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航，如果你真的愛著那個女孩，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愛情本就無比寶貴，對我們這類人來說，更是要好好珍惜。</br> 郎有情妾有意，這就夠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嘛，你管對方是什么，人家寧采臣還能愛著女鬼聶小倩，世人又能把他倆咋地，誰說人鬼殊途呢！還有那凡人許仙，不也是愛著他的白蛇娘子嘛，誰又能說人妖殊途呢，那只不過是世人給自己套上的枷鎖罷了。</br> 兒子，勇敢點，踏出那一步，只要你敢踏出去，就能擁有更好的幸福，別學你老爸，最后只會成為孤家寡人。”</br> 楚天驕語氣鄭重的說。</br> 那是楚子航從未見過的神情，在這一刻，楚子航甚至模糊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的父愛。</br> 楚天驕上前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兒子，如果你真的很迷茫，為什么不直接去面對呢，也許到了那一刻，你會找到真正的答案。”</br> “面對么……”楚子航怔了一下。</br> 他不知道楚天驕所說的面對，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形，畢竟那種慘烈的對峙還沒有發生。</br> “是的，就是面對，那種不死不休的局面。”</br> 楚天驕按住楚子航的肩膀，然后狠狠一推。</br> 在巨大的力道下，楚子航的身體不可抑制的朝后倒去，又像是跌落進另一個世界。</br> 戰火紛飛，世界滿目瘡痍。</br> 等楚子航再度抬起頭的時候，渾身當場一震，眸子里滿是難以置信。</br> 在他的面前佇立著一個怪物，這個怪物的外表是如此的猙獰嶙峋，渾身布滿鱗片，體態顯得有些纖細，身后是一對巨大的膜翼。</br> 對方臉上雖然已是鐵面，但從其輪廓上依然能夠分辨出來那張猙獰容顏的原貌。</br> 夏彌，是夏彌。</br> 女孩原本那張如天使般絕美的臉，已經被猙獰取代，獰亮的黃金瞳閃耀著嗜血的光芒，她看向楚子航的眼神滿是冰冷，完全沒有半點溫情。</br> 楚子航只覺得陌生。</br> 明明這段時間這個女孩還對自己如此主動與熱情，恨不得將自己喜歡吃的玩的都跟自己分享，甚至還要邀請自己去她家做客，去見見她所謂的家人。</br> 可轉眼間一切都變了。</br> 女孩化作了真正的怪物，因為只有毫無感情的怪物才會流露出那種嗜血的眼神，在她的眼里，楚子航就是一盤端上桌的硬菜，什么時候享用完全取決于怪物的心情。</br> “夏彌……”</br> 楚子航一張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像是耗盡了所有力量。</br> 他低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完成三度暴血，不，是幾乎達到了四度暴血的邊緣，他的身體幾乎全面龍化，但他此刻傷的很重，全身布滿撕裂以及洞穿性的傷口，嘴里吐出大口大口帶有臟器的碎末。</br> 他已經被重創。</br> 而造成這一幕的，顯然是跟面前怪物激戰后的結果，因為對方身上同樣有不少傷勢，但相比之下，跟楚子航自身慘烈的傷勢根本無法相提并論，而且對方身上的傷勢還在快速愈合，相信很快就會完好如初。</br> 怪物身上散發著強橫的氣息，身后雙翼輕輕扇動，如刀鋒切面，讓人臉頰生疼。</br> “夏彌，你說的是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孩么？抱歉，她死了。”怪物冷笑，聲音如鐵石鏗鏘。</br> “死了？”</br> 楚子航一怔，精神與肉體的虛弱，讓他的意識變得極為恍惚。</br> “是的，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偉大的龍王冕下。”怪物的語氣古奧而威嚴，像是端坐在云層之上。</br> 而她看向楚子航的眼神，猶如在看一頭卑賤的生命。</br> 楚子航多么希望這只是夏彌的一場cosplay，是夏彌的惡作劇，可周圍充斥的毀滅波動讓他知道，眼前的世界都是真實的。</br> 世界一片荒蕪，遍地都是燃燒的巖石，巖漿沿著龜裂的地面蔓延，像是巨人裸露的血管與筋脈，可如今這座巨人正在快速走向死亡。</br> 空氣中彌漫著鐵屑般的微光，然而溫度卻高的嚇人，仿佛成千上萬個精靈在舞動，每一粒塵埃般的鐵屑都會迸發出毀滅的力量，像是這個世界死去而泯滅的塵埃。</br> 楚子航朦朧中想起了這似曾相識的一幕。</br> 那是在那條暴雨中的高架路上，不久前奧丁制造的煉金領域里，夏彌拼死跟奧丁一戰，就是這般慘烈的景象，夏彌在那個領域里展現出王的威嚴與兇暴，哪怕強如奧丁，也不敢與其真正交鋒。</br> 那時的楚子航雖然在沉睡，但那一瞬間的醒來，足以看到很多東西。</br> 他看到夏彌龍化的嬌軀，看到這位龍女展開兇暴的力量與奧丁廝殺，同樣看到那個煉金領域不斷崩壞坍塌，夏彌背著自己在領域中一步一個腳印的前行。</br> 如今夏彌比在奧丁煉制的煉金領域里展現出來的力量還要狂暴，她手握著至高權柄，最終踏上了那張王座。</br> 夏彌赤著腳，步伐優雅的走過來，直到楚子航面前站定，夏彌看向曾經這位令她無比心動的男孩，此刻黃金瞳里滿是冰冷與戲謔，“楚師兄，還有什么要說的嗎？”</br> 女孩的口氣依然是夏彌的口吻，真像是那個精靈般的女孩又蹦蹦跳跳的重現出現，可能下一句就會對楚子航嬉笑著說這場惡作劇像不像，有沒有被騙到之類的話。</br> “真的如一場噩夢。”楚子航說。</br> “是啊，的確如一場噩夢，可誰的人生不是這樣呢，灰暗又絕望，前方永遠也看不到光明，好在這場噩夢快要結束了。”夏彌輕聲說。</br> 旋即她探過頭，嘴唇貼在楚子航耳邊，“師兄，就要離別了，還有什么是要對夏彌說得么？”</br>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楚子航說。</br> “嘿嘿，師兄，你忘啦，我就是夏彌呀。”夏彌俏皮的說。</br> 楚子航有些恍惚，仿佛這一刻夏彌真的回來了。</br> “夏彌，你來了。”他下意識的呼喚。</br> “師兄，我一直都在等你，可還是晚了一步，現在我成為龍王了，是不是很丑啊？”夏彌的聲音變得失落，盡管還是怪物的外表，但這一刻就像是一個柔柔弱弱又愛臭美的女孩。</br> “不丑。”楚子航苦笑。</br> “真的？”夏彌一臉驚喜。</br> “假的。”</br> “嗚嗚，我就知道。”女孩委屈巴巴。</br> “我是說，你比平時還要漂亮。”楚子航強調。</br> “師兄，你是不是根本不會哄女孩子，這理由編的好爛啊。”夏彌滿臉嫌棄。</br> “額，好吧，的確沒有多少哄女孩子的經驗，對你是第一次。”楚子航說。</br> “師兄，對不起，你對我這么好，甚至把第一次都給我了，可我卻不爭氣，自己把握不住，把自己搞成這樣。”</br> 夏彌哭的梨花帶雨，甚是悲傷。</br> 楚子航的手懸在半空，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夏彌。</br> 結果女孩自己將楚子航的手放在自己后背拍打起來，后者苦笑間只能順勢去輕輕拍打。</br> “師兄，我知道你立志屠龍，一會行刑的時候，能不能狠點砍啊，萬一要是砍一半還連著骨頭啊筋啊啥的，我可能會嗚啊啊啊忍不住發出慘叫的。”夏彌戰戰兢兢，說的驚心動魄，好像親身經歷過一般。</br> 楚子航聽的直皺眉。</br> 他覺得這一刻的確是夏彌本彌回來了，因為真要是龍王，才不會說出這種爛俗的笑話。</br> “師兄，我時間不多了，你就沒什么要跟我說得嘛？”</br> “說什么？”</br> “當然是說一些心里話，以前憋在心里不敢說的，比如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夏彌掰著手指頭，滿臉期待的說。m.</br> “打住打住，別胡思亂想。”楚子航忍不住糾正。</br> “哦。”夏彌低下頭，心情滿是失落的回復了一聲。</br> 看到夏彌的低落，楚子航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重了，想了想，又接著說道：“夏彌，其實我們完全是很好的朋友，你真要是死了，我會難過的。”</br> “有多難過？是不是跟死了老婆一樣？”夏彌手捧著胸口，又滿臉期待的蹭了過來。</br> 楚子航緊緊抿住嘴，覺得這天是沒法聊了，而且根本也不像是要告別的樣子。</br> “師兄，要再見了，你能最后抱我一下么？”夏彌突然閉上雙眼，朝楚子航張開懷抱。</br> 楚子航心情說不出的復雜，下意識的抱住了夏彌。</br> “再見了，我的師兄。”夏彌輕聲說。</br> 嗤地一聲，村雨瞬間貫穿了夏彌的胸口，刀尖從后背穿透而出。</br> 楚子航怔住了。</br> 他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br> 如今他手里正握著村雨的刀柄，握的很緊很有力，生怕獵物反抗起來導致脫刀，而剛剛這一刀，正是楚子航自己捅出去的，正中獵物心臟，顯然是蓄謀已久，也同樣心懷殺伐決意，因為只有帶著這種決意，才能在捅出去的時候，心無旁騖，一刀致命。</br> 刀刃上涂抹了賢者之石的碎末，就像是在匕首上涂抹劇毒，能夠對龍類造成巨大的殺傷力，如今這份劇毒已經沿著夏彌身上的血液迅速擴散全身，對方正在走向崩壞與腐朽。</br> “師兄，你贏啦，我就要死了。”</br> 夏彌先是愕然地看了一下被煉金利刃洞穿的胸口，然后像是變得解脫起來，看著面前的楚子航，嘴角帶著一抹釋然的輕笑。</br> “你根本就不是夏彌，你是龍王，夏彌已經被你殺死了，所以……你該死！”楚子航眼神冰冷，聲音沙啞。</br> 可仿佛又有一個聲音在說，不是這樣的，為什么要捅出這一刀。</br> 楚子航覺得自己像是分裂了，靈魂脫離了自身，像是看客一樣在以第三視角看著這一幕。</br> 塵埃飄蕩，像是下起了一場黑雪，楚子航握著村雨，心中并沒有覺得悲傷，他的心像是死了，木木的，他在心底告誡自己，他是在完成一場復仇，為夏彌的一場復仇。</br> 這位龍王殺掉了夏彌，完成了一場所謂的新生，那么他自然要為夏彌償命。</br> 夏彌沒有立刻死亡，她還有力量，身后的雙翼伸展過來，將楚子航環抱而起，然后一點點朝夏彌靠攏。</br> 翅膀鋒銳如刀，楚子航身在其中，隨時都會被切割成碎片，但夏彌沒有這么做，她的目光看向楚子航，非常溫柔。</br> “師兄，我一直都是夏彌呀。”</br> 夏彌輕笑著，在楚子航額頭輕輕一吻。</br> 旋即其瞳孔里的亮光變得暗淡，直到最后完全熄滅。</br> 夏彌朝后仰倒了下去，輕的像是一枚凋零下來的花瓣，女孩沉靜的躺在荒蕪破敗的大地上，渾身素白，猩紅的血與白皙的肌膚交織在一起，仿佛是藍天白云下盛開的玫瑰田。</br> 這個愛歌唱的精靈女孩死掉了，徹底的死掉了，連同著對方的野心與殘暴，以及那謎一般的過往。</br> 楚子航整個人呆住了。</br> 他看著夏彌死去的身體，不，這個怪物明明已經死了，為什么自己沒有半點喜悅。</br> 一聲嘆息，楚天驕的身影再度出現在身邊。</br> “兒子，你看到了么？這就是愛啊，愛一個人，你甚至能夠為對方傾其所有，人家明明有無數次能夠殺你的機會，可卻一次手都沒有動過。</br> 而你呢，卻抓住了唯一的機會，將致命的刀鋒捅進了人家的心臟，兒子，你后悔了嗎？”</br> 楚子航怔怔地說：“后悔？不，我沒有后悔，我殺的是龍王，一旦這頭龍王暴起，這座城市就會陷入災難，我做的是對的，如果不這樣做，可能……”</br> “可能什么？可能人家暴起，所有人都會完蛋？”</br> “沒錯，一旦……”</br> “夠了！”楚天驕厲聲將楚子航的話語打斷，像是刀鋒斬斷鋼鐵。</br> 那是楚子航從未見過的嚴厲。</br> “你說人家會暴起，可最后呢，你仔細看看，你殺的那是龍王么？你殺的是你心愛的女孩啊！！兒啊，你蠢啊，幸福一直都在你手里，可你自己把握不住。”楚天驕一臉沉痛，像是看到了楚子航的未來。</br> 轟隆隆，腦海里雷鳴不絕，楚天驕的話如五雷轟頂，徹底把楚子航震醒了。</br> 他看著躺在地上，徹底沒了聲息的夏彌。</br> 此時的夏彌已經完全變了，身上所有的龍化特征盡數消退，她再度變成了那個精靈般的少女。</br> 可對方已經死了。</br> 楚子航怔怔地看著死去的夏彌，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心臟被掏空了，撕心裂肺的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