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6月01日a章
白河把秦菜送上出租車,又摸了摸她的頭:“先回家,師父還有點事。”
秦菜還在想洪昊的事,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從被窩里爬起來就去救洪昊了,這時候身上沒錢:“師父,幫我把車錢付了。”
白河摸了摸口袋,又把她從車里拽出來:“算了,徒兒啊,你還是跑吧,反正你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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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菜沿著公路一直跑一直跑。
可惜不管跑得再快再遠,風始終還能跟得上,她只有不斷地加快速度。她跑到身體干涸,獠牙外露,跑到周圍一片陌生荒草,連路標都見不到了。她終于跑不動了。
天外已經漸現了署光,秦菜看著東方那一抹魚肚白,終于還是找了個地方躲避將至的天光。
這是一間民國時期的舊宅,也不知道多少年沒人住了,反正破舊得可以。
秦菜也沒多想,進到里面就找了個地方躺下。這一覺睡得很沉,聽到什么響動都懶得起身。
但是第二天,天剛一亮,一堆村民就闖進了這里。隨后是亂七八糟的聲音:“她在這里,就是她昨夜在這里住了一夜!!”
秦菜睜眼一看,好家伙,面前站著四五十個彪形大漢。她莫名其妙:“我就住了一夜,沒拿什么東西,不用這陣仗吧?”
領頭的一個穿大棉襖的男人走上來,將秦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你……昨晚住在這里,有沒有看到什么東西?”
外面正是午時,秦菜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睡得太死,沒來得及看。你們要找什么?”
幾十雙眼睛看她的表情都有些將信將疑,領頭的男人小心地試探:“昨晚你什么都沒見到?”
秦菜在墻角坐下來,這么多人,活人的氣味居然這么香,她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拜托,你們想看什么,我今晚告訴你們行不行?現在先出去,把門關上,ok?”
領頭的男人目帶審視,最后他看上秦菜胸口,突然說了一句:“這屋子里鬧鬼,你不怕?”
秦菜昨晚狂奔了一夜,正困得不行,又餓得不行:“出去吧,我就睡到晚上,睡到晚上就走。”
男人突然就激動起來:“你是天師傳人嗎?”
秦菜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口,原來是那枚護心銅錢露了出來。她把東西放進衣服里讓它貼著胸口養著:“嗯,算是吧。”
幾十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見領頭的男人上前幾步:“天師,您能替我們除了這屋子里的鬼怪嗎?”
秦菜倒是無所謂:“讓我再睡一會兒行不行?”
男人居然十分恭敬就領著人出去了,還給關上了門。秦菜覺得好笑,居然央了僵尸去捉鬼!
這回她休息了幾個小時,沒有那么困。沒睡多久就覺得周圍全都黑了,正對著后山的窗戶里,一點綠光越來越近。
秦菜知道自己在作夢,她雙手撐著窗沿看過去,卻見那點綠光漸漸放大,居然是個老婆婆提著一盞綠燈籠。山路崎嶇,她走得也慢,但看方向肯定是這間屋子沒錯。
離得近了些,秦菜能看見她的臉了。她枯瘦得不成樣子,左眼下面有顆痣,綠燈一照,更是恐怖非常。也難怪這里的人談她色變了。
老婆婆進了屋,秦菜還在墻角睡覺。她哆嗦著走到秦菜面前,用手貼了貼秦菜的臉。她說的是鬼語,一般人聽不懂。但秦菜能懂——她是僵尸,這也算是母語了。
黑暗里,她就聽那老婆婆碎碎念:“阿紅啊,回來也不把屋子收拾一下,柜子里有被子啊。你吃飯了沒有啊?這么久沒回來,都瘦成這樣了……”
秦菜醒過來,知道這是將要發生的事,畢竟現在是白天,她估計還不能出來作怪。
晚上,秦菜睡醒了。開門一看,外面居然有百十來號人等著。秦菜嚇了一跳:“有事嗎?”
那個領頭的男人又來了,他估計五十多歲,穿著羊毛外套,看起來倒是十分富態:“天師,這里是沙井村,我姓徐,叫徐長貴,是這里的村長。這所房子……您看見了,已經很久沒人住了。以前吧那東西還只是小孩子看到,后來女人能看到,現在連男人也能看到了。”
秦菜很餓,她想喝血。她舔舔嘴:“一個老婆婆?左眼下面有顆痣,提著個綠燈籠?”
徐長貴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先前那點將信將疑也全部拋開了:“正是正是!還請真人替我們降妖除魔!”
這下子連稱呼都變了。
秦菜是真的開始流口水了,昨晚實在不該跑那么狠的。她不斷地舔嘴,不讓獠牙伸出來:“你們有養羊吧?”
她來的時候看見了。徐長貴一聽,頓時連連點頭。秦菜揮手:“給我一碗羊血吧,我替你們收了她。”
徐長貴一聽,頓時如釋重負:“我這就替天師取羊血!”
沙井村,秦菜沒聽過這個村名,但村里的人實在是非常八卦。這時候聽說有天師捉妖,男女老少都紛紛趕來。徐長貴恭敬虔誠、像捧著神位一樣把那碗鮮紅的羊血捧過來。
一村三百來號人盯著秦菜,以為她要用這碗羊血做什么盛大的法事。秦菜明顯讓他們失望了——她端起羊血,仰頭咕咕吞飲,不過片刻一碗血就這么被一干而盡了。
秦菜還是餓,恨不得把碗也舔了。但身體總算是有了力氣。
她重新進到屋子里,有她在,村長徐長貴的膽子也大了些,他后腳跟著秦菜進了屋。
“這個婆婆叫胡麗,山東人嫁過來的,丈夫和兒子死得早,兒子一死媳婦就跑了。她有個孫女兒叫阿紅。幾十年前吧,那個時候我才十幾歲,胡姑婆背著阿紅燒開水,一不留神背兜里的阿紅栽進了開水鍋里。雖然沒死……但是一身的皮也被燙爛了。”
秦菜下意識看了一眼灶臺,那口大鍋,掉進去一個女孩,確實是綽綽有余了。
說到這里,徐長貴也嘆了口氣:“這也是不幸,反正好好的一個女孩就這么不成人樣了。一直到二十多歲還沒嫁出去。后來有一天,阿紅不見了。胡姑婆央了滿村的人去找,人沒找到,她就急得病倒了。”
秦菜覺得這個村長也真能扯,她趕忙打斷他的話:“所以這個胡婆婆是病死的?”
徐長貴的神色變得十分奇怪:“她病得越來越嚴重,大伙都覺得撐不了幾天了,壽材都幫她準備好了。可是她一直拖了一年多,一直都活著。”
后來有一天,村里和阿紅同一天生的阿蘭突然得了一種怪病死了。蓋棺的時候,一個道士說她怨氣很重,讓我們用鹽腌著下葬。
秦菜聽得云山霧罩:“哪有人用鹽腌著遺體下葬的?又不是腌臘肉。”
徐長貴的目光越來越恐懼:“開始我們也不相信,畢竟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但是當天合棺的時候……”他喉節微動,咽了咽口水,“合棺的時候,是阿蘭的老爸揭的蓋臉紙。蓋臉紙一揭開,阿蘭、阿蘭整個臉都是紅的,不,沒有臉,就是沒有臉皮的那一種。”
他語無倫次,秦菜都皺起了眉頭:“那個男道士是不是又來了?”
徐長貴整理了一下思路:“是的,他還是說要用鹽腌著葬,說不然的話怪病會傳染。”
秦菜搖頭:“怕傳染直接燒掉不就好了?”
徐長貴呼吸越來越急:“后來,阿蘭的父母不敢做這事……就交給了那個道士。我……當時我在一邊看著,他把阿蘭從棺材里弄到門板上。那時候那蘭全身的皮都沒了,她就像一條紅色的肉蟲。”
這場景秦菜可以想象。徐長貴額頭上全是汗,一副惡心的表情:“那道士用鹽巴把她全身都抹了厚厚一層,真的像腌肉一樣。最后又在她右眉心畫了道符,用朱砂在她身體幾個穴位上面打了個印子。反正做了很多事,最后他親自選了一處墓地,讓我們把阿蘭葬在那里。”
秦菜覺得有點找不到主題:“我們倆……到底是誰跑題了?”
徐長貴捂著嘴嘔了幾下才又說話:“天師別急,后面還有呢。后來有一天,一個漂亮女人來看胡姑婆,她自稱是阿紅。”
“也許做了整容手術?”秦菜也蹙了眉,徐長貴連連搖頭:“天師,那女的怪得很。她有時候年輕得像十八歲的姑娘,有時候像四十幾歲的女人,反正就是那張臉,只是看起來就是很不同。”
秦菜腦子里隱約閃過什么,一時沒想起來。徐長貴又比劃了一下:“而從她出現以后,胡姑婆的病就又好了起來,還越來越精神。”
秦菜不搭話,讓徐長貴繼續說下去:“但是這實在是太古怪了,所以村里的人慢慢就避開她,不敢再有什么接觸。后來……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再也沒有見到阿紅。胡姑婆也漸漸沒見到了。等到大家想起來的時候,進到屋里一看,她倒在灶臺后面,身上長滿了蛆,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我們……我們把她鏟起來的時候,她的皮和灶臺后面的柴火早就粘在了一起。”
秦菜看了看灶臺,這時候才渾身雞皮疙瘩:“徐村長,你成心惡心我是吧?”
徐長貴連連擺手:“后來咱們村里湊了點錢,把胡姑婆葬在了后山。但從那時候起,這房子就不清凈。”
秦菜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詳情她已經看見過:“她死的時候心愿未了,執念很強,再加上你們葬的地方肯定地勢太硬,她受不住,就只有經常回來。你說的阿蘭的事倒是很古怪,我能不能去她的墳看看?”
徐長貴正是求之不得,他提著馬燈在前面帶路,山路不好走,但秦菜是不怕的。她跟在徐長貴后面,步履輕松。連徐長貴都贊:“天師果然不愧是天師,這山梁子一般人可爬不上來。”
秦菜也沒說話,對她而言,這似乎不是夸獎。
阿蘭的墳葬在一處極陽之地,是日光長照的地方。光從地勢上看沒問題,如果葬普通人的話還可以稱為吉地。
但是用鹽腌著葬……說真的,秦菜還是有點好奇。
秦菜在墳前坐下,一沒燒紙二沒焚香,只是吩咐徐長貴不要擾她入定。
徐長貴連忙領著村民后退二十米遠。
秦菜很快做功夫,不多時就出了竅。她在墳前看了半天,突然聽到一陣痛苦的呻-吟。那種聲音又嘶又啞,而來源是——墳里?
秦菜很快醒來,她想自己知道是什么事了。
見她醒過來,好一陣徐長貴才敢靠前。明明是一件慘事,不知道為什么,秦菜覺得自己心里十分平靜,全無同情:“把墳挖開吧,那個道士肯定是個邪道左術,他潛到陰面扒了阿蘭的皮,怕天道追查,又不想阿蘭化為厲鬼,就把她困在她自己的身體里面。你看到他用朱砂封穴,封的不是尸氣,而是阿蘭的生氣。生氣不泄,魂魄就不能離體,這尼瑪太缺德了。”
徐長貴聽不大懂:“天師,這……真要挖出來,我們村里不會出什么事吧?”
秦菜沉吟:“她現在是活的,能感覺知道嗎?這就相當于把一個活人剝皮,用鹽腌著埋起來,還不讓她死,明白嗎?”
徐長貴咳嗽了一聲,最后卻小聲道:“天師,與其放她出來……可能會危險村子的話……不然就讓她埋著保險。您把符咒什么的加固一下,興許就可以了吧?”
秦菜恨不得痛打他一頓,為什么人人都是這種想法?要保護絕大部分人,所以犧牲掉較小的那一部分?
而無視他們或者她們的痛苦血淚?
她轉過身,二話不說一把刨下去。僵尸的硬度確實可觀,她用手當鋤頭,很快就把棺材給刨了出來。
那口棺材上面刻著許多符咒,秦菜猛然一怔——棺材的漆已經有些斑駁,但是符咒還十分清楚。上面的落款是——通陽子啟印。
通陽子……阿紅?
秦菜猛然轉身,問身邊的徐長貴:“阿紅姓什么?”
“阿紅啊,哦哦,胡姑婆夫家姓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