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近天亮,孩子們都在身邊睡著了,宇文皓抱著元卿凌也半躺在床上,兩人都毫無睡意,唯恐錯過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br> 從知道到接受,只用了半晚的時間,當肩膀上有責任的時候,連悲傷都不能恣意,這就是長大的代價。</br> 元卿凌伏在宇文皓的懷中,輕聲道:“老五,如果說這是我剩下的最后日子,那么我一定不希望在悲戚中度過,我曾經想過,如果我能預知我的死期,那么我會做什么呢?那我一定是要給大家留下最美好的笑容,最開心的時刻,我一定不會哭哭啼啼讓大家為我傷心難過,所以,這兩天我們都盡可能地開心,我想記住的是你的笑容,我也希望你記住我的笑容,而不是眼淚?!?lt;/br> 宇文皓忍住心頭鈍痛,哽咽道:“我明白,我會努力地做到。”</br> 兩人相擁到天亮,然后一同起身梳洗,到了隔壁房間去看小瓜子。</br> 半夜里醒過兩回,喝奶換尿片,現在睡得很沉,還沒滿月的孩子,如瓷玉般的白凈嫩嬌,然后便不知道做了什么夢,眉頭皺了一下,嚶嚶了兩聲,像是要哭一般。</br> 元卿凌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胸口,不要怕,我的娃娃,媽媽就算不在你的身邊,也會一直愛著你,爹爹和哥哥也會一直陪著你,陪著你長大,陪著你經歷未來人生路上的悲喜哀樂。</br> 淚水盈滿眼底,最不舍的就是她了,不曾聽過她叫一聲媽媽,不曾看過她蹣跚學步,不曾看過她笑著朝她奔來。</br> 包子也赤腳走過來了,這天冷的,睡醒沒看到媽媽,心里著急,鞋子都沒穿就跑了過來。</br> 宇文皓一把抱起了他,“怎么鞋子都不穿???”</br> 包子抱著他的脖子,頭靠在宇文皓的臉上,“怕媽媽走了?!?lt;/br> 元卿凌抬起頭,淺笑,“傻孩子,媽媽要走的話,肯定要跟你說的,而且我們晚上說好了,到時候帶著你們一起去鏡湖?!?lt;/br> 包子伸手過來放在元卿凌的臉上,“那帶不帶小七去?”</br> “小七?”元卿凌怔了一下。</br> “妹妹!”包子指了一下小瓜子。</br> 元卿凌奇怪地問道:“怎么是小七?就算排在你們后面,也只是小六啊。”</br> “小六是糖果兒啊,糖果兒是你們的義女,自然也是咱家的妹妹。”包子霸道地說,甭管是不是媽媽生的,妹妹不嫌多。</br> 元卿凌溫柔地笑了,“嗯,你說得對?!?lt;/br> 她和宇文皓對視了一眼,悲喜各半。</br> 用過早膳之后,夫婦兩人出發去皇家別院。</br> 要說服首輔去,還是有難度的,他離不開北唐,生于斯長于斯,他大概也會寧可死于斯。</br> 到了別院,元卿凌便請了他們三位出來,道:“首輔的情況如今不樂觀,我沒辦法治,相信御醫也沒有辦法,但我知道有一處地方,有一個人能治他的病,只是這個地方比較兇險,我們未必能去到,可如果不嘗試的話,那后果咱也是可以預想到的,沒別的法子了。”</br> 太上皇看著她問道:“什么地方如此兇險?是北唐嗎?”</br> 元卿凌搖頭,“不是北唐,這個地方比較詭異,我們得跳下鏡湖才有可能去到,所以,我們的危險在于去的途中,只要到達了那邊,就一切安全了?!?lt;/br> “跳下鏡湖?”太上皇瞪著她,“你叫他去投湖?那不是要他命嗎?”</br> 元卿凌解釋道:“鏡湖,表面的一層是水,但只要穿過了水,底下就是一條通道,可以去到我們想去的地方,但是現在就是有比較危險的地方在于這條通道有些彎曲,因為一些外在的因素影響,讓它不能按照原先的路線延伸,導致和其他的通道交錯了。”</br> 太上皇和逍遙公面面相窺,都滿臉的疑惑,怎么鏡湖底下還有通道?通道交錯,那最大的危險只是走錯了路,如果發現走錯了,回頭不就行了嗎?這算什么危險?</br> 首輔知道一定不會那么簡單,所以,他道:“算了,我不去了,就這么著吧,一個人活多長時間,上天早注定了,如今我已經沒有遺憾,就這么去了,心里頭也是歡喜的,最重要的是,落葉歸根,死了能葬在這里,也是我的歸宿了?!?lt;/br> 大家聽了這話,雖然難過,卻也不知道可以說什么。</br> 元卿凌昨晚想的時候,是覺得應該放手試試的,但是如果真的出事了,首輔就再回不來這里,他熱愛這片土地,死了不能葬在這里,也是遺憾。</br> 太上皇如今也是認命的,覺得去一個陌生而詭異的地方,變數太大了。</br> 只是,逍遙公卻還沒放棄,他看著眾人,道:“既然有希望,為什么不嘗試一下?就這么認輸了?我們一輩子都沒認過輸,為什么現在要認輸?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們才剛近古稀之年,往后還有幾十年的好日子,我們要活百歲,前半生我們累壞了,這后半生三十年,我們該在一起好好地享受,就這么放棄了,我肯定不甘心,按我說,要去的,若是危險,那我們陪著去,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那樣,便怎么也不會孤零零一人。”</br> 首輔斷言反對,“不行,我去已經是危險,怎么能讓你們跟著去?不行,不去了?!?lt;/br> 太上皇卻認為逍遙公說得對,斟酌片刻,看向元卿凌,“能把我們也帶去嗎?孤和逍遙公的武功都不錯,有我們在,這路上也不至于那么艱險。”</br> “這和武功無關的,我們面臨的危機,就是迷路。”元卿凌說,看著太上皇,她卻忘記了,他們三人的心是凝聚在一起的,如果說首輔要去冒險,那他們兩人也不會袖手旁觀。</br> 只是,要把他們都帶上,之前不曾想過,她也不希望他們兩人跟著去,這風險,他們實在沒有必要去冒。</br> 首輔聽得太上皇的話,拒絕的更堅決了,“不必了,不去,就這么算了,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沒必要折騰,我哪里都不去的,誰都別勸,話題到此就好?!?lt;/br> 在首輔看來,這絕對不能同意的,因為如果不去,死的頂多是他一個人,但如果去了,他們又陪著去,那么就是三個人同時涉險,且到時候還有其他人陪同,得用多少條命來換他的一線生機?這實在不劃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