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br> KTV包廂,燈光炫目,音樂震耳。</br> 江戀坐在角落沙發里,握著個沒殼的手機,低頭不知道在看什么。</br> 馮霽唱完一首歌,把麥給了別人,走過去,坐她身邊。</br> “干嘛呢,怎么不去唱歌?”</br> 見他坐下,江戀立刻把手機屏幕按滅,興致缺缺道:“不想唱,好累?!?lt;/br> 馮霽看著她的動作挑了下眉,頓了下才懶懶道:“累了就走,送你回家。”</br> “還不想回家呢。”江戀搖頭說著,又下意識的看了眼手機屏幕。</br> 馮霽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暗下去的屏幕。</br> 吃飯那會兒他就發現了,她一直在看手機,像是在等著什么。</br> 他隨口問道:“等誰消息呢?”</br> 江戀被他問的心頭一顫。</br> 陳知言讓她到家后給他打電話的,可她因為有些賭氣,一直沒給他打電話。</br> 可她還忍不住暗想,陳知言沒有接到她報平安的消息,應該會打電話過來問問的吧?</br> 所以她就手機關了開,開了關的,一直心不在焉。</br> 現在被馮霽點出來,江戀有些惱羞成怒,拒不承認:“沒有!”</br> 馮霽挑眉,不怎么相信的樣子。</br> 江戀怕他繼續問,就敷衍他:“你去唱歌啊,我想聽浮夸,你唱給我聽。”</br> 馮霽“嘖”聲,直接向后一靠,長腿懶懶的攤著,一副無處安放的模樣。</br> “祖宗,你可真難伺候?!?lt;/br> 他人高馬大,靠進雙人沙發里,直接侵占了江戀的空間,兩個人的腿不可避免的挨著。</br> 江戀嫌他太擠,上手推他:“你快去?!?lt;/br> 馮霽任由她推著,不動彈,說:“那不是有人唱著呢嗎,老子從接到你電話開始就沒閑過,又是找人,又是訂飯店的,你讓我歇會兒不成嗎?”</br> 一般人聽到這話,多少會有些愧疚,但江戀不,她和馮霽太熟了。</br> 他倆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馮霽只比江戀早出生一小時,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正正經經的青梅竹馬。從幼兒園小學一直到高中畢業,兩人都在一個班,也就上了大學之后才分開。</br> 馮霽留在南城的大學,江戀則去了隔壁城市江城。</br> 好在南城和江城離的不算遠,開車兩個多小時的路程,見面很容易。江戀經?;丶?,不回的時候,馮霽也時常會過去給她送東西,聯系從沒斷過。</br> 這兩人能熟到什么程度?雙方家長在他們小的時候還幻想過是不是以后要結個親家,可越長越大,大人們也看出來兩人不像是能處出男女私情的樣子,于是都放棄了,直接把他們當親兄妹看待了。</br> 江戀指使馮霽,已經在長年累月中養成了深入骨髓的習慣,不帶一點客氣的,更不知愧疚為何物。</br> “哼!”她撅起嘴,和他算起賬來,“請我吃頓飯還累著你了?那天我給你打電話你怎么不接?去哪兒鬼混了?害的我差點就要露宿街頭,讓你來接我,是給你將功補過的機會,你知不知道?”</br> 馮霽被她氣笑了。那天他戴耳機打游戲沒聽見手機響,后來看到未接來電,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他直接當騷擾電話無視了。</br> 誰能想到是這祖宗。</br> 而且她跑去北京看演唱會也沒告訴他啊!</br> 不過和江戀講道理沒用,馮霽放棄了,直接問她:“那你露宿街頭了嗎?”</br> 江戀哼了聲說:“當然沒有,幸虧——”</br>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br> “幸虧什么?”馮霽問。</br> 江戀抿了抿唇,鬼使神差一般,把到了嘴邊的“陳知言”三個字咽了回去,說:“幸虧我小舅舅在北京啊?!?lt;/br> 馮霽“哦”了聲。</br> 小時候他也沒少挨蔣尋收拾過,提起這個大魔頭,兩人都有幾分忌憚。</br> 彼此對視一眼,默契的同時閉嘴。</br> 空氣有些安靜。</br> 江戀看著馮霽的眼睛,突然有些心虛。她的事從來不瞞著馮霽的,兩人之間沒有秘密的。</br> 而陳知言,好像成為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個秘密。</br> 突如其來的鈴聲,打破了這短暫的安靜。</br> 江戀沉寂了一個晚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br> 她先是愣了下,隨后,還沒看清手機屏幕,一股隱秘的歡喜就從心底噌的冒了出來。</br> 果然!</br> 她就知道!</br> 江戀壓抑著活蹦亂跳的小心臟,沒有立刻去接,故作矜持的等了幾秒,才緩緩把手機拿到眼前。</br> 下一秒,馮霽就聽到低低的一聲粗口。</br> 他挑眉看過來。</br> 只見江戀兇巴巴的盯著手機屏幕,眼中有憤怒,也有絕望,很是復雜。</br> “誰?。吭趺床唤??”馮霽探頭問。</br> 江戀沒理他,過了三四秒,“砰”的一聲,她把還在響個不停的手機丟在桌面上,站起身,氣鼓鼓的走向點歌臺。</br> 眾人見她過來,紛紛叫著“戀寶”,把麥克和舞臺讓給她。</br> 馮霽好奇是誰惹這祖宗生氣了,把手機撿起來一看。</br> 竟然是個八點的鬧鐘。</br> 饒是馮霽再了解江戀,這時也有些迷茫。</br> 試問,誰會和自己定的鬧鐘過不去呢?</br> ?。?lt;/br> 江戀喝了幾瓶啤酒,電力大發,一掃剛才的頹態,又唱又跳,生生的把一個KTV的小舞池,搞出萬人演唱會舞臺的氣勢。</br> 她抱著麥不撒手,一首接一首唱個不停。</br> 開始大家還各種捧場,到后來,最遲鈍的人都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問馮霽:“戀寶這是怎么了?心情不太好啊?”</br> 馮霽對其他人揮揮手,說今晚散了。</br> 眾人走后,他過去把江戀手中的麥拿下,江戀很不滿:“我還沒唱完呢!”</br> 馮霽不理她,說回家了。</br> 江戀說不要,馮霽直接把電源關掉。</br> “馮霽!”她氣得直叫他大名。</br> 馮霽又過來哄她,連拖帶拽的把人弄回沙發里。</br> “喝點水?”</br> 江戀不要,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啤酒。</br> 馮霽這才注意到她臉頰紅撲撲的,霧蒙蒙的眼睛里有了明顯的醉意。</br> 他忙搶下啤酒:“別喝了,你都醉了?!?lt;/br> 醉了的人通常是不會承認自己醉了的,江戀紅著眼睛鬧著還要喝,馮霽被她鬧的一身汗,兇了她幾句。</br> 結果就見江戀把嘴一扁,“嗚哇”一聲,哭了起來。</br> “臥槽!”馮霽驚的腿都軟了,立刻沒了原則,把酒瓶子往她手里塞,直說,“好好好,你喝你喝,別哭了,讓你喝個夠行了吧?”</br> 江戀抱著酒瓶一邊喝一邊繼續哭,眼淚啪嗒啪嗒的掉。</br> 她哪里是想喝酒,就是心里堵得慌,想發泄。</br> 等了一個晚上,結果什么都沒有等到。</br> 那個昨晚定錯了的鬧鐘就像最后一根稻草,打破了她的最后幻想,讓她意識到,對于陳知言來說,她可能就是個陌生人吧。</br> 對她的“好”,或者說是照顧,也只是因為蔣尋的拜托而已。</br> 如果不是有蔣尋的關系,他可能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吧。</br> 她到底哪兒來的錯覺,覺得自己可以恃寵生嬌了?</br> 江戀亂糟糟的想著,又開始后悔,早知道就聽他的話,主動給他打電話好了……</br> 酒精讓頭腦昏沉,把委屈放大。</br> “嗚嗚嗚討厭死了……”她一邊哭一邊拍著旁邊想要給她擦眼淚的馮霽。</br> “好好好,是我討厭,你別哭了?!瘪T霽手忙腳亂,急的滿頭是汗,恨不得把酒喂進她的嘴里。</br> 江戀的眼淚對他來說簡直是必殺技,讓他有求必應,從小就這樣。</br> 哭著喝完兩瓶啤酒,江戀總算是累了,歪靠在馮霽的肩頭,一抽一抽的打著嗝,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br> “操……”馮霽總算緩了口氣。</br> 他把江戀的東西胡亂收拾了一下,手機往自己褲兜里一塞,把人打橫抱起。</br> 今晚馮霽也喝了酒,沒法開車,又不敢把江戀送回家,索性在會所樓上酒店開了個房間。</br> 把江戀在里間臥室安置好,他才進衛生間,摘掉眼鏡,洗了把臉。</br> 臉上水珠還沒擦,就聽見褲兜里手機鈴聲大響,馮霽伸手去拿眼鏡,不小心卻把眼鏡碰掉到地上了。</br> “操!”他暗罵一聲,眼前模糊一片。</br> 他有四百度近視。</br> 手機還在響,他摸出來,瞇著眼睛接通,壓低聲音說:“喂?!?lt;/br> 電話那頭卻沒有回應。</br> 他又“喂”了聲,語氣開始不耐煩了:“誰???”</br> 依然沒有回應。</br> 馮霽把手機湊近眼前,發現是個沒有備注的號碼,以為是垃圾電話,本想直接掛了,但想到江戀那個來電,耐著性子又問了遍是誰。</br> 還是沒人說話,他火了:“操,再不說話掛了啊。”</br> 就在他要掛斷時,電話里終于有了回應。</br> “你是誰?”</br> 一個低沉的男聲,成熟富有磁性,即便隔著電流也能感受到一股冷冽。</br> 馮霽見他不回答還態度不好的反問自己,火往上竄,飆了句垃圾話:“我是你爸爸!”然后不等對方回應就干脆利落的掛了電話,把手機塞回褲兜。</br> 俯身撿回眼鏡,馮霽擦干臉上的水,走出衛生間。</br> 床上的江戀呼吸綿長,偶爾還發出輕微的鼾聲,顯示睡的很好。</br> 馮霽給她調整好床頭燈,準備走時想起來她手機還在自己身上,伸手往褲袋里一摸,掏出兩個一模一樣的手機。</br> 一個不太好的預感浮上心頭。</br> 馮霽解鎖自己手機,在通話記錄里找了找,并沒有剛才的那通電話。</br> 所以他剛才接的是江戀的電話?</br> 他又想到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不爽之余莫名還有些煩躁。</br> 誰啊,大晚上的打騷擾電話。</br> 明天記得讓江戀把那個號碼拉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