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回到家里，又是一室靜默。
    以前習(xí)以為常的東西，伏清白近來卻越發(fā)覺得難以忍受了。
    站在這個破舊的房子里，他就瘋狂地想念陶潯陽，想念她的笑，想念她煮的面條，想念她的一切。他期待著他們之間有一個美好的結(jié)果，可這只是期待。這件事太折磨人了，夜里讓他惶恐不安。
    洗完澡，看著窗外都不能讓他打發(fā)時間了。一分一秒，甚是煎熬。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出門，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走著走著，他就走到了陶潯陽工作的地方。
    他站在街對面，看著里面繁華絢麗，看著里面遙不可及。顧客來了一波又一波，或嬉笑，或沉悶。接著他又看到了一個滿年笑容的顧客，正是那個青年才俊鄧醫(yī)生。陶潯陽站在門口，微笑著和他告別。兩人深情款款，男才女貌，好似一對神仙眷侶。
    他低頭笑了笑，又繼續(xù)往前走去。
    這不是他該停靠的地方。
    送完老同學(xué)，陶潯陽就像一灘爛泥似的癱倒在了沙發(fā)上。站了一整天，她這個人都要廢了。
    一旁的同事看到她這樣，看著鏡子，抱著手臂，陰陽怪氣道：“哎呀，有個有錢的男同學(xué)就是好啊，鞋子一雙雙地買，羨慕死咯。”
    陶潯陽笑了笑，沒說話。
    “剛才那個人是個醫(yī)生吧，聽他說醫(yī)院什么的，他有對象了嗎？他這種人，長得帥又有錢，應(yīng)該早就結(jié)婚了吧？”
    “沒有結(jié)婚，如果你喜歡他，要我把他聯(lián)系方式給你嗎？”
    同事施施然往收銀臺走去，抬著下巴傲然道：“算了吧，誰稀罕啊。”
    陶潯陽也不在意，拿出手機(jī)看了眼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才下班，真夠要命的，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她剛想收起手機(jī)，卻看到了新訊息，不自覺就皺起了眉頭。
    鼻子里聞到了一陣燒烤特有的香味，伏清白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走到了燒烤一條街。他正打算轉(zhuǎn)身往回走，冷不防身后響起了一聲歡呼。
    “小伏哥？你怎么在這里啊，快來坐坐。”
    他回頭，看見了一臉驚喜的李麗。
    李麗一步蹦到他面前，拉著他手臂興奮道：“這會兒店里沒什么客人，小伏哥坐坐再走吧，來嘗嘗我們家新菜品。”
    伏清白看到了門口冰箱里的啤酒，想了想，跟著人坐了下來。
    露天里放著四張椅子，這會兒確實沒什么人，他就隨便選了一張桌子坐下來。
    “麻煩給我兩瓶啤酒。”
    “好的，你稍等啊，冰的還是常溫的啊。”
    “冰的。”
    李麗先是從冰箱里拿了兩瓶冰啤酒放到桌子上，又接著跑到了燒烤架前和父母說了幾句話，最后才坐回了伏清白身邊。
    李麗自己也拆開了一瓶啤酒，看著對面的人細(xì)聲道：“小伏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伏清白灌了一大口啤酒，手里的瓶子立馬就見底了，他又拆開了一瓶新的。
    李麗知情知趣，看出來他心情是真的不好了，趕忙又從冰箱里拿了幾瓶啤酒放在桌子上。
    “你喜歡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人喜歡的？”
    “啊？”李麗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
    “我被女人騙了幾十萬，現(xiàn)在身上還背著六十多萬的債務(wù)，沒有正經(jīng)工作，高中畢業(yè)，父母雙亡，沒車沒房，家里連一塊葬身之地都沒有的人。我問你，你喜歡我什么？”
    平時溫和的突然這般咄咄逼人，李麗完全傻了，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伏清白見她這樣，笑了笑，然后一口干掉了手里的啤酒。
    空氣里一下子只剩下喝啤酒的咕嚕咕嚕聲。
    “來咯來咯，新鮮的烤羊肉來咯，小伙子嘗嘗我們家的味道哈，好吃歡迎下次再來。”一個穿著圍裙，看樣子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端著一盤子的燒烤，走到了兩人面前。
    “聽小麗說你是我們家小朋的同事，歡迎來我們家做客哈，沒什么好招待你的，你就嘗嘗我們家烤肉吧，你放心吃，絕對干凈衛(wèi)生，哈哈哈。”
    伏清白看了眼盤子里滿滿的烤肉串，不好意思道：“謝謝叔叔，麻煩您了。”
    “客氣什么，喜歡吃就跟我說哈，我給你多弄點(diǎn)，你們聊著哈，我那邊還有點(diǎn)忙。”
    李麗把盤子轉(zhuǎn)了面向，方便對方上手拿。
    “你試一試，今天新到的羊肉，我爸的手藝還不錯。”
    好歹是別人辛辛苦苦烤出來的，就算是再沒有胃口，伏清白還是拿起一串放在嘴里。他心里發(fā)苦，什么味道都嘗不出來。
    “你慢慢吃哈，我先去幫我爸媽。”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伏清白難得得了片刻安寧。一口燒烤一口酒，好不快活。
    他不想去思索那些讓他痛苦的人和事，他想做一個麻木無知的傻子。
    不知過了多久，李麗突然來到桌子邊，憂心道：“小伏哥，你不能再喝了。”
    桌子上已經(jīng)有了六七個空瓶子，她急忙制止了伏清白伸向冰啤的手，“小伏哥，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他人在這里坐了一個小時，也喝了一個小時的酒。他這頹廢樣，看的她異常心碎。
    “小伏哥，沒有什么過不去的。”
    伏清白已經(jīng)兩頰通紅了，聽到這話笑道：“剛才我問你的問題呢，你還沒回答我啊。”
    李麗看著他，一時有點(diǎn)躊躇，“我……”
    她看中他，不僅僅是看上了他的外貌，還覺得對方有一份工作，踏實勤奮，兩個人算得上門當(dāng)戶對。就算他什么都沒有，她相信，只要他們肯努力，今后肯定會過上好日子的。
    可是，他有六十萬的債務(wù)要還。這一點(diǎn)，就足以嚇跑百分之九十九的女生了。就算她愿意，她爸媽也是不愿意的。愛情很重要，面包也很重要。
    伏清白搖著頭笑了笑，打開了最后一瓶啤酒，正打算喝，就被一只白玉般的手搶走了。
    陶潯陽奪過他手里的啤酒，仰著頭喝了一大口。她拖過一張椅子，挨著伏清白坐下。
    “真解渴啊，這個天可真是越來越熱了，麻煩再來一點(diǎn)燒烤吧，有什么就上什么，這個點(diǎn)太晚了，麻煩你們了。”
    李麗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漂亮女人，搞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陶潯陽見她還呆在那里，笑道：“是沒有了嗎？”
    李麗這才回神，連忙道：“我去給你問問。”
    “好的，麻煩了。”
    陶潯陽數(shù)了數(shù)桌子上的酒瓶子，看著伏清白無奈道：“喝酒澆愁可不是個好習(xí)慣。”
    伏清白也傻了，看著面前的人說不出一句話來。
    “今天弄的好晚啊，我都餓了。”
    伏清白醉醺醺地起身，撐著椅子想離開，整個身子搖搖欲墜。
    陶潯陽愣在原地，看著他傻眼了，“哎，你都不等我嗎？”
    伏清白根本沒聽見她說了什么，搖晃著身子繼續(xù)往前走去。
    陶潯陽看出來他是鐵了心要丟下自己了，連忙從包里翻出三百塊錢放在桌子上，起身追上了那個無厘頭的醉鬼。
    “你都喝成這樣了還走，你能走到哪里去啊。”
    伏清白撐著路邊的景觀樹，一把推開了她，“別管我！”
    “除了我還有誰來管你，燒烤店的年輕小姑娘嗎？”
    伏清白瞪著泛紅絲的眼睛，看著她笑道：“你憑什么管我？”
    陶潯陽努著嘴，笑意吟吟地看著他，“我也想有一個合理的身份來管你啊，就看你給不給了。”
    伏清白目光直直地看著她，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對方坦坦蕩蕩的，任由他看。他剛想開口說話，接著就抱著樹吐了起來。
    陶潯陽立馬皺著眉輕拍著他的后背，幫著他緩解惡心感。
    “你說你，折磨自己干什么。”
    她等了兩分鐘，看他沒再嘔吐的趨勢了，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突然，一只冰涼的手拉住了她的手。
    “別走。”
    陶潯陽回頭，借著對面昏黃的路燈，看到了一張淚流滿面的臉。
    伏清白低垂著腦袋，哽咽道：“別走，對不起。”
    “我不走，我就是想去給你買點(diǎn)水。”
    “我不用。”
    “好好好，我不去了。”
    陶潯陽扶著他走到了路燈下，掏出紙巾給他擦臉。滿臉的汗和水，看起來真是可憐透了。
    伏清白只是癡癡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好點(diǎn)了嗎？”
    他緩慢地點(diǎn)點(diǎn)頭。
    “好，那我們先回去。”
    陶潯陽伸手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兩人坐上后排，往家里趕。
    晚上路況好，幾分鐘他們就回到了家里。在車上兩人一直沒有言語，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陶潯陽扶著伏清白坐到了床上，放下包，打算去樓下接點(diǎn)水來給他擦臉。
    看她想離開，伏清白再次拉住了她的手。看著她，眼眶卻漸漸濕潤了，“你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
    陶潯陽蹲在他面前，伸手去擦他的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完。她隨即抱著他，緊緊地抱著他。
    “我喜歡你啊，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啊，我想做你女朋友，今后都管著你，問你愿不愿意呢。”
    伏清白閉上了眼睛，雙手緊緊地回抱著懷里的人。
    他第一次，抓住了屬于他的神明。
    他終于得到了救贖。
    生物鐘告訴伏清白，他該睡覺了。腦神經(jīng)卻還在跳舞，讓他怎么也靜不下心來。他翻出手機(jī)看了一眼，已經(jīng)凌晨一點(diǎn)鐘了。
    他睡不著，不僅是睡不著的問題，他還不得安寧。看不著他的神明，他內(nèi)心就無法安寧。他不敢相信，上天真的聽到了他的呼喊。他怕這一切都是他醉后的一場夢，夢醒了什么都沒變。
    在床上滾了兩圈，他還是起床了，借著手機(jī)微弱的燈光，他摸索到了陶潯陽的門前。
    他小聲地呼喊著，“潯陽？”
    沒想到屋內(nèi)卻傳來了回音，“怎么了白白？”
    沒過一會兒，門就打開了，陶潯陽抱著個枕頭，睡眼惺忪地站在了他面前。
    她揉了揉眼睛，笑道：“怎么了，睡不著嗎？”
    看著她這副樣子，伏清白頓時覺得整個人都化了。他強(qiáng)忍住了把她擁入懷抱的沖動，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走，我陪你睡，你明天還要上班吧。”
    她的床有點(diǎn)小，還是老式床，睡兩個人怕是有點(diǎn)困難。
    重新把人擁入懷里了，伏清白心安了，卻依然睡不著。
    他想問，卻不敢問，他想問為什么陶潯陽會選擇他，選擇個一無所有的他。
    陶潯陽像是感知到了他熾熱的視線，揚(yáng)起腦袋在他嘴邊親了一口，笑道：“親愛的早點(diǎn)睡啊，你明天還有工作，要不你明天請假，你休息不好，我都擔(dān)心你明天的上班狀況了。”
    伏清白在腦子里想了想請假的可能性，接著又想到了他那一身的債務(wù)，只能歇了這個念頭。
    “別想了，早點(diǎn)睡吧，以后還長著呢，我愛你，我以后會永遠(yuǎn)陪著你的。”
    這話成功安撫了他躁動的心，這會兒他才開始染上了醉意。
    “嗯！”
    第二天早上伏清白準(zhǔn)備去上班時，陶潯陽還抱著被子睡得正香呢。
    他蹲在床前，慢慢地伸出手，輕輕地?fù)崦凉嵃锥饣哪橗嫛Ｋ胗H親她紅潤的嘴唇，他想親親她可愛的鼻頭。可他怕自己笨重的呼吸驚醒了睡夢中的美人，只能不舍地離開了。
    感謝李朋那張大喇叭嘴，一個上午，整個石廠的人都知道了伏清白有對象了。有羨慕的，有好奇的，也有鄙夷的。
    現(xiàn)在這個男多女少的社會，要討一個媳婦可不容易，打光棍的越來越多了。他們這個石場打光棍的就不少，如今伏清白突然脫單了，自然引起了大家的不爽。伏清白在他們這個地方，除了相貌稍微有點(diǎn)優(yōu)勢外，其他哪點(diǎn)比得上別人。這是哪個不開眼的姑娘啊，被他豬油蒙了心才會選擇他。
    “你不會是欺騙人家小姑娘感情了吧。”
    “他一天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哪里會去騙小姑娘。”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會去騙小姑娘，你知道他背著我們什么德性啊。”
    七嘴八舌的，真心祝福他的人甚少。
    他也不在意，這些人就是這樣，永遠(yuǎn)見不得別人比他們好過一點(diǎn)點(diǎn)。
    下了班伏清白就直奔陶潯陽工作的鞋店，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到了人家店門口才想起來自己亂糟糟的一身行頭，店里已經(jīng)有人對他投來異樣的目光了。他剛想回去換身衣服了再來，身后就有人把他給叫住了。
    陶潯陽看到他出現(xiàn)，連忙放下手里的鞋子，跑到他面前拉著他好好看了看。
    “我還一整天都在擔(dān)心你工作會不會走神呢，看到你沒什么意外我就放心了。”
    伏清白也連忙拉著她好好看了看，他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陶潯陽握著他的手，哀怨道：“要不是穿著工作服，我都想抱抱你，哎。”
    店里所有人都看向了這邊，伏清白知道她忙，即使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放開了她。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工作吧。”
    “好的，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