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滾著聚攏。</br> 天幕像是被潑濺上一層層濃墨,慘白色的枝狀閃電如野草般肆意瘋長,竄滿了整個荒原,漆黑的云海化作一張囚籠,捆鎖著一頭頭咆哮的怒龍。</br> 大雨潑天的下。</br> 雨水瓢潑拍打著古神社的屋頂,旋即在古意的琉璃瓦片上濺射出一道道凌厲水線,屋頂八角上各有一尊背生雙翼的石雕狂龍,渾身上下包括鱗片皆充滿質感栩栩如生。</br> 閃電洞穿而來,將這些石龍雙眼映的分外獰亮,它們在風雨中振開雙翼,欲要仰天咆哮。</br> 風雨裹挾著白色的櫻雪。</br> 這里是蛇岐八家的神社,院落里有一株百年櫻樹,如今正值櫻花盛開。</br> 身穿黑風衣的男人們負責神社今晚的安保,風衣下藏著各種刀劍與槍械,風雨中他們的目光凌厲如鷹隼,一旦有任何異動,都會在頃刻間遭受到他們的瘋狂攻擊。</br> 這些人都是蛇岐八家的精英族人,血統至少都在B級層次,而且有著豐富獵殺失控混血種的經驗,哪怕是正面面對尋常A級混血種也毫不遜色。</br> 這些成員僅僅只負責神社外圍安保,在其神社內部的各個隱晦角落下,還蟄伏著一道道強大的氣息波動。</br> 那是蛇岐八家真正的強者,這些人同樣負責今晚的神社安保,但凡有人未經許可敢強行踏入這里,必然會遭受到毀滅的打擊。</br> 雖然家族神社地位崇高,但平時也僅僅只是由一些蛇岐八家的神職人員負責安保,之所以這次出動這么多的家族精英,是因為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橘政宗先生,今晚就在這座神社里冥想。</br> 一般只有在蛇岐八家遇到毀滅性災難的時候,才會召集各家召開家族議會以求度過難關,不過平日里要是大家長橘政宗來此冥想,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br> 因為橘政宗作為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是整個家族的中流砥柱,每一個念頭都關乎著這個龐大家族未來的走向,就連日本首相在某種程度上也無法比擬。</br> 一般大家長來此冥想,家族神社都會提前布置,哪怕是有神社事宜也會暫且擱置下來,一切都要為大家長讓道。</br> 轟隆隆!</br> 慘白色的閃電照亮了神社的供奉殿。</br> 像是來到了地獄的神國,無數修羅夜叉,甚至是赤**鬼互相交纏,他們的表情初看很享受很喜樂,但仔細凝視就會發現,他們實則在痛苦哀嚎,因為他們下半身都被浸泡在漆黑如巖漿般的地獄火焰里。</br> 他們相互攀爬,絕不是在作樂,而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想要踩下對方,只為了能夠從地獄火焰里脫離出來一分。</br> 縱然是如此極端,壁畫里的所有東西都被不可避免的浸泡在地獄火焰里,永生永世也不得解脫。</br> 風雨中仿佛傳來了那些惡鬼們凄厲的慘叫,世間再也沒有如此令人觸目驚心的浮世繪。</br> 幾乎在瞬間就會讓世人產生對地獄的種種大恐懼。</br> 然而跪坐在大殿中心的老人卻神色肅然,他一身黑色和服,蒼老的臉龐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氣息。</br> 正是蛇岐八家大家長橘政宗。</br> 他面前堆放著一沓照片與資料,上面滿是路明非與繪梨衣的身影。</br> 甚至從路明非抵達成田機場與芬格爾相遇就開始記錄,再到千鳥淵跟繪梨衣相遇,兩人在櫻雪紛舞下浪漫的一幕幕都被拍成照片。</br> 橘政宗蒼老的手忍不住在這些照片上的男孩女孩身上貪婪摩挲起來,老臉上原本肅然地表情開始變得扭曲。</br> 如果這時候有人看到橘政宗的表情,必然會感到驚駭,不,準確來說是感到驚懼的無以復加。</br> 那豈止是一張貪婪猥瑣的臉,就像是地獄里的惡鬼在渴求著溫暖,只要給他一絲機會,他也會竭斯底里的爬出深不見底的地獄,只為了重見那光明。</br> 此刻的橘政宗完全是陌生的。</br> 平日里他是威嚴的長者,是能夠為了蛇岐八家的未來而無私奉獻的正義之人,如武士般手握刀劍,隨時都準備踏上九死一生的戰場。</br> 可現在他是如此的貪婪,如此的猥瑣,仿佛有一頭惡鬼附在了他的身上。</br> 又或者說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如今人類皮囊蠟一般融化,露出那惡鬼的丑陋尸身。</br> 此刻這頭惡鬼在不斷觀看關于路明非跟繪梨衣的照片,直到看見在巴士上男孩親吻女孩的一幕。</br> 橘政宗的老臉上不可抑制的迸發出濃烈殺機。</br> 仿佛是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找到的獵物被另一個人輕松奪走,那種刻骨銘心的恨意,簡直就像是在用刀子狂捅他的心窩。</br> “他怎么敢!怎么敢??!該死該死該死?。。 ?lt;/br> 橘政宗如瘋魔般咆哮。</br> 他站起身來,瘋狂摔打著供奉殿里的所有東西,將那些神圣威嚴的神明法像統統推倒,在地上瘋狂踩踏。</br> “大家長,您沒事吧。”</br> 安保負責人聽到動靜,第一時間沖上前來。</br> 不過還沒等他破門而入,就聽到橘政宗猙獰的咆哮聲。</br> “滾!”</br> “哈伊!”</br> 站在門外的負責人連忙戰戰兢兢的躬身回應。</br> 他不知道是什么讓一向韜光養晦的大家長這般憤怒,忍不住透過鏤空木窗看向陰森森的大殿。</br> 他看到了橘政宗發狂的身影,更是看到了披頭散發的橘政宗從亂發中獰射而來的陰冷目光。</br> 如毒蛇,如惡鬼。</br> 安保負責人當場被嚇到滿臉驚恐,要不是他確定對方就是橘政宗本人,他甚至會忍不住拔槍射擊。</br> 此地不宜久留!</br> 雖然不知因為什么,但能夠感受到大家長心中瘋狂的殺意,擔心被殃及池魚,下一刻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附近。</br> 橘政宗的憤怒還在瘋狂發泄。</br> 神社昏暗的供奉大殿內,到處都是碎裂的神明肢體巖塊,有的被砸爛半邊腦袋,只剩下一只眼,有的甚至連腦袋都被踩得稀巴爛,像是一地的神明碎尸。</br> 直到半晌過去,橘政宗弓下腰,雙手扶著膝蓋氣喘吁吁。</br> 一道閃電洞穿而來,剎那間照亮了供奉殿內的一切,橘政宗豁然看到了一張關于路明非的照片。</br> 男孩手擎長刀,一刀迸發出漆黑十字的火焰,頃刻間覆滅了靖國神社。</br> 他知道這是路明非的言靈爆發,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個男孩體內毀滅的力量。</br> 在教堂的那場戰斗,他沒有親自動身,事后哪怕搜遍整個場地,也沒有找到公卿人的尸體。</br> 多半是在男孩的怒火中灰飛煙滅了。</br> “路明非,路明非……”</br> 橘政宗沙啞的呢喃著這個名字。</br> 他撿起了地上的另一份資料,上面記錄的是關于路明非十八歲前的大部分人生軌跡。</br> 而根據資料顯示,這個男孩的人生豈止是平庸,按照中國的詞匯來說,簡直就是一個衰到極點的屌絲。</br> 路明非在家里不僅受嬸嬸打壓,在外面甚至還受到其所在高中同學的排斥,哪怕是暗戀的女孩也從不曾對他心動過,甚至連女孩喜歡的男孩也經常戲弄他。</br> 他就像是一根廢柴,誰都能夠上去踩上一腳。</br> 然而等到昂熱派遣卡塞爾學院專員去那座濱海小城招收路明非的時候,對方就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br> 變得……</br> 要是按照中國的話來說,簡直就是酷斃了。</br> 路明非不僅僅實力變得非常強大,更是展現出非同常人的心態。</br> 蛇岐八家里不少第一次激發出龍族血統的族人,也會出現一些性情大變的。</br> 但路明非那種面對敵人而殺伐果斷的雷霆手段,絕非是一次覺醒就能夠擁有的,那需要無數次生死磨礪才能錘煉出來的性格。</br> 可一個衰到極點的屌絲怎么可能有那么豐富的經歷。</br> 更令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路明非自身的龍族血統更是夸張的過分,實在是對方黑色火焰的言靈給了橘政宗太多震撼,甚至是恐懼。</br> 看到對方施展的黑焰言靈,那頃刻間迸發出來的威嚴仿佛讓橘政宗回到了遙遠的西伯利亞的那座黑天鵝港,在那個冰層下第一次遇到龍的時候。</br> 可路明非給予他的沖擊,甚至比那條龍還要恐怖。</br> 橘政宗的心早就變得堅硬如磐石,他甚至曾硬生生解剖了那條龍,聽著龍凄厲的慘叫,他的手術刀卻拿的很穩。</br> 可就是他這種心態,面對路明非的時候,卻讓他有種無比驚悸的感覺。</br> 然而這個隱藏很深的小城男孩,卻被昂熱發掘了出來,甚至即將成為卡塞爾學院的一名大一新生。</br> 極有可能昂熱很早就開始謀劃布局。</br> 一早就洞悉了路明非的恐怖血統,然后刻意讓對方在中國那座濱海小城默默發育,直到時機成熟,被安排進卡塞爾學院。</br> 橘政宗內心不由得驚疑起來。</br> 他了解昂熱,這個男人一生都在竭斯底里的向龍族復仇,可以說這是對方活下來的唯一意義。</br> 而昂熱已經很老了,可能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說不定路明非就是昂熱的秘密接班人,或是最佳的屠龍武器。</br> 只是這男孩到底是個什么恐怖的東西呢。</br> 橘政宗深深的皺眉沉思。</br> 然而就在這時,又一道電光撕裂而來,轟然照亮了其中一張照片。</br> 風雨中,路明非站在教堂的廢墟上,一手抱著昏迷的繪梨衣,另一只手里還拿著正在化為黑燼的公卿面具。</br> 男孩滿是殺意的目光卻像是在對他凝望而來。</br> 就像是被一頭怒龍盯視,橘政宗渾身下意識的驚顫起來。</br> 一股巨大的驚悸感讓他的上半身抑制不住的后仰起來,身形踉踉蹌蹌的步步后退。</br> 直到身體貼靠在大殿的墻壁上才停止下來。</br> 他遠遠看著路明非那張冰冷而滿是殺意的臉,驚魂未定的連連喘息。</br> “大家長也有害怕的東西么?”</br> 就在這時,一道戲謔的冷笑聲突然從身側傳來。</br> “誰!”</br> 橘政宗還沒平復下來的心緒又被狠狠吊起。</br> 外面一層層安保都在守護這座神社,哪怕是在這個暴風雨的夜晚,也不可能會有人能夠擅自潛入進來。</br> 如今誰又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這里呢。</br> 他下意識的轉頭看去。</br> 一層層帷幕被風雨吹動起來,帶著公卿面具的身影在飄蕩的帷幕下若隱若現。</br> 直到對方從帷幕后走出來。</br> 嘭嘭嘭——</br> 頃刻間風雨雷電大作,大殿的所有門窗被狠狠吹開。</br> 橘政宗一臉震驚的看向這個出現的公卿身影。</br> 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所謂的公卿人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可他卻知道,眼前的公卿人絕不是他的后手。</br> “你到底是誰!”</br> “我是誰?”</br> 帶著公卿面具的人幽幽冷笑,“看來時間還真是一味讓人遺忘的良藥啊,我的老朋友,赫爾佐格博士,真的好久不見啊?!?lt;/br> 公卿人笑得格外陰冷,慘白色的閃電照亮了那張詭異的公卿笑臉。</br> 狂烈的風雨從窗外涌進來,大殿內的文件照片嘩嘩飛舞。</br> “你,你是!”</br> 橘政宗死死盯視著這個喊出他本名的公卿人,瞳孔在一瞬間凝縮成針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