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路燈的光影在風雨中搖擺，搖曳到少女身上，她身形纖細，校服緊緊貼在身上，雨水順著衣服下擺流淌下來。

　　這場暴風雨來得很猛，溫度也驟降了好幾度，涼風襲上時，忍不住輕顫一下。
　　一下后，她挺直背脊。
　　粉色雨傘徹底兜不住了，又一陣強風襲來時，把傘高高卷起，吹到了很遠的地方。

　　周漾從外到里都是濕的，發絲上淌著水，眼里不知是灌了水，還是其他，腥紅一片。
　　眼尾的那抹紅最惹眼。

　　昏黃的燈光落在她身后，斜插過來映出她泛紅的眼眸，像是哭過似的。
　　風聲呼嘯得更厲害，天空扯開的口子更大，雨比之前下的還大，地上的水匯集在一起，沒了腳面。

　　周漾抖著身體向前走兩步，再次怯怯喚了聲：“常皓。”

　　矗立在門前的身影慢慢轉過身，眼里好像翻滾著火，眼神凌厲，似是沒聽到有人喚他，他征愣看著前方。

　　發絲上都是水，眼睛也像是被水浸泡了一樣，身上的校服已經濕透，袖口皺巴著堆在手腕處。
　　他站的地方有些避光，除了眼睛外，其余匿的黑暗里，晦暗不明。

　　等真正看清眼前人是誰時，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松動，動了好幾次才發出聲音，“你怎么來了？”

　　說話的語氣很生硬，他不希望任何人看到此時的樣子，尤其是被周漾看到。

　　周漾沒戴助聽器，看他唇形也看不出說了什么，只能猜測，邊走邊說：“我、我找你有事。”

　　“轟——”雷聲響起，周漾下了一跳，她抬手捂上雙耳，身子半彎蜷縮著。

　　本以為雷聲會很快過去，沒想到，又來了響了一聲又一聲，她嚇得抖起來。

　　周漾怕打雷，她爸媽去世的那天就是這樣的天氣，她腿骨折了，爸媽帶著她去看病，中途發生了車禍，他們當場死亡，她腿骨折。

　　每次聽到雷聲，她腦海中便會浮現車禍那日的情形，雖然時間過去太久，有些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那種恐懼感一直都在，像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不斷提醒著她。

　　周漾緩緩蹲/下/身/體，捂住耳朵的雙手，手背上青筋凸起，指尖泛起白，當那些拋不開的畫面紛涌而至時，她眼前出現了一雙運動鞋。

　　鞋尖抵著她的鞋尖，啞聲說：“起來。”

　　周漾緩緩抬起頭，像是慢放了動作一樣，她下巴仰著，眼睛里閃爍著異樣，宛如受驚的小兔子。

　　常皓伸手拉起她，等她站起后，松開了手，什么也沒說，轉身朝前走。

　　周漾征愣跟在后面，兩步的距離，跟著他進了大門，踩著大理石路進了家門。

　　眼前的一切讓她驚訝，那些文字刻畫的畫面在腦中成型，她想起了微信上常樹林的留言。

　　[臭小子，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這就是他說的不好過嗎？

　　椅子桌子東倒西歪，茶幾也碎了，墻邊的花盆倒在了地上，里面的植被只剩半截，另一半被踩爛了。

　　臥室門也沒好到哪去，她隱約看到衣柜門掉了一扇，另一扇也傾斜了，搖搖欲墜。

　　這一刻有種莫名的心疼充斥在心間，她視線落到前方少年清瘦的背影上，想去安慰，一時又不知道說什么。

　　征愣片刻，她彎腰扶起倒地的椅子，一張兩張三張，然后是矮幾，花盆里的泥土灑了一地，她從角落里找到掃把，彎腰去掃時，被人按住了胳膊。

　　“你找我有事？”少年的手冷白修長，骨節分明，手溫很冷，像是在冰水里泡過。

　　他下頜線緊繃，眼眸里沒有任何溫度。

　　周漾直起身，抿抿唇，她剛沒看到他的唇動，所以沒讀懂他說了什么。

　　誰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周漾也有。
　　她故作鎮定地抬起頭，指尖摳著掃把柄，“我——”

　　剛吐出一個字，肚子不合時宜的響起來，客廳里太靜，咕嚕聲就這么傳開，有些尷尬，周漾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我餓了。”

　　常皓：“……”

　　十幾分鐘后，兩人站在門前，一人一邊，一米遠的距離，手里端著泡面。

　　周漾吃得很慢，吃完一口，總會瞧常皓一眼，她想確認他心情怎么樣？
　　家砸成這樣，肯定很難過吧。

　　沒有來的，她心情也很難過。

　　可能是她太期待家了，看到家被毀，感同身受吧。

　　第五次看常皓時，他停下，燈光勾勒出他臉部線條，深邃立體分明，凸起的喉結有著少年人的質感，肩背挺得很直。
　　他好像不管什么時候，肩背都挺得很直。

　　校服被風吹得半干，袖口挽到了手肘處，露出單薄卻有力的臂膀。手腕上有抹紅，不深，但有些扎眼。

　　周漾一眼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紅痕，剛要說什么，他道：“班主任讓你找我的？”

　　除了這個可能，他想不到別的可能。
　　畢竟他只有在學校老師眼里，才有存在感。

　　雖然很糟糕，但是事實。

　　周漾用叉子攪著泡發的面，注視著他，“不是。”

　　“……”常皓斜睨著她，眼中含著審視。

　　光影陷在周漾眼睛里，清澈的眸子拂了層耀眼的光，像是有銀河綴在里面，纖細手指用力地捏著叉子，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常皓，你能幫我補習物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