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將趙云今形容成一盞月亮,分明是和她哥哥截然不同的人。與之相比,她更像藏匿在銀河深處的一顆變幻莫測的行星,星球周圍繚繞著玫瑰色的星云,上一秒散發著撩人的絢麗色彩,下一秒又不知會席卷出怎樣溫柔或狂亂的星際風暴。</br> 趙云今聽完他那句話,臉色平靜如常。</br> 江易靜等她反應,想從她臉上看到哪怕一絲或輕或重的波動。</br> 可都沒有。</br> 她將日記紙放回床頭柜,走回餐桌前,經由江易身邊時,他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br> 少年的眸子清冷,其中融雜著模糊不明的暗色情緒。</br> 女孩彎唇:“阿易,你不放開我,我怎么做飯給你吃?”</br> 她撇開江易的手,拿用材煮了一碗面,白面上臥著一顆沾滿蔥花的荷包蛋,她將碗端到江易面前:“這是今晚的住宿費。”</br> 江易不吃,看著她:“我要的住宿費不是這個。”</br> 趙云今臉上凝起笑意,明知故問:“那你要什么?”</br> 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明天就是臘月二十九了,江易,給你個機會,陪我去爬纏山吧。”</br> *</br> 趙云今慣會利用別人的愛意,一旦發現他人不可言說的心思,就順理成章將自己擺在高高的位置上。</br> 臘月二十九去爬纏山,一般人很難做出這種事,她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是仗著江易的喜歡。</br> 天寒,站在山半腰的村子遙望,山頂積了厚厚一層雪,白皚皚地團簇在主峰之上。</br> 到達村子時是下午,開上山的擺渡車已經不接去客了,兩人在農家樂開了房,打算明早再上山。臨近年關,來旅游觀光的游客不少,店里只剩一間雙床房,趙云今沒有對和江易睡一間表示出什么異議,自然地進了房間,靠在靠窗的沙發上玩手機。</br> 夜幕降臨,小村莊處處升起做飯的煙火,趙云今肚子餓,拉江易出去覓食。</br> 她路過一家羊肉館,見里氤氳著滿堂的香味和熱氣,于是進去坐下。老板擺上火鍋和新鮮的肉塊,鍋子里的沸水騰騰翻涌,她端詳對面的江易,他穿著一件黑色外套,英俊的臉在熱氣的蒸騰里有幾分神秘。他依舊寡言,一路來也沒說上幾句話,唯一明顯的情緒是在趙云今訂了一間房時轉頭看了下她。</br> “明早幾點上山?”</br> “五點起來坐車,或許能在天黑前爬上去。”</br> 羊肉是高原黑山羊,滋味鮮美,可趙云今歷來養生晚上吃得少,江易吃得也不多,一頓結束鍋里還剩許多肉塊。想起剛才在路上看到一個路邊乞討的老人,趙云今跟店家要了盒子將剩菜打包,離開飯店時剛好乞討的老人坐在門口休息。她將剩菜遞了過去,老人一身破爛,眉須皆白,抬起顫巍巍布滿粗繭的手說了聲謝謝。</br> 趙云今笑笑,山腰的海拔也有兩千米,夜風吹在身上一陣寒涼。</br> 她裹了裹外套,頂風朝賓館走去。江易跟在后面,兩人間的氣氛安靜又詭秘。</br> 走著走著,少女回過頭看他,她伸展出手臂,轉了一個圈:“我穿這件衣服好看嗎?”</br> 江易目光輕飄飄朝她望去,越是明艷的顏色越適合她,她一身正紅色的棉衣,走在遍地積雪的路中間,耀眼得如一朵開在冰原上的紅蓮。</br> 沒聽見江易的回答,她狡黠地問:“阿易,什么時候喜歡我的?”</br> 江易挑眉:“我沒說過喜歡你。”</br> “那你放在家里的日記是什么意思?”</br> “想干.你和喜歡你是兩碼事,見色起意而已。”他說這話時神色平靜,那一臉漠然仿佛說出的話和他無關。</br> “有多色?”趙云今依舊不改笑容,“跟你睡一間房會有危險嗎?”</br> “如果你還不閉嘴,會有。”</br> 趙云今噗地笑出了聲音,放肆又絢爛地放下豪言:“我想看看。”</br> ……</br> 趙云今進了浴室洗澡,江易坐在窗邊抽煙,窗戶開了一道縫隙,他順著口子將煙灰磕落出去。</br> 玻璃是磨砂的,隱約能從浴室燈光的映照里看到女孩的影子,沒有衣服的修飾,她身體的優美曲線映在眼里,雖然不甚清晰,但足以勾起他心里全部的炙熱。趙云今洗澡很慢,她仰頭,淋浴頭的水流輕柔噴灑,水滴浸潤她的發絲,又沿身體流下。</br> 不難想象浴室內的情形。</br> 雪色的肌膚,淋濕的發絲,滿室蒸騰的水霧,哪怕只是隨意一想,全身就難忍躁動。</br> 趙云今一個熱水澡洗了半小時,裹著自帶的浴袍從屋里出來,她頭發未全擦干,滴滴答答朝下淌著水。</br> 江易半盒煙抽完,室內還彌漫著煙味。</br> 他關上窗,屋外天冷,窗戶上不一會就彌漫上水汽。</br> 江易陰深的眸子望向她,趙云今卻絲毫沒有被人窺視的不自在,坐在床邊按開窗頭的小燈。</br> 那燈光橘黃,將她姣美的面容鍍上一層溫暖的顏色,浴室里洗發露的香味飄出來,輕盈地在鼻尖縈繞。</br> 趙云今擦著頭發,問:“不洗嗎?”</br> 江易脫掉上衣,露出一片硬實的胸肌,他拿著毛巾走進浴室。</br> 幾分鐘后,他出來,赤.裸的上半身掛著水珠,一滴一滴沿腹肌的紋路朝下流,性感撩人。</br> 趙云今毫不避諱欣賞的目光:“還記得我們在樓下開房時前臺的眼神嗎?一男一女都開一間房了,卻還裝模作樣要標間,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你昨晚的話是蓄謀已久,還是為自己的尷尬找借口?比起干我,喜歡這件事更讓你難言于口嗎?”</br> “阿易,夜這么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會不會對我下手啊?”</br> 少年神情淡淡,反問:“想試試?”</br> 少女波瀾不驚,和衣躺在了床上。</br> 外面飄起了小雪,趙云今側躺,看著窗外的雪花,臉上出現了罕見的呆滯。</br> 江易關了燈,雪花沒了燈光的襯托,變得不那么明顯了。</br> “在西河,只有纏山才會經常下這樣的雪,每年冬天三千米以上的山峰都會被雪蓋住。”趙云今聲音低低的,“纏山的南坡是游客登山的路線,北坡陡峭,是探險愛好者的圣地,我父母就是其中之一。夏天的纏山他們已經爬過幾次,但冬天還沒有嘗試過。”</br> “十年前的臘月二十八,他們從北坡登山,于二十九日夜間失聯,從此失蹤,連尸骨都沒有找到。”</br> “他們離開那天西河市區也下了小雪,我媽媽離家前站在門口說一定回來陪我過年,可沒想到,那是最后一面。”</br> “每年冬天你都會來纏山?”江易靜了靜,問道。</br> “這是第一次。”半腰的夜晚寒冷,劣質空調無法制熱,趙云今裹了裹被子,“我一個人來,他們在天上看到會不放心,以前想讓林清執陪我,可他總是很忙,阿易,謝謝你能陪我來。”</br> 少女發出如夢囈般的輕吟,嘴上戲謔江易獸性大發,入睡卻很快。</br> 江易在床上輾轉,怎么都沒法入眠,腦海里翻來覆去是少女洗澡時的身影,和臨睡前那番看似平靜的話。</br> 雪越下越大,夜半,女孩忽然抱著枕頭下床站到他床邊,仿佛夢游一樣。</br> “阿易,屋里很冷。”</br> 少年人火力旺,并沒有感受到夜里的涼,可當女孩伸手觸在他額頭的瞬間,才發現女孩的手冷得像冰一樣。</br> “我和你睡,好不好?”</br> “不怕我對你下手?”</br> “隨你。”女孩笑笑,撩開被子的一角,鉆了進去。</br> 她體涼,遇到江易滾燙的體溫,就像身邊放了個炭盆。</br> “這么冷的天氣,著涼的話明天就不能上山了。”趙云今一時暖了過來,還懂幾分男女有別的道理,朝床邊縮了縮,“十年才來一次,我一定要去,讓他們能看看我,如果你的被窩要收費,做你想對我做的事也可以。”</br> “惡毒的女人。”</br> 趙云今翻過身,亮瑩瑩的眼睛看著他:“怎么就惡毒了?”</br> 江易難得開起玩笑:“你是那種會讓人平白欺負的女人嗎?有仇不報可不是你趙云今的做事風格,誘惑我今晚碰你,明天上山后再把我從山頂推下去也不是沒有可能。”</br> “那你不會碰我了?”趙云今的眼睛迷成一彎明媚的月牙,“謝謝了阿易,有你這句話,今晚我能睡個好覺了。”</br> 女孩在床上滾來滾去,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很快睡著了。</br> 江易聽著她輕微的呼吸聲,卻失眠無法入睡了。</br> 月亮漸漸移到天空的西邊,雪也停了。</br> 江易側了下身,手臂伸到女孩頭頂,另一只手搭上她柔軟的腰。</br> 趙云今身上有股清淡的香味,似乎能讓人放下所有的疲憊和心防,江易將臉埋在她的發絲之間,久違的溫暖襲來,他不知什么時候慢慢睡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