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念起床后洗漱搽潤膚膏后，照鏡子的時(shí)間略長。
    何子衿自己要對鏡子梳小辮兒臭美，把沈念自鏡子前拱開，何子衿俐落的梳了兩個(gè)包包頭，又左照右照一通照后，就帶沈念到院子里晨練煅練身體了，還說沈念，“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太在意外表，要注重內(nèi)涵。”
    沈念問，“什么叫內(nèi)涵？”
    “就是要有學(xué)問，要懂道理。”何子衿道，“只有這樣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沈念道，“我爹，嗯，舅舅說站著尿尿的是男人，蹲著尿尿的是女人。”沈氏不想聽到沈念叫沈素爹，沈念只得改口叫舅舅。
    何子衿道，“勉強(qiáng)這么說，也沒的差了。只是光會站著尿尿不成，還得有內(nèi)涵，才成。”
    沈念似懂非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說，“阿冽還沒來。”他們?nèi)齻€(gè)早上是一起煅煉身體滴～
    “也不知那小豬起沒起床。”何子衿嘟囔一句，忽地一笑，道，“走，咱們一起去叫小豬起床！”
    沈念就跟著何子衿去了，沈氏何恭已經(jīng)起來，看模樣是剛剛洗漱好，何恭摸摸沈念的頭，何子衿問，“冽小豬是不是又賴床了？”這年頭人們都起的早，相對的，睡的也早，所以不存在睡眠不足的問題。
    沈氏笑，“正好你來了，去叫阿冽起吧。”
    何子衿笑嘻嘻地往里屋走，床間被褥尚未收拾，何冽小豬仔一樣裹在暖暖的被褥里攤手?jǐn)偰_睡的正香。他小臉兒圓圓的，帶著暖暖的粉紅，微有圓潤嬰兒肥的雙下巴，露出一點(diǎn)肉乎乎的肩。何子衿先把手搓熱再摸被子里去，冽小豬果然是光屁股睡覺的。拍冽小豬屁股兩下，何子衿喚他，“冽小豬，起床了！”再使勁兒拍兩下，何冽哼吱兩聲，翻個(gè)身裹著被子滾到床里頭去。
    何子衿將他連人帶被子拖出來，沈氏拿了何冽的衣裳來，說，“在炭盆上烤過了，溫溫的，趕緊給他穿，別涼了！再賴床你就給我揍！”沈氏這輩子的溫柔都用在丈夫身上了，對兒女都相當(dāng)暴力，她自己美其名曰：嚴(yán)母……
    何子衿抖開被子，何冽閉著眼睛伸出一只嫩藕似的小胖胳膊，何子衿喜歡的不行，握住他的小胖手輕咬一下，道，“每天吃過晚飯就睡，怎么還總是睡不夠。果然是睡神投的胎哪。”
    給何冽套上里衣，再拽出兩條小胖腿，穿上褲子，順便問，“要不要尿尿？”
    何冽閉著眼睛站起來，何子衿給他拉下褲子，拍他屁屁兩下，在一畔桌上拿了何冽專用的巴掌大的小尿盆塞何冽手里。何冽閉著眼睛尿尿后，何子衿又給他套上小棉襖小棉褲，然后一張涼浸浸的帕子往何冽臉上一糊，何冽哇啦一聲大叫，徹底清醒。
    何子衿帶著兩個(gè)小家伙在院子里打拳煅煉身體，沈念做事很認(rèn)真，他拳也打得有模有樣，比何冽這樣歪歪扭扭的好太多。
    何冽雖然沒什么樣子，何子衿也沒去糾正他，原就是想小家伙活動(dòng)活動(dòng)手腳便罷了的。何況何冽年紀(jì)尚小，真當(dāng)回事的去教他，怕他要嫌的拘束，就這樣跟玩兒似的才好。看姐姐與沈念都打得有章法，何冽不必人催自然會認(rèn)真學(xué)。
    連何恭都練了會兒五禽戲，一時(shí)三姑娘過來，笑道，“叔父，姑祖母說叫叔父帶著妹妹、阿冽、阿念過去，有事說。”
    何恭擦擦額角微汗，笑，“什么事？”
    三姑娘笑，“姑祖母說今天去外頭吃早點(diǎn)，叫咱們一道去。嬸嬸已經(jīng)在姑祖母那里了。”
    何恭想他娘今天一大興學(xué)會到就這般高，笑，“好。”便帶著孩子們過去了。
    何老娘穿了身嶄新衣裙，頭發(fā)梳的油亮，就近便能聞到桂花油的香味兒，再細(xì)看就能發(fā)現(xiàn)，何老娘嘴上還用的些胭脂的。這些倒還好，就是一樣，何恭忍不住道，“娘，外頭又不冷，你戴這臥兔兒做甚？多熱啊。”這東西是兔子皮縫的，多是冬天冷時(shí)戴。這會兒雖太陽未出，也知今日是大晴天的。
    何老娘扶一扶額上初次帶的淺棕臥兔兒，道，“過了冬至就是冬天了，唉，人老了，頭禁不得風(fēng)，吹著一點(diǎn)兒風(fēng)就頭疼。”
    何恭是孝子，聽他娘這般說，便道，“那咱們就在家里吃吧。早上外頭是有些冷的。”
    何老娘已打扮一新了，剛上頭的新臥兔兒都帶出來了，哪兒能不出門哪。何老娘道，“要?jiǎng)e時(shí)還罷了，阿念是剛到咱家來。初來時(shí)這孩子膽小，我怕嚇著他，不好帶他出門。如今他也熟了，咱們早上出去吃一頓，別人家不都有啥，那叫啥酒來著？就是家里剛來人，請人吃酒的意思。”
    何子衿笑，“洗塵酒。”
    “對對對。”何老娘接口道，“洗塵酒！阿念也是剛來，他年紀(jì)小，酒便罷了。我拿銀子請客，咱們出去吃頓早點(diǎn)，也是給阿念接風(fēng)洗塵的意思。以后，阿念就是咱們家的人了。他跟阿冽是一樣的，三丫頭、子衿，你們做姐姐的，要多疼阿念，知道不？”
    二人皆應(yīng)了，只是彼此看到彼此眼里的吃驚，想著唯沈念初來時(shí)何老娘粉兒熱情了幾日，后來也漸漸淡了，怎地如今又突然熱情起來。何老娘還把沈念跟自己的寶貝心肝兒何冽相提并論了？反常必為妖啊！
    就聽何老娘又對沈念補(bǔ)充一句，“阿冽比你小，你要讓著他。”
    沈念點(diǎn)頭，“我知道。”
    何老娘高興的一撣衣裙，便站了起來，昂首挺胸，一馬當(dāng)先，“走吧，我?guī)Я算y子，咱們吃頓好的去！”
    何子衿深覺何老娘吃錯(cuò)藥了，何恭沈氏兩個(gè)心里門兒清卻也哭笑不得：看來老太太對那一百兩銀子的確很滿意啊！
    何老娘發(fā)了一筆小財(cái)，覺著養(yǎng)何念不太虧了，這才大方的帶著一家N口出去吃早點(diǎn)。
    何子衿還道，“祖母心不實(shí)，要想請客，去芙蓉樓叫桌酒席來咱們中午吃才好呢。”
    何老娘心一抽，怒瞪何子衿，“個(gè)貪嘴的死丫頭片子，再多嘴你就回家吃泡飯去！”
    何子衿笑，“那咱們?nèi)ボ饺亟众w羊頭家吃羊肉去，他家一大早起來殺羊，非但有羊肉包子賣，還會煮一大鍋八珍湯，唉喲，那個(gè)叫香喲。洛哥哥帶我去吃過一回，香的了不得，羊肉包子也好吃。”
    何老娘嘟囔，“我說去炊餅攤子買幾個(gè)炊餅就罷了。”吃羊肉得多少錢哪，還有那啥八珍湯，好像那短命鬼在的時(shí)候帶她嘗過一兩回，貴的了不得啊。
    何老娘似不情愿，奈何何冽口水都要滴下來了，何冽奶聲奶氣的一句，“祖母，吃包子。”何老娘腦袋不及思考就已點(diǎn)了頭，笑瞇瞇地，“好好！咱們就吃羊肉去！”
    何子衿還是很滿意何老娘大方滴，誰曉得這老太太竟不往南街去，就在離家最近的炊餅攤子坐下了，摸出幾十錢給三姑娘，使喚三姑娘道，“你嬤嬤腿腳慢，你年輕，去南街趙羊頭那里給阿冽買兩個(gè)羊肉包子，我不吃那個(gè)，我吃炊餅和炸油鬼就好。”
    何子衿險(xiǎn)氣暈，道，“要吃就一起吃，不然就全都吃炊餅油條！憑什么單阿冽有羊肉包吃，我們就得吃炊餅油條！”知道何老娘多摳了吧！連燒餅都舍不得給她們吃，炊餅是啥？炊餅就是何子衿上輩子常吃的饅頭好不好！何老娘的意思就是，大家出來吃兩個(gè)饅頭油條就回去吧～這也叫請客！關(guān)鍵，請客寒酸也沒啥，你甭區(qū)別對待好不好？
    何老娘將眼一翻，根本不理何子衿這話，道，“愛吃不吃，不吃就回去吃泡飯吧！”對三姑娘道，“三丫頭快去快回。”
    何子衿眼珠一轉(zhuǎn)，對何老娘道，“祖母實(shí)在不知行情，這么幾十錢哪里夠買羊肉包？”
    常年與何子衿斗智斗勇，何老娘也是很警覺滴，冷笑，“少坑老娘了，五十錢還不夠買包子？你家包子是金子做的吧！”
    何恭道，“娘，我出錢，咱們一道去吃羊肉包子吧。”
    何老娘在攤子畔的長凳上坐下，對兒子道，“想吃羊肉包子，自家買羊肉包才實(shí)惠。何必非早上吃什么羊肉包子，你理這丫頭片子呢。自個(gè)兒一個(gè)錢不掙，還成天挑吃挑喝。給阿冽嘗個(gè)鮮兒就罷了。”
    何子衿倒不是饞那兩個(gè)包子，她道，“祖母口口聲聲是請阿念的，難不成不給阿念買兩個(gè)！”何老娘為啥突然請沈念早點(diǎn)哪，何子衿一時(shí)實(shí)在想不出原由。但叫勢利眼的何老娘一下子大方起來，想來何老娘是得了些好處，心下大好方至于此的。
    何子衿這樣說，何老娘只得又?jǐn)?shù)了幾個(gè)銅錢給三姑娘，道，“多買兩個(gè)給阿念吃。”再三叮囑三姑娘，“就買四個(gè)，一個(gè)不許多買。”
    何子衿哼一聲，她不想吃炊餅，去邊兒上燒餅攤子要了三碗杏仁茶，兩碗山磨肉片豆腐腦。杏仁茶是甜的，用杏仁米漿混了白糖熬成，外頭再澆點(diǎn)兒桂花鹵子，香甜的緊。一碗給沈氏，一碗何冽，一碗給沈念。豆腐腦自己一碗，給何恭一碗。又要了二斤炸油鬼，何老娘巴嗒巴嗒嘴，何子衿道，“那邊兒在煮小餛飩，一會兒就給祖母送過來了。”
    何老娘心里有點(diǎn)兒訕訕的，似乎也覺著自己這客請的好似不太大方，道，“沒給你嬤嬤要一碗？”
    要是真認(rèn)著跟何老娘生氣，早氣死了，何子衿笑，“不給您老要，我也不能忘了嬤嬤呀。餛飩是一起下鍋煮的。”
    何老娘聽這話便哼一聲，那點(diǎn)兒訕訕早不知哪兒去了，使喚何子衿，“我看那邊兒似有賣蜜蒸火腿的，給你錢，去買一碟回來吃吧。”
    何子衿接了錢就去買了，待一時(shí)回來，何老娘險(xiǎn)氣暈，何子衿非但買了蜜蒸火腿，還買了一籠小蒸餃，不待何老娘發(fā)火，何子衿緩聲勸她道，“一年也就出來吃個(gè)一兩回，祖母要舍不得銀錢，我還有些平日里攢的私房，回去就給祖母，叫祖母給我存著怎樣。”
    何老娘要是這么容易被哄，也就不是何老娘了，她堅(jiān)持對送蒸餃過來的伙計(jì)道，“把這蒸餃退了。我們不吃這個(gè)！”
    那伙計(jì)一臉為難，何子衿也不勸何老娘了，她伸出筷子尖兒對著一籠十個(gè)雪雪白的小蒸餃刷刷刷刷刷，挨個(gè)兒戳了窟窿，朝小伙計(jì)一揮手，“去吧！不退！”
    何老娘給何子衿的無恥看傻了，何恭實(shí)在撐不住，撲哧就笑了，連帶攤子上炸油鬼的伙計(jì)都笑的直哆嗦。此時(shí)，攤子上來吃早點(diǎn)的人漸多，許多人都是認(rèn)識的，還有人說，“老安人這般富貴，也忒儉樸啦！”何老娘又是氣又是笑又覺丟臉，對何子衿道，“下半輩子都別想我再帶你出來吃飯！”
    何子衿倒還先夾個(gè)小蒸餃給何老娘，笑嘻嘻地，“祖母嘗嘗，這里頭有雞血鴨血、胡蘿卜、蝦米皮兒、木耳、香菜、胡椒，味兒好的很。”
    一時(shí)，熱騰騰的餛飩送來，何子衿殷勤的給何老娘吹涼，何老娘也就不再計(jì)較剛剛何子衿自作主張買蒸餃的事啦。
    三姑娘買了四個(gè)羊肉包子回來，去要了碗面茶配兩個(gè)炸的焦生生的豆沙餡兒炸糕，何老娘嘀咕，“一個(gè)個(gè)的錢沒掙多少，都比老娘會吃。”將羊肉包子給何冽、沈念一人一個(gè)。
    何子衿笑，“這叫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哪。“
    三姑娘一笑，將剩下的銅錢交還何老娘。沈念得了羊肉包子，并不自己先吃，他大眼睛瞅著何子衿，把羊肉包遞給何子衿，說，“子衿姐姐，你吃。”
    何子衿咬一小口，道，“我吃飽了，剩下的阿念吃吧。”
    沈念這才低下頭認(rèn)真的啃吃包子來。
    何恭笑，“這孩子真懂事。”
    待大家吃飽喝足，將剩下的油鬼和兩個(gè)羊肉包打包帶回家后。何老娘將三姑娘剩下的銅錢認(rèn)真數(shù)了幾遍，又算一算吃油餅、豆腐腦、杏仁茶、小餛飩、面茶、炸糕的賬，何老娘嘀咕，“貴死個(gè)人哩，早知道出去買二斤油鬼回來，家里煮些泡飯，配些醬菜，才最實(shí)惠呢。”
    何老娘大出血，這會兒偏又想起何子衿，同余嬤嬤道，“把丫頭片子叫來，她不是有私房交給我保管么。”
    余嬤嬤勸何老娘，“奴婢看，當(dāng)時(shí)大姑娘就隨口一說，太太還是不要當(dāng)真。”
    涉及到銀錢，何老娘素來是極有自己主意的，道，“這還能隨口一說？你別管，只管把丫頭片子叫來。要不是她鬧騰著，早上也花不了這些錢。”
    余嬤嬤無奈只得去叫何子衿，結(jié)果何子衿鬼精鬼精的早帶著沈念上學(xué)去了，何老娘聽了余嬤嬤的回稟，哼一聲，“她有本事晌午也別回來，我才服她！”
    余嬤嬤笑勸，“看太太喲，您還真跟大姑娘生氣了。”捧上一盞新泡的茶，笑，“太太頭上這臥兔兒還是大姑娘給您做的呢，早上多少人贊太太戴著臥兔兒好看富態(tài)呢。”
    何老娘臉色稍緩，假假謙道，“人家奉承的話兒，哪兒能當(dāng)真。”當(dāng)然，何老娘的面部表情可完全不是這回事兒，明顯對大家的夸贊是權(quán)受用的。
    她老人家一直將毛絨絨的臥兔兒戴到將將中午，方道，“有點(diǎn)兒熱了，把這臥兔兒幫我除下來吧。”
    這東西是后頭有個(gè)扣環(huán)，余嬤嬤幫何老娘取下，見何老娘這一腦門子汗喲，心說：您老不是有點(diǎn)兒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