。”</br> “皇上是一國之君,怎能生活在外頭?”扈妃說。</br> 明元帝喃喃地道:“當皇帝,苦,也累,每天所見,皆是各種大小事,且這沒有盡頭,至死方休!”</br> 他的眸光追隨著一只低飛的小鳥,翅膀撲棱地掠過禾田,又倏然高飛,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的拘束。</br> 明元帝頓生向往之情!</br> 以往,他從不懷疑自己當皇帝的能力,但是,自從那五座城池的事情之后,他才覺得,自己努力了半生,卻不過是平平而已,其實又哪里是平平呢?就是平庸!</br> 他喃喃地道:“朕相信老五比朕更適合當皇帝。”</br> 扈妃一怔,猛地看著他,“皇上?”</br> 明元帝笑笑,“朕就那么隨口一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