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假山后的陰暗角落里,趙云今被霍明澤抵在假山石上。</br> 石面嶙峋地刮蹭著她裸著的后背,她因為疼痛而輕蹙著眉,微仰起頭看他:“明澤,你怎么在這里?”</br> 霍明澤眼睛猩紅盯著她:“現(xiàn)在還有誰不知道這件事嗎?你和我說過,大哥車禍后身體出了問題,既然他那里不行,你的孩子又是怎么來的?”m.</br> 趙云今笑著:“是你母親叫你來問的?”</br> 趙云今肚里的孩子在霍家上下掀起了軒然大波,霍嵩雖然當年因為霍明澤的事厭惡極了趙云今,但聽聞她肚里懷著霍璋的孩子,心里多的還是欣喜,人到暮年還能見到新生命的誕生,是件令人愉悅的事,連著對趙云今都沒了那么大的成見。相比之下,薛美辰就沒那么好的心情了。</br> 霍璋的請柬是昨夜發(fā)的,薛美辰平日還算穩(wěn)重端莊,昨晚卻氣得在家砸了一整夜東西,霍明澤聽得心煩,出門去酒吧玩了一宿。</br> 他酒沒全醒,手下力氣用了幾分都不知道,趙云今拍開他的手,肩膀已經(jīng)被他捏出了紅印。</br> “跟我媽沒有關(guān)系?!被裘鳚纱寡郏抗饴湓谒€未鼓起的小腹上,“那晚我雖然喝多了,但還記得我最后抱你去了床上,醫(yī)生說你懷孕一個月左右,那天距離現(xiàn)在正好是一個月。趙云今,這真的是大哥的孩子?”</br> 趙云今笑得嫣然:“不然呢?你懷疑是你的???”</br> 她的笑里有些令人迷醉卻又危險的東西:“如果真是你的,你打算做什么?娶我嗎?薛美辰可未必會同意?!?lt;/br> 霍明澤被她折磨得神經(jīng)發(fā)痛,低吼道:“趙云今!我沒跟你開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媽她……”</br> 女人慵懶地倚著身后的假山石,抬頭望著暗色天穹上斜斜灑落的一抹星光,她淡淡地問:“薛美辰打算怎么對付我?”</br> 霍明澤無言,趙云今溫柔地說:“明澤,如果別人想傷害我,你可要保護我啊。”</br> 原本是帶著滿腔怒火來的,但這女人似乎對自己的魅力十分了解,一顰一笑的分寸都拿捏得剛剛好,霍明澤的火氣被堵在胸口,上不來也出不去。他平靜了一會,緩緩開口:“告訴我,孩子是不是我的?”</br>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區(qū)別?”趙云今說,“事關(guān)遺產(chǎn)的分配,薛美辰一定不會放過我。”</br> 霍明澤說:“如果知道那是我的孩子,她不會傷害你的?!?lt;/br> “那霍璋呢?”趙云今笑著問,“算在他名下的孩子他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但這孩子一旦算到了別人名下,你覺得他會怎么樣?”</br> “薛美辰雖然厭惡這個孩子,但好歹還在乎老爺子對她的看法,她會鬧一鬧,撒撒氣,但不敢真的傷害我,可如果我背叛了霍璋,他能做的事可比薛美辰狠毒多了。所以明澤,不管這個孩子真正的父親是誰,他現(xiàn)在只能是霍璋的。”</br> “我會保護你的!”</br> 趙云今淡淡說:“你這些年在國外,恐怕還不知道霍璋的勢力發(fā)展到什么地步了。這些年實體經(jīng)濟式微,生物醫(yī)藥行業(yè)發(fā)展飛快,松川藥廠和小東山全在霍璋手里,一旦老爺子去世,他才是獲利最大的那個,不然你以為你母親和烏玉媚為什么要把他當成眼中釘?”</br> “霍嵩一輩子打下的家產(chǎn),不可能讓它葬送在兒女身上,你和霍明蕓哪一個是能擔大事的人?家族的重心最后還不是都要落在霍璋手里,你或許可以在薛美辰面前護著我,但如果霍璋要傷害我,你拿什么保護?”</br> 霍明澤眸里的顏色漸漸變深:“所以,這個孩子真是我的?”</br> 他并不笨,輕易就能捋清其中的關(guān)系:“大哥沒有生育能力卻默許你懷孕,是因為他想用孩子來分家產(chǎn)吧,那天你來找我根本就是帶著目的的,從一開始你就在利用我,讓我為你做掩護,為你刪除監(jiān)控,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晚上有借口帶著酒來我家,趙云今,你嘴里到底哪句話是真的?”</br> “你現(xiàn)在還要用我的孩子替別人分財產(chǎn),要讓他叫別人爸爸?”霍明澤眼里的情緒越積越暗,危險得幾乎要溢出來了。</br> “我也不想這樣?!壁w云今擋住霍明澤要去摸她小腹的手,“但是明澤,人有時候,是一定要為自己考慮的?!?lt;/br> 霍明澤靜在原地許久,忽然猛地一拳砸向趙云今耳側(cè)的巖壁,碎石扎得他滿手是血,塵渣簌簌落在她肩上。</br> “趙云今,你很好?!被裘鳚烧f完,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停車場。</br> 半分鐘后,一輛寶藍色的跑車鳴著喇叭以飆車的速度開出了霍宅的大門。</br> 趙云今面不改色,輕輕拍掉肩膀的灰塵,她伸手摸了摸后頸,那里的皮膚已經(jīng)被石頭蹭出了血絲。</br> 她走出假山,面前站了兩個西裝男人。</br> “趙小姐。”男人冷漠地說,“夫人請你去一趟。”</br> *</br> 宴會喧鬧,霍璋一個人坐在噴泉旁,仰頭欣賞著皎潔的月亮。</br> 保鏢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薛美辰的人把趙小姐帶走了,要不要我找人去追回來?”</br> 霍璋:“急什么,現(xiàn)在過去了哪還有她發(fā)揮的余地?”</br> “可趙小姐有身孕,我怕薛美辰真對她下手?!?lt;/br> “大房那位才沒那么蠢?!彼湫?,“再等等,等到她耐不住性子動手了,我們再過去也不遲?!?lt;/br> 保鏢點頭,隨即遞過來一沓紙:“您叫我查的東西我已經(jīng)查好了,這是從物業(yè)那里拿到的資料?!?lt;/br> “孫先生住的那棟樓一共有兩百多個住戶,其中四分之三都是業(yè)主本人在住,大概四十多家是外來的租戶,我找人去排查過了,大多數(shù)租戶都已經(jīng)租了半年以上,只有十二戶是搬進來不久的,其中有三戶是在孫先生出事前一個月內(nèi)才搬進來的?!?lt;/br> 霍璋看著那份資料上的幾個名字:“既然放在舅舅家的硬盤外傳了,事發(fā)期間又沒有外人進過那棟樓,就只可能是原本住在樓里的人拿出去的,你查出什么了?”</br> 保鏢說:“您看這個人?!?lt;/br> 他指著一個叫陸福明的名字說:“他在事發(fā)十天前才搬到這棟樓,事發(fā)之后基本沒在那里住過,一個月后就退租了。我去查過,這陸福明年齡不大,才二十出頭,原本是西河職業(yè)技術(shù)學校的學生,但因為校園暴力沒有念完書就直接退學了,退學后一直幫父母打理家中開的便利店,他和孫先生沒有任何交際?!?lt;/br> 霍璋蹙眉,保鏢又說:“但是他和江易的交情不淺。五年前,江易因為打架斗毆進過一次局子,而他毆打的對象,就是對陸福明進行校園暴力的施暴者。您也說了,當初綁架孫先生的事未必就是一個人完成的,如果是江易和陸福明一起做的呢?這樣既能解釋硬盤為什么流出去了,又能解釋為什么那晚江易有不在場證明。當晚江易去嫖.娼的時候戴著口罩和帽子,除了接待他的小姐,別人都沒看見他的臉,如果那根本不是江易本人,而是陸福明裝的呢?”</br> 霍璋臉上沒什么表情,雙手交叉疊在膝上,靜靜聽他說。</br> “那晚的小姐也為江易做過不在場證明,我查了她的底細,她叫沈佳燕,并沒有證據(jù)能證明她和江易有什么交情,但是我在整理資料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和陸福明之間倒是有點細微的關(guān)系,至于是什么關(guān)系——”</br> “——我不知該不該說?!?lt;/br> 霍璋:“說。”</br> “五年前沈佳燕的弟弟被綁架,她向警方報案,處理她這件案子的警察和當初為陸福明解決校園暴力案的警察是同一個人,這位的名字您也許聽說過?!北gS頓了頓,說,“他是趙小姐四年前去世的哥哥,前西河市刑偵支隊大隊長,林清執(zhí)。”</br> 霍璋原本平靜的面孔在聽到這句話后出現(xiàn)了些許松動,黢黑的眼仁微微縮緊。</br> *</br> 江易正在花園里尋找趙云今的身影,霍明蕓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br> 她見面不說話,揚手就是一個巴掌朝他臉上扇過來,江易攥住她手腕,她另一只手又扇過來,江易這次沒躲,硬生生捱了她一耳光。</br> 跟在他旁邊的雙喜被嚇了一跳,看看江易,又看看霍明蕓,不敢出聲。</br> “打爽了?”江易冷漠,“讓開。”</br> 霍明蕓揉著手:“好啊,那你先告訴我,那天你房里的女人是誰?不過你別誤會,不是對你還敢興趣,我霍明蕓不稀罕別人用剩下的東西,是我想見識見識,什么樣的女人能讓你放著堂堂霍家大小姐不要,卻跟她滾到一張床上去,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比我好在哪?!?lt;/br> 江易沒理她,他環(huán)顧晚宴上形形色色的來客,生面孔居多,但也有一些曾經(jīng)見過的人——霍家大房的保鏢,自從上次韓巴的事情后,霍明蕓出門身邊總帶著幾個人。但如果只是為了保護霍明蕓,今晚來的數(shù)量也太多了。</br> 趙云今依舊看不見影子,這種場合按理說她不該缺席這么久才對。</br> 江易想了想,說:“我現(xiàn)在沒空理你,趙小姐找我有事,我要去一趟?!?lt;/br> “趙云今?”霍明蕓挑眉,“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她的司機,為什么還要替她做事?你是她的狗嗎要隨叫隨到?”</br> 她撇撇嘴:“不過你現(xiàn)在就算去了也沒用,她人不在。”</br> 江易終于把視線落在了她身上,她笑了笑:“被我媽請走了?!?lt;/br> 雙喜問:“請趙小姐?為什么?”</br> 霍明蕓漫不經(jīng)心玩轉(zhuǎn)著手指上的戒指:“她懷孕了,還是霍璋的,這事幾個人信?我媽當然得請她過去驗一下真假,萬一是合起伙來騙人的,那家產(chǎn)不就白便宜霍璋了?”</br> 雙喜:“可我聽師父說你跟趙小姐關(guān)系挺好的啊,你就眼睜睜看著她被你媽請過去?。俊?lt;/br> “你又是哪冒出來的?”霍明蕓從沒見過雙喜,說話也不客氣,“腦子不好就別說話,省得出來惹人笑話?!?lt;/br> 她氣勢太凌厲,壓得雙喜不敢出聲,他小聲說:“我是阿易的朋友。”</br> 霍明蕓不屑:“你這種蠢貨也能當江易的朋友?”</br> “你知道霍家的家產(chǎn)有多少嗎?本來是按人頭定好的,現(xiàn)在多了趙云今肚子里那個東西來分,每人要勻出多少錢給它?我和趙云今是朋友沒錯,但你覺得那點塑料友情抵得上十幾個億?那可是從給我的遺產(chǎn)里分出來的錢,憑什么拱手讓人?我巴不得趙云今吃點苦頭說出真話,反正我媽又不會弄死她?!?lt;/br> 她這一番話聽得雙喜目瞪口呆,雙喜轉(zhuǎn)頭去看江易,他卻已經(jīng)不在原地了。</br> *</br> 霍宅大門外不遠處,一輛加長的豪華轎車停在路邊。</br> 車門大開,薛美辰神情倨傲,裹著披肩坐在中座。保鏢從保溫壺里倒出一碗燕窩遞過來,她端起碗,捏著勺子隨意攪了攪。</br> 車外的水泥路上,兩個男人拽著趙云今的頭發(fā)將她的頭從水桶里扯出來,她被溺在水下好一會兒了,拼命咳嗽。</br> 薛美辰的燕窩一口沒喝,她將碗放在一邊,慢條斯理地問:“趙云今,我再問你一遍,孩子到底是誰的?”</br> 趙云今頭發(fā)被水打得全濕,狼狽不堪。</br> 她伸手抹去臉上往下滴答的水珠,朝薛美辰笑:“我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了,是霍璋的?!?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