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br> 他明白了。</br> 他全都明白了。</br> 為什么喬無雙會放過喬開成、喬開瑾。</br> 為什么喬無雙十年不愿踏足喬家。</br> 為什么喬無雙如此怨恨喬家卻還是當了喬家家主。</br> 因為喬家兄弟將子衿和孩子的尸體藏了起來，以此來威脅喬無雙。</br> 許天多半能猜到，這個主意多半是喬老爺子定下的。</br> 否則，以喬開成、喬開瑾兩人的脾氣，恐怕根本不會讓喬無雙擔任家主。</br> 許天甚至不敢想，一個突然間失去丈夫、兒子的女人是怎么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的。</br> 他明白了為何喬無雙要認自己為徒，他明白喬無雙為何沒有酒就無法入眠，他明白喬無雙為何要讓自己假裝成她的兒子……</br> 所有支離破碎的記憶串聯起來是一個不忍直視的真相。</br> 許天忍不住吐出一口氣，眼尾不自覺地紅了。</br> 周遭的眾人多少都知道一些喬家的秘聞，聽到喬無雙的話，他們臉色都有些怪異。</br> 事到如今，不論是喬無雙，還是喬家兩兄弟，已經徹底撕破臉皮，甚至不在乎這丑聞是否被其他人注意到。</br> 喬開瑾眼底劃過一抹冷色，看著喬無雙的痛苦，他沒有絲毫的同情，只有冷漠。</br> “喬無雙，事已至此，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放棄喬家家主的位置，要么我毀掉你丈夫和孩子的尸身。”</br> “我死了不要緊，你也再也見不到你兒子和丈夫了！”</br> 許天拳頭捏得嘎吱嘎吱直響，看著喬開瑾丑陋的面容，他恨不得上去給他一拳。</br> 無恥！</br> 太無恥了！</br> 利用死去的人來保命，這是要多么厚顏無恥的人才能說出來的話！</br> 喬無雙看著喬開瑾猙獰的面容，臉上的譏諷之色越發濃郁。</br> “二哥，咱們自小都一起長大，但是可笑的是，你們從來都不理解我。”</br> “我根本不想要家主之位，我更不在乎家主之位，若不是你們和父親逼我至此，你當真以為我在乎這位置嗎？”</br> 喬無雙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br> 她重重地拍了拍凳子，聲音悲愴，“就這么一個虛無的位置，兄弟鬩墻，父子成仇，何至于此啊！”</br> “當年，父親病危，他為了逼我擔任喬家族長，聯合你們一起綁架了子衿和孩子。”提及往事，喬無雙美眸中帶著痛色。</br> “但你們為了離間我與父親，為了不讓我擔任這個族長，你們竟然殺了子衿和孩子！”</br> 喬無雙聲音猛地拔高，尖銳中帶著憤怒，“我的孩子那么小，他才剛會叫我媽媽！”</br> “那可是你們的外甥，你們怎么狠心下手的！”</br> 喬無雙猛地沖到喬開瑾面前，死死地抓住他的脖領，紅著眼一字一句地問：“我問你，你們怎么狠心下手的！”</br> 喬開瑾不說話，冷著臉看著喬無雙。</br> 喬開成瑟縮在一旁，不敢說話。</br> 喬無雙嘲弄一笑，“等我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沒了氣息。”</br> “可即使這樣，父親還要逼我，他逼我繞過你們。”</br> “甚至不惜拿子衿和孩子的尸體來威脅我，他將子衿兩人的尸體分別交給你保管，與我定下十年之約。”</br> 喬無雙閉著眼睛，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十年內，我不許對你們動手，并且還要擔任喬家家主。”</br> “若是十年后，你們有所改變，我便要饒過你們，若是十年后，你們依舊殘忍無情，我便可以殺了你們。”</br> 她脆弱地笑了一聲，“你看，父親到死都還在惦記他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他是對我給予厚望，可是也將我逼到了這絕路之上！”</br> 喬無雙扯著脖子，白皙的脖子上青筋不斷跳動，她怒吼一聲，“十年來，我沒有一天睡好過，我無時無刻都在怨恨。”</br> “我恨你們，我恨父親，我更恨我自己，我恨為什么我要出生在喬家，我最恨的是我沒有保護好子衿他倆。”</br> “多少次，午夜夢回的時候，我夢里全都是他們的慘叫！”</br> 喬無雙忍不住加大力度，捏住了喬開瑾的脖子，嘶聲質問，“可你們呢？”</br> “這十年來，你們可有半分的后悔？”</br> “嗯？”喬無雙只發出了一個單音節，但卻透露出濃郁的殺意。</br> 在場的人都被她震懾住了，根本沒有人攔她。</br> 喬開瑾因為呼吸不暢，整張臉變得青紫一片，說話也變得斷斷續續起來，“喬無雙，有種……你就殺了我。”</br> “我就是死，也不會告訴你他們的位置的。”</br> 喬無雙瞇了瞇眼，雖然眼尾依舊有些泛紅，但是表情已經和之前截然不同了。</br> 她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女殺神，身上散發著嗜血的氣息。</br> 眼看著喬開瑾臉色越來越紫，許天暗道不好，一把抓住了喬無雙的胳膊，溫聲勸慰，“師傅！”</br> “放開他！”</br> 喬無雙紅著眼眶，眼底充斥著怒色，看著許天，聲音中帶著一抹失望，“連你也要阻止我嗎？”</br> 許天明白喬無雙的痛苦，可是靠著暴力去遏制暴力，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幸福。</br> 喬開成、喬開瑾是有罪，但不應該由喬無雙親自處置。</br> 否則，她就算擔任盟主，一輩子都會被弒兄的陰影籠罩。</br> 就算報了仇，也不過是從一個噩夢走到另一個噩夢當中。</br> 許天認真的看著喬無雙，像是哄孩子一樣軟著聲音勸阻，“相信我，接下來的事情，我來幫你解決。”</br> “我知道你為什么要我來，其實從內心深處，你是希望我來阻止你的，對吧？”</br> 喬無雙瞳孔不斷閃爍著，明顯有些動搖，手掌也不自覺的松了下來。</br> 許天繼續說：“師傅，我知道你本性是善良的人，如果你真的殺了喬開瑾他倆，那你和他們又有什么差別？”</br> “你相信我，交給我，我不僅能將你想要的東西拿到，同時，我也不會放過他們倆的。”</br> 喬無雙聽后，深深地看了許天一眼，手最終還是緩緩地放松下來。</br> 許天剛要松口氣，哪成想就聽見喬開瑾冷聲嘲諷，“喬無雙，你真懦弱！”</br> “你不準備為你的丈夫兒子報仇了？當時我殺他們的時候，可一點沒有手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