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各色目光的注視下，我和小雪一同離開了醫院大廳，回到住院部，上到了四樓。</br> 老張幾度病危之后，被轉來了市醫院。</br> 他身體情況，甚至比我還要糟糕，到現在也無法下地走路，全靠護工照料，甚至，就連上廁所也只能依靠導尿管。</br> 一路上，我沉默著來到了老張所在的病房，推開門，帶著小雪一起走了進去。</br> 一進病房門，我就看到了和我穿著同款病號服的老張。</br> 他躺坐在病床上，后背墊著個枕頭，手背上還扎著輸液針，蒼白的面龐上不見一絲血色，看上去就好像時刻都會掛掉一樣。</br> 他身側，小雪幫忙聘請的護工，正在喂他水喝。</br> 一勺，一勺。</br> 有了水的滋潤，他的臉色才算是好看了幾分，不過，當他注意到我的到來之后，臉色瞬間就變得復雜了起來。</br> “林子陽？”</br> 老張看到我挺驚訝的，嘴角微微抽搐幾下之后，抿了抿嘴唇：“你怎么來……你怎么也這樣了？”</br> 老張的目光順著我的病號服一路上行，最后，停留在了我的頭上。</br> 我看著他頭頂的紗布，他看著我頭頂的紗布，靜默三秒鐘之后，我們兩個人都笑了。</br> 但，他的笑容底下，這隱藏著不引人注意的苦澀。</br> 誰能想到，一位業界鼎鼎著名大律師，轉眼，就成了臥床不起的重傷病人。</br> 而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根本原因。</br> 是我。</br> 如果不是因為我，當初選擇他作為避風港，那么，也不至于為他招來這么一遭劫難。</br> 我朝老張走了過去。</br> “劉姐，來。”</br> 而小雪則是懂眼色的，朝著那位女護工招了招手，把那位女護工帶出了病房，并且貼心的為我們關上了門。</br>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老張兩個人的時候，氣氛，終是變得嚴重了起來。</br> 老張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取之而代的，是一抹痛苦的神色，他瞪圓了眼睛注視著我，眼底是能遇到令我感覺窒息的怨恨。</br> 把他換做我。</br> 這個時候，心情應該比他好不了多少吧？</br> 我微嘆了口氣，坐在了他病床旁的板凳上，然后端起床頭柜上盛放著熱水的水杯，舀水起一勺熱水，送到了他嘴邊：“我沒想到會搞成這個樣子，抱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話……”</br> “夠了。”</br> 我話還沒說完，老張就回過了頭。</br> 他的聲音很冷，但是，卻沒有和我撕破臉皮……</br> 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目光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從被子底下伸出來的導尿管，致使他成為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是我，所以不管他說什么，今天，我都得認。</br> 畢竟，當初是我讓他幫的我。</br> “老張。”</br> 但是，過了半天，老張也沒有開口說任何話，只是死死的閉著嘴，看向一旁的墻角：“當初，我想不到還有什么人能夠幫得到我的，拜托你，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當時我知道了，會害你落得現在這個境地的話，我絕對不會選擇讓你出手幫忙……”</br> 我端著水杯和拿著勺子的手僵在半空。</br> “我們認識，有好多年了吧。”</br> 知道他一時半會兒原諒不了我，所以，我也沒有萬分的惱怒，只是平靜地說道：“七八年前，我只是一個小公司的老板，而你，一個只是一個小律師，名不見經傳，一路風風雨雨走到現在，誰都不容易，我們這近十年的交情，你應該還是比較了解我的。”</br> “我不是那種故意讓你身處危險的人，況且，如果我真的要害你的話，我也不會讓我媽跟著你，對不對？”</br> 說到這，我有注意到老張緊繃的面容稍稍松緩了一些。</br> 但是，卻并沒有緩和多少，我心底微微一喜，小小的期盼他能夠給我一個回復，但最后我才發現是我多想了，壓根就沒有那個可能性。</br> 老張依然還是不想跟我說話。</br> 唉……</br> 我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思緒不禁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還和我有點交情，能聯系的人已經沒多少了。</br> 雖然可能一年半載都不說話，互相也不聯系，但對于和我有交情的人物都是格外珍惜的。</br> 眼睜睜的看著老張走到如今這一步，也不是我想見到的結果，但我確實也無能為力，雖然是我造成的，但我確實不知道這個后果我該怎么去承擔。</br> “看在我們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就跟我說句話吧，哪怕一句也好。”</br> 靜默半晌之后，我深吸一口氣道：“我是拿你當朋友的，是，你可以不說，一句話都不，但如果你還拿我做朋友的話，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回答。”</br> “你。”</br> 話音剛落，老張回過了頭，那張瘦的皮包骨的臉上，已經是青筋暴起，光看他臉上如同蚯蚓一般的青筋，我都能夠猜到他此刻的心情是有多么激動：“我希望你走，別出現在我面前。”</br> 老張的聲音，極力壓制著怒火。</br> 我能感覺得出來，而且感受到的非常清楚。</br> “你覺得，怎么樣才能原諒我。”</br> 這話說出口來，有些娘們唧唧的，但我確實不想失去這個朋友。</br> 尤其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十幾年之后，我對還能被我稱之為朋友的人，都很珍惜，每一個對我而言都十分寶貴。</br> “你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換你來你是什么心情？”</br> 老張突然吼了一聲。</br> 他奮力抬起那只還在輸液的手，指了指被子底下延伸出來的導尿管，“你覺得這個東西，如果放在你身上的話，你爽嗎？”</br> 我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一停頓，硬生生的咽了下去。</br> 往日的老張也是光鮮亮麗的大律師，收入不菲，委托人那個不是畢恭畢敬的？</br> 坐在高高的位置久了，忽然一下跌坐到病床上，換誰恐怕都承受不起吧？我能理解老張此刻的心情，心底甚至也想讓他沖我發泄一頓消消氣，但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恐怕我待在這里的時間越久，他的心情會更加難以平復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