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當即命人到庫房里取來高句麗送來的人參,所有人參都用盒子裝著,十分名貴,送到殿中的時候,元奶奶一株一株地看過,這些人參最大的有差不多半斤重,甚至有一株長得像個娃娃似的,參香十足,院判拿起了這一株問元奶奶,“這看著應該像是了吧?”</br> 元奶奶卻搖頭,“不,這參是長得夠大,但年份不足千年,也就百年的參而已。”</br> 逍遙公問道:“如何辨別?”</br> 元奶奶道:“我昔日曾見過一株千年人參,方打開,那參香的氣味便散發開來,只聞一下,便覺濃得化不開,形態上類人,顏色上,千年人參幾乎是呈暗沉的金色,紋路很緊密,參須堅固而稀少,但你看這株人參的參須,是比較多而細柔的,我估摸這百年左右。”</br> 院判見識多,鑒別一株人參是好是不好,他是在行的。但是鑒別一株人參的年份,尤其真正高達千年的人參,那就不容易看出來。</br> 接管太醫院這些年,也接觸過不少好的人參,也有很多說是千年人參,但到底是不是,這就不得而知了。</br> “非得千年人參不可嗎?”逍遙公問道。</br> “即便不是千年,起碼年份也要上去,這方子……”元奶奶再瞧了瞧,心頭有些猶豫,“這方子有一部分的藥用于傷勢的活血化瘀,也有一些是強心脈,更有一些是祛毒,但是藥都有三分毒,這是避免不了,人參正氣扶陽,所以用年份越老的人參來入藥,那么就能大幅減弱藥的副作用,從而達到我們想要的療效。”</br> 太上皇聽了元奶奶的話,也有些著急了,問院判:“便再無其他嗎?”</br> 院判想了想,道:“回太上皇的話,還有兩株年份稍老一些的,皇上已經賜給皇貴妃和扈妃娘娘,留作生子時候用。”</br> 這倒是不好拿,因為皇貴妃年紀上去了,且原先身子不好,生子的時候恐怕有危難,留著上好的人參扶陽吊氣是很有必要的。</br> 而扈妃第一胎的時候,差點出了事,也草率不得的。</br> 且以首輔的性子,若叫他知道拿了娘娘們生子用的人參,他是決計不會同意,他是一個特別執拗的人。</br> 但是,太上皇這會兒也不愿計較這么多,命人傳了穆如公公過來,讓他轉告皇帝,首輔需要一株年份老的人參,問問是否能先挪皇貴妃或者扈妃的過來。</br> 如果太上皇嚴旨下去,其實皇貴妃和扈妃都不敢私藏,必定會拿出來,哪怕這兩株人參是自己的救命符,天是灰的旨意是無人敢違抗的。但是,太上皇在訓斥明元帝,激怒過后,他始終還是維持著明元帝的尊嚴,讓他去問他的嬪妃,拿得來自然是好的,拿不來,兩位娘娘也不必擔憂是否違抗了旨意。</br> 明元帝去了扈妃的彩明殿用晚膳,扈妃的肚子總是隱隱痛,今日沖小老十發了大怒之后,越發地痛得厲害,按照原先御醫開的方子服了藥,痛楚是稍稍地有緩解,但是,依舊讓明元帝擔心不已。</br> 扈妃第一胎的時候,因為柔勄縣主的沖撞,導致難產,差點大小不保,這份恐懼明元帝還是揮之不去,因而,縱然煩心的事情一大堆,還是陪伴在了扈妃的身邊。</br> 扈妃心里頭始終是惦記著那一顆紫金丹的下落,讓殿中的人繼續尋找,找到的話,重重有賞。</br> 因著紫金丹,扈妃對小老十始終是有氣,且之前斥責他的時候,他就跑去告狀,因而如今明元帝陪伴在側,她少不了要說幾句,讓他上書房,讓老師管教他。</br> 明元帝也覺得該好生管教一番,便同意下來,兩人說了會兒話,扈妃始終不知道乾坤殿里發生了什么事,只見陪伴在身邊的這個男人,時而露出擔憂之色,便知道首輔的情況怕是還真的很差。</br> 紫金丹本可救首輔的命,但在她的手中弄不見了,她覺得很愧疚,心理有很大的壓力,導致腹痛在吃藥之后又再明顯了起來。</br> 穆如公公便是這個時候來到,轉達了太上皇的意思。</br> 明元帝憂心著扈妃的腹痛,聽得穆如公公稟報,說首輔興許有救,急忙便道:“那還等什么?趕緊過去……”</br> 他沒說完,扈妃就馬上壓住他的手背,道:“是啊,還等什么呢?來人,到庫房里取人參給穆如公公帶過去,再看看庫房里有什么名貴的藥材,一道送過去,用得上便用。”</br> 穆如公公單膝跪下,一時沒做聲,他跟了明元帝多年,明元帝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他都能解讀,皇上是要他去皇貴妃那邊取。</br> 但明元帝很快就回過神來,道:“那就在彩明殿先拿了吧。”</br> 穆如公公暗自舒了一口氣,“是!”</br> 他退了出去,和彩明殿的宮人一同去了庫房取人參。</br> 明元帝看著扈妃,神色有些復雜,“你身體這么差,本是該留下那株人參防身的。”</br> 扈妃如今心里頭卻沒有被寵愛的歡喜,反而有一種復雜的情緒生出,“皇上,那皇貴妃呢?她年紀比臣妾大這么多,且還是頭胎,她生子的時候更需要這一株人參。”</br> “是的,她也需要!”明元帝有片刻的怔忡,其實,皇貴妃會更需要一些,因為自打孕期以來,她就各種癥狀都出現了,且是扈妃這邊丟失了紫金丹,于情于理,都該是扈妃拿出人參來,但是,為何當時他不假思索就叫穆如去皇貴妃那邊取?</br> 他心頭生出對皇貴妃的愧疚之情。</br> 也不得不承認,他著實是偏寵扈妃和十皇子太過了,以至于都成為了習慣,凡事都會下意識地護著小老十,他決意賜給小老十這五座城池,是否潛意識里有別的用意?他甚至都不敢深思。</br> 在戰時,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為老五打算,收復狼人骨的殺手,起用毀天,希望能為老五解除一切潛在的危險,但這些也經不起深思,因為,他還年輕,他離那一天還太遠太遠,他說為了老五,怎知不是為了自己?為了北唐?</br> 他明明是一朝帝王,他可以大大方方承認這些都是為了自己,他的功過只能是后人評述,如今當下,無人有權說他一句妥與不妥,可為什么潛意識里會讓人誤以為都是為了太子未來籌謀?他為何非得這么想?</br> 他緩緩地抬起頭,眸光盯著朱紅色大門上的銅釘,因為,他不是北唐真正的帝王,他還是北唐的太子,他骨子里還把自己當做北唐的太子,所以,他做任何的事情,都先想得到北唐真正的皇帝的認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