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元帝要帶著穆如公公和扈妃微服私訪。</br> 出發(fā)之前,扈妃已經(jīng)叫宮中的人準備好早膳,十分的豐盛,她換上了尋常百姓家的衣裳,肚子還沒顯懷,露出幾分嬌憨之色,仿若剛剛進宮時候的模樣。</br> 明元帝瞧著她眉目間流露出來的歡喜,也笑了起來,他今天穿的衣裳是穆如公公準備的,是尋常百姓常穿的棉衣,因著天氣寒冷,所以特意給他準備了一雙黑實的棉鞋,斂去了帝王的氣勢,看著就和尋常男子一般無二。</br> 明元帝不是很喜歡自己這個裝扮,但覺得有趣,吃過早飯之后在銅鏡前轉(zhuǎn)了幾個圈,雙手攏入袖袋里頭,像一個走街串巷的中年販子。</br> 穆如公公則穿粗布衣裳,腳上蹬了一雙破棉鞋,露出了里頭的襪子,頭發(fā)略有些松亂,褲子上還沾著點兒泥巴,一副從地里回來的樣子。</br> 既然是微服私訪,自然就沒有儀仗隊跟隨,就連禁軍都沒帶,穆如公公的武功很高,只要沒有突發(fā)狀況,就都能應付。</br> 不過,因這事顧司知道的,所以顧司還是安排了幾人換了裝扮尾隨著,防著有什么意外。</br> 他們沿著西側(cè)門離宮,到青鸞大街的時候,明元帝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心頭說不出的暢快,對扈妃道:“朕許久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自由過?!?lt;/br> 扈妃笑著說:“相公,您可不能再用這個自稱了,否則,這微服私訪就沒有意義了啊?!?lt;/br> 明元帝道:“倒是習慣了,一時怕也拗不過來,自稱什么好呢?”</br> “老朽?老夫?”穆如公公在旁邊打趣,他心情明顯也很舒暢,所以沒大沒小地調(diào)侃。</br> 明元帝拿眼睛瞪他,“回去就砍你的腦袋?!?lt;/br> “奴才知罪!”穆如公公頓覺腦袋一緊,忙地垂頭告罪。</br> 青鸞大街算京城最繁華的大街之一,珠寶首飾店,古董店,胭脂鋪子,香粉店,琳瑯滿目,幾家酒館茶肆的生意也是很好。</br> 青鸞大街上,只有一家醫(yī)館,寶元堂。</br> 明元帝往里頭瞧了眼,笑著道:“這寶元堂,就是惠平的醫(yī)館,朕……我知道?!?lt;/br> 扈妃瞧了一眼,“這門庭冷落,看著沒什么病人。”</br> 明元帝嗯了一聲,淡淡地道:“還不是因為太子妃和她斗氣?病人都去了她開設(shè)的醫(yī)院了,胡鬧!”</br> 扈妃和穆如公公都沒說話,但卻對望了一眼,眼底皆是無奈。</br> 一路往前走,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感受著京中的繁華,明元帝心里頭還是覺得挺高興的。</br> 穿過青鸞大街往前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左右,明元帝便覺得腹中有些絞痛,開始的時候還比較輕微,他能忍受得住,但是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便覺得有些難以忍受了。</br> “老爺,你臉色怎么那么蒼白?你不舒服嗎?”扈妃扶住了他,關(guān)切地問道。</br> 明元帝捂住了肚子,覺得那絞痛越發(fā)明顯了,“腹痛,許是今天早飯吃多了。”</br> 穆如公公急道:“腹痛?這如何是好?要不要回宮找御醫(yī)?”</br> 扈妃抬起頭四處瞧了一下,道:“老爺如今腹痛,哪里能走得到回府?前面有一間寶元堂,扶老爺進去看看,先吃點成藥止痛?!?lt;/br> 兩人扶著明元帝往前走了大概十幾步,來到了寶元堂,藥童上前來問道:“怎么了?”</br> “我家老爺忽然腹痛,大夫在不在?”穆如公公道。</br> 大夫坐在堂前,淡淡地道:“過來吧!”</br> 扈妃過去問道:“大夫,這里可有止腹痛的成藥?”</br> “有,”大夫招呼藥童,打量著他們一眼,道:“給他們拿一瓶藿香丸吧。”</br> 藥童應了一聲,從柜臺上取下一個小瓷瓶,拿出來遞給穆如公公,“五十文!”</br> 扈妃怔了一下,“五十文?我是聽錯了嗎?”</br> 藥童看著她,不悅地道:“一直都是五十文,你沒買過嗎?”</br> “我買過啊,但是只賣十五文啊,為什么貴這么多?”扈妃蹙眉道。</br> 坐在堂前的大夫冷冷地道:“藿香丸就不曾賣過十五文,買不起就走,別來這里討價還價?!?lt;/br> 穆如公公生氣地道:“你怎么說話的?問問都不可以嗎?這藿香丸成本低廉,你們賣五十文,也太過分了?!?lt;/br> 明元帝腹痛得要緊,揚手,“算了,算了,給他們吧?!?lt;/br> 扈妃看著穆如公公,“給銀子吧?!?lt;/br> 穆如公公臉色倏然白了起來,“我……我沒帶銀子。”</br> 明元帝氣得要緊,更覺得腹痛加甚,“你怎么回事?出門還不帶銀子了?”</br> 穆如公公囁嚅道:“實在是……許久沒出過門了,一時沒想起來。”</br> 大夫瞧著他們這一身的窮酸氣,眼皮翻了翻,對藥童道:“攆走!”</br> 穆如公公上前給大夫鞠躬,“大夫,您看這樣可以嗎?藥我們先拿了,回頭立馬把銀子送過來,雙倍奉上,如何?”</br> 大夫冷笑著,“你滿大街打聽去,有這樣的規(guī)矩嗎?”</br> 穆如公公哀求道:“那這樣,您先給我家老爺治病,我回去拿銀子,銀子沒拿來之前,人不離開,如何?”</br> “不行!”大夫一口拒絕。</br> 明元帝臉色鐵青,但著實腹痛難耐,連罵人都罵不出來,扶著桌子邊上,緩緩地坐了下來,屁股剛沾上椅子,那藥童就過來推搡了,“走吧,走吧,別耽誤了接待病人。”</br> 扈妃生氣地道:“什么接待病人,你們都沒有病人進門,這藥我們先拿了,等回頭再取銀子來?!?lt;/br> 說完,從那藥童手中搶過了藥,倒出幾粒在手中,往明元帝嘴里塞過去,明元帝下意識地張開嘴巴,殊不知那藥童竟伸手來打藥,手指從明元帝的下巴掃過,在下巴上留下了兩道血痕。</br> 穆如公公和扈妃都嚇住了,穆如公公當下給了那藥童一巴掌,厲喝一聲,“大膽!”</br> 藥童被打蒙了,這還從沒試過有人敢在寶元堂發(fā)難的,捂住臉怒道:“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啊!”</br> 那位大夫已經(jīng)快步走過來了,往后面喊了人,厲聲道:“你們也不打聽一下這誰家的醫(yī)館,沒銀子竟敢來搶藥?我看你們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