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br> 陳知言站在一米之外定定的看了幾分鐘，直到發梢的水打濕了胸前的衣服，他才回房間拿了條毯子，將人蓋住。</br> 關掉多余的燈，只留了沙發角的落地燈，陳知言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五點。他按了按眉心，索性拿了筆記本電腦出來，坐在側面單人沙發里處理公務。</br> 沙發上的小姑娘睡得很沉，呼吸綿長，偶爾還會打聲小呼嚕。</br> 陳知言笑了笑，低頭敲擊著鍵盤。</br> 大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天光泛白，這座巨大的城市正在漸漸蘇醒。</br> 陳知言關上電腦，按了按眉心，合眼休息，再一睜眼時，就見沙發上的小人兩腿一瞪，踹翻毯子，隨即翻了個身——</br> “咚”的一聲悶響，聽的陳知言心頭一跳，連忙站了起來。</br> 然而地上的小人眼睛都沒睜開，只“嗚嗚”咕噥了兩聲，換了個姿勢，趴在地毯上繼續睡了。</br> “……”陳知言錯愕不已，好一會兒沒動彈。</br> 大雨過后氣溫驟降，室內溫度不高，陳知言不敢讓江戀就這么睡在地上，不得不走過去叫她。</br> “江戀，醒醒，回房間睡。”</br> 但這么點聲音不足以叫醒一個摔到地上都能睡著的人。</br> 陳知言有些頭疼，蹲下來，在她肩頭搖了搖：“醒醒。”</br> 小姑娘閉著眼睛咕噥一聲，很不耐煩的翻了個身。</br> 襯衫下擺向上卷了幾寸。</br> 陳知言眸光一閃，即刻移開視線，從沙發上拾起被江戀踹掉的毯子，把人蓋住，然后兩手一抄，連人帶毯抱起來，向客臥走去。</br> 進了客臥，他才發現，床單沒有鋪，床笠上也有些許血跡。</br> 難怪要在沙發上睡。</br> 陳知言暗暗嘆了口氣，轉身往主臥走。</br> 行走顛簸間，似乎被打擾了好夢，小姑娘半睜了眼，皺著鼻子，迷迷瞪瞪的看著眼前的男人。</br> 陳知言被她看的腳步一頓，正猶豫著是不是要把人放下時，就聽她糯糯軟軟的喊了聲“爸爸”，眼一閉又放心睡了。</br> “……”</br> 男人眉心狠狠跳了跳，耐著性子把人放在床上，面無表情的打量著。</br> 床上的人毫無察覺，睡的人事不知。</br> 半晌，男人狹長的眼尾稍稍一挑，勾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來。</br> -</br> 早上八點半，秦熠坐在時創資本總裁辦的會客廳里喝咖啡。</br> 兩杯咖啡都喝完了還沒見陳知言的影子，他有些不耐煩了，叫住進來送咖啡的小助理，笑瞇瞇的問：“我說妹妹，你們這兒的咖啡再好喝，我也不能一直喝啊你說是不是？你們陳總呢？”</br> 小助理臉頰緋紅，搖頭說了句不知道就飛快的退了出去。</br> 秦熠收起招牌式的桃花笑，掏出手機又撥了一遍電話，嘟嘟響了數聲，沒人接。</br> 奇了怪了，私人號碼也沒人接，秦熠有些詫異。</br> 昨天他的車突然壞了，問陳知言借了車，說好了今天一早來拿車鑰匙，結果陳知言電話不接微信不回，他聯系不到人才特意跑來公司找的。</br> 結果工作狂竟然沒來公司。</br> 秦熠正琢磨著，一轉眼看見陳知言的特助沈航從門口路過，他忙叫住沈航。</br> “你們陳總呢？打電話都沒人接啊？”</br> 聯系不上陳知言，沈航也正著急呢，準備去公寓找人。</br> 秦熠一聽也要跟著去，兩人駕車迅速趕到公寓樓下，見陳知言的車停在車位里，猜想他應該是在家。</br> 可按了門禁鈴，好半天沒人應答。</br> 沈航準備再打一次電話試試看，但秦熠可等不及了，正好有人出門，他拽著沈航就進了單元門。</br> 上了頂層，沈航上前敲門，等了會兒，里面沒聲響。</br> “不在家嗎？不會出什么事了吧？”秦熠突然想的有些多，腦補了陳知言摔倒在浴室里爬不起來的畫面，頓時有些著急，忙催著沈航，“有密碼嗎，趕緊進去看看！”</br> 沈航也是被他催暈了頭，輸了密碼打開門。</br> 秦熠先一步沖進去，高聲叫著：“言哥言哥——”</br> 突然，他聲音戛然而止。</br> 落后兩步的沈航忙跟上去，一繞過玄關，就和一道冷而沉的視線對了個正著。</br> 陳知言站在衛生間門口，拿下擦拭頭發的毛巾，冷冷的看過來，眉梢微抬，目光銳利，一副等著解釋的樣子。</br> 沈航頭皮一炸，后背登時出了汗。</br> “不，不是，言哥你在家啊？在家怎么不接電話啊我還以為你出事了……”秦熠的聲音在陳知言冰冷的視線下越來越小。</br> “陳總……”</br> 沈航硬著頭皮開口想要解釋，可下一秒，一個軟軟糯糯帶著困意的聲音從主臥室傳了出來——</br> “唔……誰呀？”</br> -</br> 一個穿著黑色男士襯衫的纖細身影臥室門后探了出來，秦熠還沒看清人長什么樣，一道黑影就堵在了前面。</br> 陳知言一抬手，人就被推回了門內</br> 秦熠頓時瞪圓了眼睛，顫抖著指著男人的后背，一幅被見了鬼的表情，轉頭看向沈航。</br> 沈航也是滿眼的震驚。</br> 兩人都從沒看過陳知言家里出現過女人。</br> 陳知言低聲對著臥室里說了幾句才重新關上房門，轉回身，冷眼看著木頭似戳在原地的兩個人。</br> “有事”</br> 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但沈航卻心中一涼，理智瞬間回了籠。</br> 跟隨陳知言多年，他太清楚自己老板的狀態，越是生氣，表現出來的就越平靜，如果能罵你幾句，恰恰說明問題不大。</br> 沈航不敢多想，立刻主動認錯：“對不起陳總，不會再有下次。”</br> 沒敢解釋。</br> 陳知言沒有說話，屋內氣壓低得很。</br> 沈航知道這里絕對不能久留，只能硬著頭皮說：“陳總，九點半有視頻會，我先回去準備了。”說完拉著已經石化的秦熠就退了出來。</br> 直到出了單元門，秦熠才從石化中找回了神智。</br> “臥槽！！！我他媽沒看錯吧？？剛才臥室里有個女人！是吧？是吧？是有個女人吧？是女人吧！”</br> 他驚的一連爆了好幾句粗口，拽著沈航連連發問。</br> 沈航雖然也震驚于老板的私生活，但他此時更想殺了秦熠。</br> 真的要被他害死了。</br> 一想到剛才陳知言的舉動，看都不許他們看一眼，沈航就心里發毛，知道自己是看到了不該看的。</br> 他深吸了口氣，“我要回公司了，秦先生請自便吧。”說完就上了車揚長而去。</br> 秦熠像是沒聽見，還處在極度震驚中。剛才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黑色襯衫下那雙筆直的長腿卻留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br> 秦熠最愛美腿，眼光毒辣，歷任女友無一例外都是大長腿，所以剛才只消一眼他就能斷定，是極品。</br> 看女人一雙腿漂不漂亮，細，長，直，缺一不可。剛才這雙腿三者俱全，不是特別的骨感的細，骨肉有度，小腿緊致修長，比例完美，整體線條非常流暢，極具美感。</br> 他非常想回去再看一眼。</br> 但他還沒瘋。</br> 雨后早間的風涼意逼人，吹了幾分鐘，秦熠就打了兩個噴嚏，頭腦也跟著清醒了。</br> 他整理整理了思路，先發了條微信試探。</br> 【哥，你好了嗎我現在能上去拿車鑰匙了嗎】</br> 等了幾分鐘沒有回復。</br> 秦熠正尋思著要不要再發一條，陳知言的電話就打了過來。</br> 他忙接起來，小心翼翼的喊了聲：“哥？”</br> “在哪兒”</br> 電話里陳知言的聲音一貫的冷淡，但秦熠卻聽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br> 誒沒罵他！還主動問他在哪兒，看起來心情不錯。</br> 他立刻膽子大了起來，恢復了本色，笑嘻嘻道：“就在樓下等著呢，哥你要給我送下來嗎不用不用，我自己上去拿就行……”</br> “去買份早餐回來。”陳知言打斷他。</br> “啥”秦熠摸不著頭腦。</br> 不過沒等他繼續發問，陳知言已經掛了電話。</br> 秦熠盯著黑了的手機屏幕看了幾分鐘，確信自己沒聽錯才一臉懵逼的往外走。</br> 十五分鐘后拎了打包好的早餐回到單元門下，秦熠重新給陳知言打電話。</br> “言哥，我買回來了。”</br> “上來。”陳知言給他開了單元門。</br> “好嘞！”秦熠干脆應著，想到馬上就能一睹真容了，臉上的興奮之色完全無法掩飾。</br> 電梯上了頂層，秦熠上前敲門。</br> 很快門就開了，陳知言站在門口，一身黑色正裝，氣質矜貴。</br> “言哥，我跑了半條街才找到的這家店，排隊的人可多了……”秦熠拎著早餐想往里走，可陳知言的身開形穩如泰山，半步未動，把進門的路擋的嚴嚴實實。</br> 他剛想讓陳知言讓讓，手上突然就是一空。</br> 早餐被人接走了。</br> 陳知言一手拿著早餐，一手往他懷里扔了個車鑰匙，說了句“車在地庫”，就關上了門。</br> “……”秦熠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緊閉的大門，好半天才爆了句粗口，“臥槽……牛通！”</br> -</br> 江戀有些懵。</br> 剛才她睡的迷迷糊糊，聽見有人敲門就爬起來想去開門，可人都沒看見就被推了回來。</br> 陳知言讓她再睡會兒，等會兒叫她。</br> 她回到床上趴著，困倦稍散，淺灰色的被子映入眼中，江戀揉了揉眼睛，大腦逐漸清醒。</br> 誒？這不是她昨晚睡的客臥啊。</br> 江戀拉起被子放鼻下聞了聞，淡淡的木質香，清冽而沉郁，有些熟悉。</br> 是陳知言身上的氣味。</br> 江戀愣了愣，爬起來環視四周，看見開放式衣帽間里的男士衣物，馬上意識到這是陳知言的主臥。</br> 她怎么睡這里了</br> 記憶不怎必清晰，江戀只記得昨晚她是在沙發上等陳知言，后來怎么睡著的，又是怎么跑到人家主臥里來睡覺的，全都想不起來了。</br> 但這么一回憶，昨晚她抱著陳知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畫面卻被她想起來了，還有陳知言給她買衛生棉的事。</br> 江戀忙掀開被子，看見床單干干凈凈才松了口氣。</br> “呼……”</br> 她調整著呼吸，哪怕一夜過去了，殘留記憶里的尷尬也讓她呼吸不暢。</br> 困意散去，時間過的極為緩慢，江戀重新躺下，心思有些亂。</br> 今天之前，她還不認識陳知言，確切的說是陳知言還不認識她，而現在，她穿著他的襯衫，睡在他的床上，等著他來叫自己起床。</br>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她心里升起一絲酥麻，順著血液在身體里游走。</br> 過了會兒，房門被敲了兩下，江戀的心也跟著跳了兩下。</br> 她深吸了口氣，才過去開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