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衣錦還鄉(xiāng),長水村免不了熱鬧之后再熱鬧一回的。只是,新科進(jìn)士的探親假有限,故此,擺了三日酒后,沈素就同家里商量著收拾行禮,準(zhǔn)備回帝都的事兒了。
其實(shí),他時間也還充裕,只是老婆孩子老爹老娘的,這一路就得慢慢走,還有家里田地房屋也得有個章程,再者,該走動的人際關(guān)系也不能落下,沈素忙的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偏生,沈素提議一家子去帝都生活的事還受到了老爹的反對。
沈父道,“我在村里還要給孩子們上課,哪里離得開?帶著你媳婦、阿玄阿絳他們?nèi)グ伞N腋隳锞筒蝗チ恕!?br/>
丈夫這樣說,沈母其實(shí)挺不想跟兒孫分開的,也只得順著丈夫的意思道,“是啊,咱家也離不開人。房屋沒人住就壞了,就是地里,如今不用咱自己做活了,可也得有個人看著些,總不能全都托給親家。”
江氏笑,“母親只管放心,阿山在姐姐的醬菜鋪?zhàn)永飵兔Γ@幾年就很不錯,機(jī)伶又實(shí)誠。他弟弟阿水也是個穩(wěn)當(dāng)人,相公說,咱們?nèi)サ鄱迹@房子就叫阿水進(jìn)來住,便是田地,也叫阿水看著幫忙打理。倘有事,讓他去找我爹或我哥就是,再說,姐姐就在縣城,離得也近。父親母親若不去帝都,相公再不能放心的,要不,我就帶著孩子們留下來服侍父親母親。”當(dāng)然,最后一句江氏也只是客氣一二啦~
果不其然,沈母立刻道,“這萬萬不可!阿素身邊只有小瑞一個斷不成的,小瑞忠義,卻是男子,還是女人周到細(xì)致。”自從知道兒子去帝都春闈路上病了幾日后,沈母可是去朝云觀狠狠的給兒子燒了幾柱平安香。如今想起來都是后怕,她就這一個兒子,倘有個萬一,日子也不必過了。
沈父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風(fēng)來,對沈素道,“就這么定了吧。你帶著你媳婦阿絳去帝都,把阿玄留下來伴我們膝下,代你盡孝是一樣的。”
“爹你舍得你兒子,我可舍不得我兒子。”沈家的事早便是沈素做主,他自有說服老爹的手段。沈素一哂,先否決老爹的提議,正色道,“既然爹娘執(zhí)意不肯去帝都,我這就寫份辭官的折子,就陪著您二老在家里養(yǎng)老。反正進(jìn)士也考出來了,有了功名在鄉(xiāng)里也好過日子。”
沈父險沒叫不孝子氣厥過去,當(dāng)下就要動手給沈素來一頓干的,沈母死活攔了丈夫,勸道,“阿素也是一片孝心,你這是做什么!”
沈素一說要辭官,根本不必他再勸老父,岳父江財主就去勸親家了,連岳母江太太見了沈父也要說幾句,一村子人都說沈素孝順,勸沈父表執(zhí)拗了,沈素費(fèi)這老勁考上進(jìn)士,當(dāng)了官兒,一片孝心,就因你這執(zhí)拗脾氣,倘把官兒辭了,多可惜,這也對不住沈氏宗族的列祖列宗啊!里長直接找了村里另一老秀才接替了沈父長水村啟蒙先生的職務(wù),于是,失業(yè)的沈老秀才只得帶著幾分不滿幾分驕傲別別扭扭的同意了兒子的提議。
沈父是這樣同女兒抱怨的,“現(xiàn)在我可是管不動那混賬了,家里的事都是那混賬說一不二。”
沈氏就是受她弟相托回娘做說客的,勸父親,“阿素還不是孝順,再說,一家子,到底得住在一起才好,咱家可有誰呢。您要真不去帝都,就是留下阿玄,阿玄這個年紀(jì),能頂什么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阿素如何能放心。還不如一道去帝都,父子爹娘在一處,就是阿素,畢竟是剛做官,人情世故上還要爹你指多點(diǎn)著他呢。”
沈父倒很有自知知明,“他在這上頭比我靈光。”
“就是比您靈光,您在他身邊,他就穩(wěn)得住心,就有主心骨呢。”沈氏道。
沈父同兒子沈素說話不大能說到一處,卻向來很聽閨女的勸,沈父敲著膝蓋嘆道,“帝都居,大不易。我也知你兄弟是孝順,在家里,咱好歹有田有地,吃用都是自家出產(chǎn)。可這拖家?guī)Э诘模既チ说鄱迹⑺啬苡卸嗌傩劫海€要租房子置東西,開銷便艱難呢。”對著閨女,沈父方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沈氏笑,“爹,您這實(shí)在想多了。咱家又不是沒過過窮日子,難不成帝都里都是富的流油的人家?我想著,不論哪兒,都是尋常人家占大多數(shù)吧。爹說帝都居,大不易,不照樣有許多人在帝都討生活。便是當(dāng)官兒的,也不見得個個兒有錢吧,難不成沒錢的就不過日子了?咱們又不是去帝都享福的,是為了免分離之苦才去的帝都。你看著阿素些,你也放心不是。再者說了,我看阿素不是那一等無能之人,能不能養(yǎng)活父母妻兒,難道他心里沒個數(shù)?我聽他說,來前兒就把房屋都吝好了,里頭的東西也置辦的差不多了。咱家本就是家風(fēng)儉樸,到帝都也是一樣簡簡單單的過日子。就是阿玄阿絳,都是念書的年紀(jì),阿素剛做官,官場上的事兒就夠他去忙的了,可阿玄阿絳念書的事也耽誤不得,阿素又不是三頭六臂,爹你看著他們念書啟蒙,也能給阿素分擔(dān)些不是?就是家里,也得爹你在才安定,不然,便是弟妹跟著一并去了,她一個女人家,阿素又不能時時在家,她也是沒出過遠(yuǎn)門兒的,乍然到了帝都,舉目無親,凄惶不凄惶?我每每想到這些,就想著,你跟娘要不去,我再不能放心阿素在帝都過日子的。”
沈氏一席話終于說的沈父動了顏色,沈父點(diǎn)頭,“這也是。”
沈氏一笑,接著沈父又補(bǔ)充一句,“要是去了不行,我跟你娘再回來也是一樣的。”
“您老就去吧,怕是見慣了帝都的繁華,舍不得回來呢。”沈氏笑。
沈父感嘆,“梁園雖好,終非久戀之家呢。”又擔(dān)心閨女,“我們這一去,你要是有個什么事可怎么好?”
沈氏笑,“子衿都十一了,阿冽也七歲了,我能有什么事?爹放心吧,只要你們在帝都過得順?biāo)欤疫@在老家的更自在呢。”
沈父笑,“倒也是,女婿是個好脾氣的,子衿阿冽都懂事。”
沈素在書房同姐夫何恭抱怨,“真不知爹這是什么脾氣,跟我說話素來沒個好生氣,我娘也做不了他的主,他老人家這一輩子,就愛聽姐姐說話。”
何恭笑,“你是沒閨女,你要有閨女,照樣愛聽閨女說話。”何恭就很理解老丈人,他也愛聽他閨女巴啦巴啦的說話,兒子當(dāng)然也好,只是男孩子淘氣,不比閨女貼心。
閨女的確是貼心,因?yàn)橹浪艘患乙サ鄱迹@次何子衿來外公家,還帶了些禮物給沈玄沈絳——一人一套新制的鵝毛筆。
何子衿如今制鵝毛筆的手藝今非昔比了,她道,“包管帝都那群土包子沒見過,這個寫字,雖然不如毛筆好看,但實(shí)用的很。”
沈玄早就有他家子衿姐姐送的鵝毛筆,今天又收到一套,也很珍視,點(diǎn)頭道,“比用毛筆寫的快。”他娘就很喜歡用子衿姐姐送的鵝毛筆記賬啥的,字寫的小,可以節(jié)約紙張。而且,鵝毛筆寫字比毛筆字好學(xué),寫的也快。
因?yàn)橐改溉サ鄱汲牵⌒∩蚪{有些興奮,他說,“子衿姐姐,我聽爹爹說帝都城可大可大了。”
何子衿道,“大有什么稀奇的,碧水縣比起長水村就是大地方了,可跟州府一比,就又是小地方了。帝都城再大,也不過是東穆一個城市罷了。你們這一路,自長水村到帝都城,可是千里之遙,路上能長大見識。就是帝都城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子們也得羨慕你們。”
沈絳還小,很容易被子衿姐姐說服,不自覺的挺一挺小胸脯,心里覺著,他們的確是要長大見識了。沈玄主要是舍不得子衿姐姐,拉著子衿姐姐的手做依依不舍狀,“我去了帝都,就不能照顧子衿姐姐了。”
江仁給他酸出一身雞皮疙瘩,道,“放心吧,我會照顧子衿妹妹的。你就是不走,也沒啥用。”
沈玄深深覺著江仁不是他舅家表哥,而是他上輩子的仇人!專拆他的臺!
沈玄只當(dāng)沒聽到江仁的話,自己只管跟子衿姐姐說話,還拿著小鉗子剝核桃給子衿姐姐吃。何子衿摸摸沈玄的頭,覺著小男孩兒真可愛。
沈玄還同子衿姐姐道,“有好多人給阿仁哥說親呢,媒人來了一撥又一撥,來了一撥又一撥。”
江仁一面解釋,“都是些土妞兒,我一個都看不上。”
沈玄道,“對了,那個培培姑娘送了阿仁哥什么啊,那么一大包。”
江仁此刻與自己的大表弟罕見的心有靈犀起來,他也覺著沈玄不是他姑媽表弟,而是他上輩子的仇人!專拆他的臺!
于是,何子衿小美女好容易跟著爹娘駕臨長水村,江仁沈玄表兄弟卻因一些不大和諧的原因打了一架,最后,江表哥的眼眶被沈表弟打青了,沈表弟的鼻子被江表哥揍歪了。于是,一個烏黑著眼圈,一個長流著鼻血,兩人一道氣哄哄的被沈素罰在院里面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