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譚超講完這些之后,陳斌問道:
“這些事情你都是從哪里知道的?”
譚超回答道:“一部分是從我舅舅那里聽來的,一部分是從私家偵探那里聽到的。”
“你舅舅對當年的事情了解多少?”
“他只知道我母親在登山社團中和……”譚超頓了頓,一時不知道該做怎么稱呼這個對他來說有著多重身份的人。想了想,他說道:“和那個人發(fā)生了關系,并且懷孕了。其余的事情他都不太了解,甚至連那個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聞言,陳斌的眉頭再次緊鎖。如果說譚超所知道的內(nèi)容大部分都是他舅舅告訴他的的話,那么那名私家偵探提供的資料就僅僅只是告訴了譚超他的仇人是誰而已,他在本案中扮演的,也就不過只是一個推波助瀾的小角色罷了。而現(xiàn)在,聽聞譚超的舅舅所知道的內(nèi)容這么少,那就代表著那名私家偵探提供的資料才是讓譚超對周崇起殺心的主要原因,可以說此人就是導致這起殺人案發(fā)生的罪魁禍首。
而至于這名私家偵探這么做究竟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為之,又或是受他人指使,這就需要通過后續(xù)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去仔細分辨了。
問過這些之后,陳斌繼續(xù)問道:“你是在X咖啡店旁的停車場里把死者迷暈的是吧?”
譚超點頭道:“是的。”
“是躲進死者的后備箱里進入停車場的嗎?”
“是的。”
“那死者的車鑰匙你是什么時候配的?”
“三天前。”
“三天前?”陳斌感到有些訝異,他看著譚超,問道:“就是說,你在三天前就計劃了這次殺人行動?”
譚超答道:“對,我從私家偵探那里拿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jīng)打算要殺死那個人了,但是一直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直到幾天前,祁總?cè)ノ覀冝k公室里閑聊的時候,他偶然間提起常去的X咖啡館旁的停車場內(nèi)的監(jiān)控攝像頭壞了,一時半會還修不好。當時我就想著,既然那里是那個人常去的地方,而且監(jiān)控還壞了,那么我可以通過他的后備箱躲過監(jiān)控進入停車場,然后利用這個監(jiān)控盲區(qū)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他。所以我就去配了一把他車上的鑰匙。
之后我又想了想,覺得這個計劃不行,如果在停車場殺人的話,我沒辦法離開那里。這個時候我想到了那個人的老同學安玉樹,我知道這兩個人的關系本來就不好,說不定可以把罪名嫁禍給他,所以就想到了假扮成那個人的樣子開車去見安玉樹的計劃。”
陳斌抓住譚超話中的關鍵線索提問道:“你們祁總經(jīng)常去你們辦公室里閑聊嗎?”
譚超回憶了一下,說道:“沒有,他那天是正好路過,然后正好沒事,所以就進去跟我們聊了一會。”
‘會有這么巧的事情嗎?’
陳斌如此想著,沒有再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么。譚超見狀,繼續(xù)說道:
“其實事后想想,我也覺得自己做的這些事情有很多漏洞,也猜到你們會查到我。不過在你們真正傳喚我之前我都抱有一絲僥幸心理,想著自己應該可以騙過你們的偵查,應該可以躲避法律的制裁。在接到傳喚通知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這種僥幸根本不存在,做了錯的事情就是應該要受到懲罰的。
不過,我現(xiàn)在絲毫不覺得后悔,因為我殺了他,殺了這個害死我的母親,毀了我的人生的人渣,讓他得到了應有的制裁!”
“你覺得你在做正確的事情,是正義的是嗎?”
譚超的話讓陳斌一陣氣惱,他義正言辭地斥責道:“我告訴你,你的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大錯特錯!在法治社會,只有法律才能公正地制裁他人,其他任何的制裁手段都是錯誤的!而且你以為自己的行為是正義的,是制裁,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你這樣做對得起誰?你對得起生你的母親嗎?你對得起養(yǎng)你的舅舅嗎!”
陳斌的話如一顆驚雷在譚超的腦中炸響,一段幼年時的回憶,也隨之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之中:
“舅舅,我回來了。”
那是譚超還在上小學的時候發(fā)生的事情,那天的他一如往常的拖著疲憊的身軀,帶著一身的傷痕回到家中。一進門,譚超的舅舅便著急的走了過來,看著譚超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關切的問道:“小超,你怎么又……”
看到一臉擔心的舅舅,譚超的鼻子酸了一下,險些就要哭了出來。但接著,他便看到了屋內(nèi)舅媽那不悅的神色,忙將淚水忍住,用盡可能淡然的語氣說道:“他們說我是沒人要的孩子,我忍了,沒惹事,但他們還是圍著我把我打了一頓。”
“誒……”譚超的舅舅嘆了口氣,愛惜的摸了摸譚超臟兮兮的臉,說道:“疼嗎?等會兒我拿點藥給你涂一涂就好了。你先去換衣服,換完把這一身拿給你舅媽,讓他幫你縫一縫。”
“嗯!”
譚超聽話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將衣服換好,這便要將衣服拿給舅媽。然而,譚超剛一來到舅媽的房間門前,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砹艘粋€極度不耐煩的聲音:
“縫什么縫?天天縫天天爛,你這是想讓我當裁縫去啊?我看就是你那個侄子他自己惹的事,他要是不去招人家,人家能天天都堵著他打?”
譚超聽著舅媽的抱怨,再看著自己衣服上的縫補痕跡,心里很不是滋味。接著,他又聽到自己舅舅的聲音傳來:
“別這樣說,小超是個老實孩子,不可能去惹事的。我看就是那些小孩欺負小超是孤兒,所以才天天……”
不等譚超的舅舅說完,譚超的舅媽就怒道:“我不管,你趕快找人把他接走!你都養(yǎng)了他十年了,還要往多大養(yǎng)?這是你姐姐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在我肚子里呢!而且你想想我生孩子之后怎么辦?這家里可就兩間房,我們睡一間,他睡一間,那我孩子睡哪?睡大街上去?”
“這我也知道,這件事情,我,我會想辦法的。”
“想什么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把這個瘟神給送走!他老子造下的孽,憑什么要我們養(yǎng)著!”
舅媽的話越來越難聽,舅舅的聲音也越來越薄弱,譚超內(nèi)心中最后一道防線也終于逐漸崩潰。他很想當場大哭一場,但他終究還是沒有那么做,而是悄悄出門,跑到樓下的一處拐角里,抱著自己的膝蓋悄悄咽下這份委屈的淚水。
譚超明白,自己在舅舅家就是一個累贅,他會給舅舅增添負擔,他會讓舅舅的處境難堪。但,知道又有什么用,他又能做什么?他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他能做的,只有在這無人的角落之中,將自己的委屈隨淚水一同傾瀉而出。
“小超,小超……”
很快,舅舅的聲音傳了過來,但那聲音很輕,似乎是怕驚動什么人一般。懂事的譚超立刻反應了過來,舅舅這是不想讓舅媽知道他偷跑出來的事情,不然舅媽又要拿這事來數(shù)落他了。
于是,譚超探出頭來,同樣小聲的說道:“舅舅,我在這……”
譚超的舅舅看到譚超,立刻露出了笑容,跑過去問道:“你出門怎么也不打個招呼,我還以為你跑丟了。”
那時天色已晚,但譚超的舅舅還是看到了譚超臉上的淚痕。他心疼地抹了抹譚超的臉蛋,說道:“你是不是聽到你舅媽的話了?”
“嗯。”譚超點點頭,而后說道:“舅舅,要不你把我送走吧,不然,舅媽生了小孩之后……”
“傻孩子。”譚超的舅舅眼角泛淚,他抱住了譚超顫抖的身體,安慰道:“別說這種話,我是你親舅舅,我怎么會把你送給別人。好好在這里待著,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都別怕,有舅舅在呢,知道了嗎?”
聽著舅舅暖心的話語,譚超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此時此刻,他感受到了無比的安全感和溫暖,在他的眼中,他的舅舅便是他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好了不哭了,我們趕緊上樓吃飯吧。奧對了,串好口供,我跟你舅媽說我們下來買醋了,你可別再說成是買油了啊!”
審訊室內(nèi),譚超再次想起了那段困難卻溫馨的日子,眼前仿佛也出現(xiàn)了他的舅舅拉著他的手回家的模樣。譚超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就此擠出眼眶,帶著他的悔意滾落至地面。
良久之后,譚超睜開雙眼,他看著陳斌那正義凜然的模樣,懊悔的說道:“警察同志,你說的對,我……我殺了我最恨的人,但也辜負了我最親密的人。我……”
剩下的話,譚超說不出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審訊結(jié)束后,陳斌走出審訊室來,這一次他沒有在外面看到魏玄的身影。陳斌見狀,快步走到另一處審訊室外,果然在這里看到了魏玄。
“審問完了?”
魏玄看了陳斌一眼,便如此問道。陳斌道:“問完了,跟我們之前想的一樣,這次案件沒那么簡單。”
陳斌透過單反玻璃看向?qū)徲嵤抑械哪莻€私家偵探,問道:“這邊呢?什么情況?”
魏玄笑道:“他說他是亂查的。”
“哼,他可不是亂查的。我現(xiàn)在懷疑,他是受人指使。這個人,很可能就是B公司的老板——祁鴻波。”
魏玄點頭道:“嗯,我也是這樣的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