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澤的歸國在霍家內部引起不小的風波。</br> 當年他高中畢業后遠赴歐洲讀書,這些年以學業繁重為借口,只偶爾在春節回來過一兩趟。薛美辰雖然想他,但也不敢逆著兒子心意,畢竟家族烏煙瘴氣,能避開也是好的,加上當年霍明澤為情所傷,離家遠點對他精神狀態也有不小的好處。</br> 霍明澤是在初夏的某天回來的,他拖著愛馬仕的皮箱走出機場時,等候已久的霍明蕓激動地撲上去。</br> 雖然她同趙云今聊天八卦時總一個一個傻子叫著,但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哥,比起霍璋那虛假的關懷,看見霍明澤不知要親切多少倍。</br> 霍明澤這些年出落得更英俊了,舉止也沒了從前富二代的跋扈氣,一舉一動透露著良好家教才能培養出的優雅。</br> 回家路上,霍明蕓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講這幾年家里發生的事,卻只口不提趙云今已成為霍璋情婦。</br> 霍明澤笑著問:“聽你說了一路烏玉媚和霍璋,你自己呢?還沒找個男朋友穩定下來?”</br> 霍明蕓做作地翻白眼:“我是想穩定啊,可人家看不上我,不僅不想當我男朋友,反而想給我當爹呢。”</br> 霍明澤詫異,霍明蕓這人打小就是被捧在掌心的公主,總一副游戲人間的態度,換男友比買包還勤,當年有人評價霍家這兩位活寶——充分繼承了他們父親的多情基因,在愛情上沒個定性,但霍明澤被趙云今耍過以后就消寂了,留霍明蕓一個人獨自浪蕩人間。</br> 他問:“還有人能讓我妹妹收心?是誰,說我聽聽。”</br> 霍明蕓如實相告:“一個混混,不過這都是從前的事了,現在他有正經工作。”</br> 霍明蕓處過的男友上到四十歲精英,下到高中小朋友,中間還穿插著各種黑幫小.弟、地下搖滾歌手、餐廳服務生、寫字樓保安……</br> 當年霍明蕓要死要活愛上了自家保鏢,說什么天長地久此生摯愛,結果三個星期不到轉臉不認摯愛把人甩到天邊了,以她的行事作風,這回愛上一個混混霍明澤不覺得多驚訝,他訝異的點在于霍明蕓的神情。</br> 這女人能和趙云今玩成一片不是沒理由的,向來視愛情如糞土,哪怕得不到手,也只會笑笑罵一句是你沒眼光。</br> 可現在她的表情卻垂著眼一副失落相:“他是霍璋情婦的司機。”</br> 霍明澤被這關系繞暈了:“霍璋情婦的司機跟你有什么關系?”</br> 霍明蕓不敢跟他多提趙云今的事,含糊不清說:“早前見過幾次,第一眼就覺得帥,不過他性格有點壞,我作罷了,后來發生了點事……這男人挺不一樣,身上有股勁,雖說沒錢也沒地位,但他那眼——”</br> 她想了想,形容:“冷著看我一眼,我就一句話不敢說了,但是他看完了,我又忍不住回看他,我真是懷疑自己有點M。”</br> “既然喜歡就去追吧,沒結婚前多玩玩也不算什么事,別動真感情就好。”霍明澤說,“玩玩可以,但你要真把一個混混帶回家,媽肯定不會同意。”</br> “動不動感情哪是自己說了算的,這你不是最懂嗎?”</br> 霍明澤沒再說話,目光望向窗外的街景。</br> 霍明蕓察覺到氣氛不對,自覺說錯了話,主動把這話題揭過了:“你這次回來該接手公司了吧?媽媽都給你安排好了,把家里餐飲那塊的子公司交給你,先從底層做起,慢慢再把你提上去。”</br> “我下個月就走。”霍明澤說,“學校還有課程沒完,我回來陪陪父親。”</br> 霍明蕓哦了一聲,雖然不太舍得,但還是放松了不少。</br> ——霍明澤在家待不了幾天,也不用她費心演戲瞞著趙云今的事,皆大歡喜。</br> ……</br> 家里好些年沒這樣團聚了,氣氛融洽。</br> 霍明澤生性活脫,每天變著法哄薛美辰開心,家里總能聽見笑聲,就連垂危的霍嵩氣色都好了不少。</br> 烏玉媚知道他回國后登門了一次,借著探望霍明澤的由頭來見霍嵩,薛美辰太懂她那套,也太了解男人的軟肋了,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叫她見了霍嵩哭哭啼啼梨花帶雨一通還得了?于是門都沒讓進,就派人連羞辱帶罵把烏玉媚打發走了。</br> 這天吃過晚飯,霍明澤在客廳陪薛美辰看倫理劇時接到一個電話。</br> 薛美辰隨口問了句:“誰呀。”</br> “一個高中同學,在酒吧擺了局,叫我去玩。”霍明澤起身穿衣服。</br> 薛美辰沒放在心上,只是叮囑他少喝點酒。</br> 朋友是假,霍明澤在半路打發了保鏢,離開家后直接開車到了霍璋的宅子。</br> 雖然薛美辰不喜霍璋,但霍明澤對他這位哥哥一直是尊敬的。</br> 孩子沒有大人那些花花腸子,在霍明澤的童年記憶里,小時候的日子是很孤獨的,沒有鄰居,下了學連一個玩伴都找不到,那時霍明蕓被寄養在奶奶家,整個莊園就他一個孩子,傭人怕他磕著碰著哪怕陪他玩也不敢太隨意,唯一帶他瘋的就是霍璋。</br> 那時霍璋正值少年,會帶他去爬山、游泳、踢足球,教他一些好玩有趣的運動。霍明澤不喜歡家教,每天纏著霍璋給他補習功課,盡管薛美辰說過很多次不要單獨和霍璋出去,但小孩心思單純,從不把母親的告誡放在心上,幾年如一日地跟著少年身后喊一聲“大哥”。</br> 霍璋對這位弟弟確實還算不錯,多年后霍明澤依然記得。</br> ……</br> 霍明澤撂下鑰匙,管家替他停好車。</br> 霍璋坐在庭院等他,霍明澤看見男人笑了笑:“大哥,怎么現在做事神神秘秘的,還不讓我告訴母親要來你這?”</br> 黑背嗅到陌生人的氣味躁動不安,雙爪拼命摳擦著腳下的籠子。</br> “母親不喜歡你跟我接觸,叫她知道又要生氣。”霍璋示意他來推輪椅,“這些年在國外還好吧?你看起來穩重了不少,我準備了些吃的,好久沒見,陪我聊會天,順便講講你在國外過得怎么樣。”</br> “我吃過飯了,但可以陪大哥再吃一頓。”霍明澤推著輪椅進了餐廳。</br> 料理臺前有個穿著圍裙的身影在清洗刀具,一旁擺著她剛切好的水果。</br> 霍明澤看了一眼:“大哥有女朋友了?”</br> 霍璋笑了笑,按停輪椅:“云今,不跟我弟弟打個招呼嗎?”</br> 霍明澤放松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驀然抬頭。</br> 趙云今摘下圍裙撩了下頭發,朝他笑笑:“好久不見。”</br> 她一笑,瞬間讓霍明澤回到了五年前。</br> 不得不說趙云今確實是妖精,五年后再度出現在眼前,不僅沒有失了少女時的俏麗,只比從前更嬌更艷麗,令人心弦跟著顫動,可偏偏她神情云淡風輕極了,仿佛站在面前的男人不是她從前玩弄過的獵物,而真是她從未見面的小叔。</br> 她端著果盤走過來,溫柔問他:“明澤,吃水果嗎?”</br> 趙云今身穿一條酒紅色的連衣裙,翩翩如花叢中的蝴蝶,經過身邊散下清幽的香味,她坐到霍璋身邊,擷了顆葡萄喂到他嘴邊。</br> 霍明澤從怔愣中緩過來,心里滋味復雜,他回想起幾天前霍明蕓在車上說過的話——她喜歡的男人是霍璋情婦的司機。</br> 他蹙眉:“大哥?”</br> 沒等他問出口,霍璋先笑笑:“云今跟我兩年了,我不在意你們從前的關系,坐吧。”</br> 趙云今為自己倒了杯花茶,漫不經心看著透明杯子里漂浮的玫瑰花瓣:“霍璋知道你要回國開心了很久,他也知道我們也很多年沒見了,特意叫我過來聚一聚,明澤,你看上去成熟了很多,不會還在為當年的事忌恨我吧?”</br> 霍明澤像失語了一樣,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霍璋問:“你這次回來是為了父親的病嗎?”</br> 霍明澤晃過神,嗯了一聲:“國內的事我有耳聞,烏玉媚做事太離譜了,父親身體不好,這段日子母親和蕓蕓一定難過,我回來她們心里也有底。”</br> “別小看你母親。”霍璋面上帶笑,“她是個厲害的女人,烏玉媚翻不出什么浪花。”</br> 他在談論家事,霍明澤的精力卻難以集中,滿腦子都是趙云今剛剛轉身那一刻的回放以及霍璋嘴里的“跟他兩年了”的沖擊。</br> 那對他而言無異于一顆炸.彈,炸得他腦子里亂成一團。</br> 霍明澤和趙云今在一起的日子算起來不過兩個月,但這女人身上有股奇異魔力,妖嬈美麗又若即若離,不知道令人著迷的源頭在哪里,但曾經滄海難為水,經她以后,別人再明艷也始終不及她一個笑臉。</br> 霍明澤在經歷過那年的痛苦和折磨后不會還愚蠢地去招惹她,他也不會再一廂情愿傻傻自欺她當年的謊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更不會認為一段短暫戀情過去多年后自己依然打心里深愛她。</br> ——當年的愛情所剩無幾,但即使這樣,猝不及防再見時,心里某處依然不爭氣地顫動著。</br> 霍璋見他沉默不語,適時開口:“我去看看廚房飯菜準備得怎么樣了,明澤,一會我們好好喝兩杯。”</br> 霍璋離開,趙云今依舊坐在那,嘴角噙著笑意看向他:“一直不回答,看來是還記恨我沒錯了。”</br> “你在給霍璋當情婦?”霍明澤開口時,聲音是他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沙啞。</br> “是啊。”趙云今輕描淡寫說。</br> 那一刻,霍明澤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他的眼睛因為激烈的情緒涌滿血絲:“當年我哭著求你別離開,你一口拒絕,現在給霍璋當情婦?你放著我的正牌女友不做,卻去給他當情婦?”</br> 他咬字重心不在“情婦”二字,而在于那個“他”字。</br> 趙云今抬眸看他:“霍璋總說你是霍家唯一真心對他的人,我看不見得。你如果痛恨我的所作所為,就該沖我來,而不是捎帶上霍璋?你認為我給霍璋做情婦是在侮辱你,難道在你心里也看不起他?”</br> “我沒有!”</br> “那你是什么意思?”</br> 她伶牙俐齒,霍明澤辯不過她,聽她滿嘴都在維護霍璋,怒意更甚。</br> “明澤。”趙云今卻云淡風輕,對比截然,她輕聲說,“霍璋才是你大哥,我只是個外人,別失了分寸。”</br> 霍璋看了飯菜回來,趙云今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起身收掉桌上多余的餐具。</br> 兄弟間喝酒談心,她自覺避開:“你們很久沒見,一定有很多話說,我先上樓休息了。”</br> 霍璋欣然同意,他慢條斯理牽過趙云今纖白的手,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br> 霍明澤垂在桌側的手捏緊成拳,眼底悄然翻起一片暗紅色。</br> *</br> 趙云今站在二樓的角落朝下看,樓下酒局正喝到興起。早聽霍明蕓說過霍璋對霍明澤的嫉恨心里,因此不難想象今天霍璋叫她來是做什么,這注定是一場尷尬的會面,但她必須要來,因為今晚是難得的機會——一次可以獨自進入霍璋書房的機會。</br> 霍璋書房電腦連通著辰嵩的內網,可以查到她要的東西。霍璋從不準別人進他書房,趙云今來這的機會不多,且來這一趟時時刻刻都要陪在他身邊,無暇他顧,如果不是今天特殊,她絕對沒有摸到霍璋電腦的機會。</br> 樓下霍明澤正身對著二樓的走廊,正一口一口喝著悶酒。</br> 趙云今脫掉笨重的拖鞋,趁霍明澤低頭倒酒的空隙,輕手輕腳從霍璋背后的過道走到走廊盡頭的書房。</br> 書房的門是老式鎖芯,鑰匙霍璋貼身裝著,趙云今拿出備好的鐵絲,跪在地上擺弄鎖眼。</br> 不出半分鐘,鎖芯彈開,她進房掩上房門。</br> 電腦沒關,顯示著待機狀態。</br> 趙云今動了下鼠標,屏幕亮起,要求輸入六位密碼。</br> 趙云今跟在霍璋身邊兩年,對他的性子再了解不過。</br> 一般人會用生日或者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做密碼,可對于霍璋而言,人生中沒什么日子要紀念,需要銘記的只有恨意。他手機上的密碼是那年車禍的日期,雖然身為情婦沒有翻霍璋手機查崗的必要,但他放心給她看,密碼直接告訴了她,因為手機只是他拿來消遣的工具,里面沒有秘密。</br> 霍璋做事,從不會給人留下任何把柄和余地。</br> 趙云今在密碼欄里輸入霍璋母親去世的日子,密碼顯示錯誤。她又輸入霍璋進霍家的日子,依然錯誤,車禍的日期也不對,她想了想,輸入霍明澤的出生日期,畢竟霍璋被薛美辰厭棄的根源是因為霍明澤的出生,他對弟弟帶有恨意也是應該的。</br> 紅色叉號再一次出現,系統提示只剩一次機會了。</br> 趙云今耳朵里傳來樓下霍明澤磕落酒杯的聲音,不難從他大力的動作里聽出他此刻的心境。</br> 她忽然想起在松川時,有一年的平安夜,霍璋也這樣沒有節制地喝過酒,那晚他喝醉后躺在床上抱著她狂亂親吻,儀態全失粗魯得可怕,趙云今以為他那樣的狀態下至少要發生點什么,可吻到最后霍璋也沒有勃.起,只是頹然推開她。</br> 窗外細雪紛紛揚揚,白光映入室內清透明亮。</br> 他平躺在床上,酒意漸醒,理智回籠,淡漠地說給她聽:“薛美辰帶我去改名那天,也是一個下著雪的平安夜。”</br> 他余下的話沒有說出口,但趙云今能感受到他平靜外表下隱匿的痛苦。被人強迫改去了霍家子女里應有的“明”字,事后還被父親以嫉妒弟弟為由頭抽了一頓皮帶,這種屈辱在少年身上印下的烙印不淺,對霍璋這種自尊心異常的人而言,他心里所承受的痛苦,更不能常人能想象的。</br> 霍璋一句話后沒有再說,闔上眼睛安靜睡了過去。</br> ……</br> 霍璋改名的事情發生在他初中二年級的平安夜,趙云今賭上了最后一次機會,利落地輸入六位密碼,屏幕顯示正確,電腦打開了。</br> 她連上辰嵩的內網,點進財務系統。</br> 辰嵩作為家族企業,哪怕分給好幾房管理,依舊能夠通過總部網絡查詢各個分公司的財務狀況。</br> 當初法醫鑒定林清執死亡時間在2015年5月4日——6日之間,趙云今卻對此存疑。因為5月2日是她生日,每年林清執總會在零點準時發來生日祝福,那年卻沒有,要么當時林清執已經離世,要么他受人控制無法使用電話。</br> 尸體在鑒定為車禍死亡后進行了焚化,他真實的死亡時間已無跡可尋,但鑒于腿骨出現的那枚釘子,趙云今執著地認為法醫的話未必可信,而往前推導,4月30日晚林清執曾和家人通過一次電話,第二天是5月1日,江易和她分手以及雙喜嘴里他接到于水生的外派任務也恰好是那天。</br> 趙云今強烈地預感到,5月1日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日期,林清執的真實死亡時間多半是在4月30日晚到5月2日凌晨這期間。</br> 霍家這種大企業在節假日一定會按規支付三倍工資,她搜索了松川藥廠那年五一的加班費支出,在羅列的詳細條目及人員名單里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br> ——何通、孫玉斗、丁晨凱,加班事由是前往西河市小東山研發基地提貨。</br> 趙云今的心臟砰砰狂跳,又搜索同天小東山的加班記錄,頁面出來幾十個名字,加班事由大多是值班。</br> 她用最短的時間速記下這些人名,關上內網,清除瀏覽記錄后打開霍璋電腦的監控系統,那里連著書房的攝像頭,如果不處理掉,那么她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會暴露在霍璋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她剛要刪掉這十幾分鐘的監控記錄時,走廊的電梯叮得響了一聲。</br> 輪椅轱轆聲傳進耳朵,這是霍璋特有的標志,好端端在餐廳喝酒的人不知怎么突然上來了,電梯離書房極其近,趙云今根本來不及躲藏,被霍璋發現她撬鎖進門偷用電腦不是小事,以他多疑的性子搞不好會把她身世家底從頭查一遍。</br> 分秒之間,書房的門就被推開了。</br> 站在門口的人是霍明澤,他上前開門,寬闊的背擋住了身后霍璋的目光。</br> 趙云今側身躲在書柜之后,剛好卡在霍明澤目之所及的范圍,但那地方卻是霍璋的視線死角,她伸手抵在唇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示意他別出聲。</br> 霍明澤和她對視了兩秒,這兩秒鐘對于趙云今而言無異于半個世紀般漫長。</br> 兩秒過后,霍明澤轉過頭對霍璋說:“里面沒有人。”</br> 霍璋靜了靜:“是我忘記鎖門了。”</br> 他將鑰匙遞給霍明澤,淡淡地說:“幫我鎖上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