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會這樣?”</br> 陰雨天,霍璋坐在書房的桌前,臉色陰沉不定。</br> 保鏢:“……我不清楚。”</br> “你不清楚?”霍璋冷笑,“短短幾個月,三次差點被警察當場抓獲,賣家已經開始懷疑是我走漏了風聲,每次的接貨地點只有你們幾個提前知道,行動后其他人都會沒收通訊工具,會有誰能通風報信呢?”</br> “今年陸路管控太嚴,藥品只能走水路送出去,松川的碼頭總共就那么幾個,也許是警察……”</br> 霍璋將手邊的文件夾甩了出去,文件夾的邊棱在那人臉上砸下一道紅印子。</br> 他陰冷地問:“你想說警察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松川市的各個碼頭盯梢,專門為了抓我的現行?”</br> “……不是。”保鏢想要說的話又被他咽了回去。</br> “一定有人把接貨的時間地點泄露給了警方,去查,三天之內,我要知道這人是誰?!?lt;/br> 丁晨凱在書房的小沙發上看書,聽著霍璋罕見的發怒,從書頁上抬起了頭。</br> 窗子被雨花打得模糊不堪,將塵沙沖洗而下,留下一道道土色的污垢。雨天的潮氣逐漸蔓延到屋里,霍璋的腿是不能受潮的,他走到書桌前,打開了取暖用的烤爐,將它的風口對著霍璋的膝蓋。</br> “我去下面看看還有沒有膏貼?!?lt;/br> 只要這樣的陰雨天氣,霍璋的腿上一定要貼滿發熱的膏貼保溫。</br> 他剛離開房間,保鏢眼里就閃過一絲冷光:“霍先生,您不覺得太巧合了嗎?我們以前的交易從沒出過問題,為什么偏偏在丁晨凱來了以后,接二連三地被警察發現端倪?這個人來路不明,根本不值得信任。”</br> 霍璋靜靜地盯著他:“他只跟你們去過一次港口,并且沒有人提前告訴他交易的時間和地點,怎么出賣我?”</br> “但他可以自由出入您的書房,接觸您的資料。您仔細想想,為什么這三次警方都是臨門一腳卻沒有真的抓到現行?那是因為每次警方的出警規模都算不上大,我們能及時察覺,也能跑掉,如果消息是從我們這里走漏的,那時間和地點應該很精確,他們完全可以集中警力把我們一鍋端了。”</br> “唯一的可能就是,警方也不能確定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只能分散警力去蹲守,對我們行動了解,但又知道的不多,這樣的人才最可疑?!?lt;/br> 霍璋許久沒有說話,冷雨噼里啪啦掃著玻璃,窗外的一株梧桐樹在風雨里脆弱地搖擺著,枝葉也被狂風吹彎撞到了窗上來。</br> 丁晨凱是這間宅子里唯一能自由出入他書房的人,霍璋對他的戒心比任何人都要低,他偶爾會去拿他書架上的書來看,偶爾也會用他電腦打斗地主,霍璋從不覺得有什么,反而很喜歡這種他從未經歷過的煙火氣。</br> 保鏢的話雖刺耳,但他卻想起了一件事。</br> ——每當交易之前,他會想好許多時間和地點留存在電腦上,直到最后一天,再從中隨機選取一個告訴手下的人。</br> 如果丁晨凱在斗地主之余翻動了他電腦里的其他文件……這想法剛一冒頭,就被霍璋死死按了回去。</br> “他是我留下的人?!被翳爸讣鉄o意識地點著手下的桌面,“不會做這種事?!?lt;/br> “可是霍先生……”</br> 保鏢還要說話,書房外敲了三聲門,丁晨凱推門進來,手里拿著霍璋的膏貼:“還剩幾張,夠今天用了?!?lt;/br> “你先出去。”霍璋吩咐。</br> 保鏢深深地看了丁晨凱一眼,轉身離開了屋子。</br> 丁晨凱將霍璋從書桌后推出來,蹲下身挽開他的西裝褲腳,將膏貼粘在醫生叮囑的穴位上。</br> 霍璋的視線一直落在窗外,雨簾朦朧,糊住了玻璃——他什么也看不清。</br> “丁晨凱?!彼鋈唤兴?。</br> 男人貼好膏貼,抬頭看他:“怎么了?”</br> 還是那個英俊面龐,還是一樣的清澄明朗。</br> 霍璋看了他片刻,又將目光挪回雨中,他淡淡地說:“沒什么。”</br> *</br> 這場春雨下了很久,冬日蕭索的痕跡慢慢消失在雨里,梧桐也在雨中抽出了新葉。</br> 不知是不是天氣陰冷的緣故,霍璋最近不喜歡動彈,很少離開書房,他偶爾在丁晨凱的陪伴下下棋,更多的時候,是派丁晨凱去藥廠做事,自己捧著本書在玻璃窗前靜靜地看。</br> 丁晨凱今天直到夜色很深才從藥廠回來,他來書房朝霍璋述說工作的情況。</br> 霍璋心不在焉,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夜景上。</br> 夜色深垂,被濛濛細雨吹打的夜晚里,許多東西都看不分明——遠處的山影、天上的陰云,就連窗前的梧桐樹葉都悄無聲息地隱匿在了黑暗里。</br> “你在看書?”丁晨凱叫了霍璋幾聲,他沒有反應,于是低下頭來看他手里捧的書。</br> 霍璋這才將視線收回,落在書頁上:“是?!?lt;/br> “講了什么?”</br> “神是奇怪的。他們不但借助我們的惡來懲罰我們,也利用我們內心的美好、善良、慈悲、和愛來毀滅我們?!被翳罢f,“不對愛抱有期望,就不會失望?!?lt;/br> 丁晨凱:“王爾德是個善變的男人,他還說過,‘因為哲理雖智,愛卻比它更慧;權力雖雄,愛卻比它更偉’,不要聽信他的一面之詞?!?lt;/br> 霍璋抬頭看他:“你在安慰我?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真心愛我?”</br> “當然。”丁晨凱說。</br> 于是霍璋笑了,唇角的笑容隔了很久才消失,他看了會窗外朦朧的雨景,忽然說:“幫我做件事。”</br> “明晚有一批藥品要從香溪的港口.交貨,總量近一噸,其中兩百公斤的違禁藥,這個數量一旦被警方查獲,對松川藥廠來說會是滅頂之災,最近接二連三出事,派別人去我不放心,你替我走一趟。”</br> 丁晨凱怔了怔:“我全權接手?以前沒這樣做過?!?lt;/br> “我相信你。”霍璋說,“時間地點我會在明天傍晚通知你,你先回去休息。”</br> 丁晨凱走到門口,霍璋叫住他:“丁晨凱?!?lt;/br> 男人回頭,霍璋頭也不轉地盯著窗外的細雨,院里彌漫起雨霧,罩得一切都不清晰,他輕聲說:“別讓我失望?!?lt;/br> 男人離開了,霍璋拿起桌角放著的一個牛皮紙袋,將里面的幾頁紙從頭到尾再次瀏覽了一遍。丁晨凱的人生經歷很簡單很平凡,但平凡到了極致同樣會給人無限想象的空間,正如紙張最下面一行寫得那樣——這個人很干凈,但他太干凈了。</br> *</br> 港口的夜一如往常悄寂,丁晨凱站在泛著微波的水邊,將一顆薄荷甜糖塞進嘴里。他眺望著香溪對岸璀璨的燈火,據說從這港口望去,一江之隔的對面就是西河的城郊,站在夾雜著濛濛細雨的冷風里,他似乎覺得江對岸的燈火,要比身旁的更亮一些。</br> 他舌尖的糖慢慢融化出清冽的味道,遠處的船終于開來了。</br> 他收回目光,朝身后的保鏢說:“搬貨?!?lt;/br> *</br> 霍璋給他的交易地點和時間都是正確的,唯一錯誤的信息是,那批貨里根本沒有違禁藥。在丁晨凱帶人押貨時,霍璋的心腹已經從另外的廢港將藥物運走了。丁晨凱離開霍宅前往港口后,一些人提心吊膽等待著,但那夜平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br> 保鏢拿捏不準:“……難道消息不是他泄露的?”</br> 霍璋沒有說話,身邊人深知這男人脾性,他一旦動了疑心,除非是千錘百煉后經過驗證的真心,否則他的多疑很難消泯。</br> “他很聰明,在這樣有針對性的事情上不露馬腳是正常的,可如果他真是警察,潛伏到霍家一定有他的目的,警察應該不會對親眼所見的罪惡坐視不理,是或不是,試試就知道了?!被翳把凵衤盗讼氯ィ拔乙恢睂π|山的北區很感興趣,不如讓他去會會烏姨?!?lt;/br> ……</br> 夜深人靜時,丁晨凱穿過走廊,聽見保鏢們聚在一起的低語聲。</br> “聽說過幾天又要派人去小東山對賬?!?lt;/br> “嗯,知道,只要別派咱們去就好,就算輪到,請個病假敷衍過去就行了?!?lt;/br> “我也這么想,老關死得那么慘,從那以后誰敢去小東山……”</br> 丁晨凱推開書房的門,霍璋從電腦上抬起眼來,平靜地說:“你來了?!?lt;/br> 他深夜找他過來是有正事,遞給他一個硬盤和一沓厚厚的文件:“下周替我去趟西河,小東山有些賬目要你確認一下?!?lt;/br> “小東山?”丁晨凱問,“這好像是三房那位的地方?!?lt;/br> “同是霍家的產業,就算再不情愿也難免要打交道,你去的時候要當心,烏玉媚這人心思陰忖,不知道在小東山里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去年我手下一個姓關的誤闖了她的研發樓,沒能從樓里活著出來,據說是心臟病突發,但他一向身體康健,不像有心臟病的樣子?!?lt;/br> 丁晨凱蹙眉:“就這么死了?家人沒來找說法?”</br> 霍璋冷笑:“死者為大,我要求他們把尸體還回來,可當天就被于水生的人拉去火化了,家屬當然來鬧過,但烏玉媚找父親撒了個嬌,父親家大業大,花錢擺平這件事也費不了什么心思?!?lt;/br> 曾經確實有人死于小東山,但霍璋沒有實言相告的是,那人并不是誤闖,而是受他的派遣,專門去調查北區的研發樓。</br> “你要當心。”霍璋說,“對完賬就回來,研發樓的地下有鬼,別接近那里?!?lt;/br> 丁晨凱接了資料和硬盤:“我明白。”</br> 他一句話后,書房內陷入一種奇異的安靜中。</br> 先打破沉默的是霍璋,他凝視著他:“氣象臺說下周有場暴雨,注意安全。”</br> 丁晨凱笑了笑:“好?!?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