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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火過后

    李景瓏與阿泰、陸許、阿史那瓊再次會合, 阿泰以颶風(fēng)不斷攻擊周遭敵軍,保護數(shù)人, 喊道:“妖怪和人全部混在一起了!沒法避開人!”
    “打吧。”李景瓏喘息道, “安祿山已經(jīng)豁出去了。”
    于是四人沖過戰(zhàn)陣, 在阿泰掩護之下, 釋放流動火焰, 四處橫掃。
    天空中鯉魚妖還操縱精衛(wèi),四處噴來噴去,回頭一看,梁丹霍在夜空中凄厲大喊道:“趙子龍!你這個叛徒!”
    鯉魚妖駭?shù)么蠛? 慌忙躲開追來的梁丹霍。
    “別往這兒噴!自己人!”阿史那瓊正斬殺時,發(fā)現(xiàn)不妙, 慌忙躲過綠光,周遭地面瞬成深溝,連叛軍帶妖獸一同陷了下去!精衛(wèi)填海之力搬山移江,所過之處,幾乎勢不可擋,李景瓏又喝道:“朝對面飛!”
    鯉魚妖便一個俯沖,遠(yuǎn)遠(yuǎn)飛走,眾人在亂軍中四處砍殺,阿泰那四射的火焰實在太過耀眼,導(dǎo)致妖獸幾乎是傾巢而出, 置唐軍于不顧, 只朝他們瘋狂涌來, 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包圍圈。
    精衛(wèi)繞著包圍圈飛了一周,叛軍更多的援軍加入了戰(zhàn)場,唐軍終于士氣大潰,四處逃散。
    “撐不住了。”阿史那瓊喘息道。
    “掩護他們撤退罷。”李景瓏說,“梁丹霍快殺來了。”
    梁丹霍追向精衛(wèi),鯉魚妖風(fēng)馳電掣,速度到了極致,卻發(fā)現(xiàn)這精衛(wèi)沒法停下來,喊道:“我要下去了!你快停下!”
    與此同時,后陣中黑云轟然蔓開,所過之處,無論叛軍、唐軍、妖獸,盡被這魔氣絞在了一起,一個嘶啞而低沉的聲音道:“死罷!”
    安祿山從那黑霧中現(xiàn)出身形,化作一團滾滾魔云,卷進了戰(zhàn)場,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黑霧外的唐軍徹底膽寒,棄了兵器紛紛大喊,恐慌逃亡。李景瓏見過這黑暗,喊道:“撤!”
    眾驅(qū)魔師見那魔氣團襲來時便有預(yù)備,瞬間轉(zhuǎn)身,逃出了黑霧籠罩之地,叛軍亦恐懼無比,朝著魔氣團之外倉皇撤離,那魔氣團覆蓋了足有一里地,不斷朝外噴射著黑火流星,就連梁丹霍都不得不避其鋒銳。
    頃刻間魔氣團飛速襲來,越過營地,越過壕溝,卷進樹林,千萬樹木全部枯萎,所過之處活人頓成死尸,眾驅(qū)魔師疾奔,局勢徹底逆轉(zhuǎn)!
    “為什么變得這么強了!”阿史那瓊喊道。
    阿泰連番御起狂風(fēng),俱無法吹散那魔氣,森林外,二十萬唐軍已大潰,敗勢已顯,爭先逃亡,互相踩踏,沿途俱是被踩死的士兵。
    唐軍潰敗后,那滾滾魔云仍未善罷甘休,低沉吼道:“李景瓏——”
    “他的目標(biāo)是我。”李景瓏喘息道。
    大明宮一戰(zhàn),險些讓安祿山灰飛煙滅;明堂地脈之力,更是近乎將這魔物燒成灰燼,李景瓏知道,安祿山不可能放過自己。除卻楊國忠,興許他唯一的眼中釘,就是自己。
    陜郡外平原,深夜,二十萬唐軍倉皇逃竄,黑云翻涌追來,驅(qū)魔師們徒步奔逃速度,亦逃不過它。
    “我能帶人先跑。”陸許說,“快!誰跟我升空!”
    李景瓏放慢速度,說:“若不攔下它,整個潼關(guān)都要徹底完蛋!你們都走,走!”
    說著,他轉(zhuǎn)過身,抽出背后智慧劍,面朝近在咫尺的烏云。
    “長史!”眾人喊道。
    “能有什么用?!”阿泰怒吼道。
    阿史那瓊喝道:“你打不贏它!”
    “只有賭一把了。”李景瓏喘息道,“希望你們的推測是對的,奇跡會出現(xiàn)……這一輩子,我的運氣就從來沒好過,押上這二十年來的背運,只求讓我賭贏……”
    陸許萬萬沒想到,自己幾句讓李景瓏振作的安慰之語,竟是成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走!”李景瓏怒喝道,“離開這里!我給你們殿后!”
    “不行!”
    陸許正要沖向李景瓏,然而黑云已覆蓋了他們,瞬間所有人迷失了方向,所有的光芒都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徹骨的寒冷與絕望。
    “走!”阿史那瓊在黑暗中喊道,陸許手腕被抓住,被強行拖了出來。
    李景瓏站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里,手持暗淡無光的智慧劍,面朝翻涌的黑云。
    紫黑色的光芒在黑暗盡頭亮了起來,那是飄浮在空中的,一個黑色的人影,人影四周繚繞黑火,發(fā)出安祿山之聲。
    “李景瓏。”安祿山充滿憐憫的聲音道,“我一直想將此物,歸還于你。”
    說著那黑火聚集而成的人形怪物拋出一物,落在地上,不住滾動,滾到李景瓏腳邊。
    李景瓏躬身,將它拾起。
    那是一枚合金打造的扳指,曾是鴻俊在洛陽為他所做之物,然而其中發(fā)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李景瓏甚至沒有好好看過它,只是簡單地接了過來。而后,眾人更將這枚扳指制作成假法寶,于大明宮一戰(zhàn)前調(diào)換了神火戒,被安祿山取回去戴在了手上。
    李景瓏左手握著那扳指,右手橫過智慧劍,擋在身前,抬頭面朝黑暗。
    “還抱著解救天下蒼生的幻想么?!”安祿山的聲音瘋狂笑道。
    李景瓏注視那人影,答道:“現(xiàn)在不了,現(xiàn)在只想……救一個人。”
    破曉時分,陽光灑向群山,鴻俊醒了,打了個呵欠。
    初春的氣候依然寒冷,離開室韋后的這段時間,是鴻俊從敦煌之戰(zhàn)以來過得最舒適的。每天晚上,他不再做噩夢了,也不會有什么東西沉甸甸地壓在心上的感覺。
    他仿佛與這山林同為一體,裹著莫日根帶出來的厚毛裘,夜里蜷縮在火堆旁,白天則趴在蒼狼背上,打著瞌睡,半睡半醒。
    “昨晚我做了個夢。”鴻俊卷起裘襖,來到溪畔。
    蒼狼伏在溪前,伸出舌不斷舔水,問:“什么夢?”
    “夢見我在夜里,飛在空中。”鴻俊說,“周圍都很黑……”
    他蹲下來,用冷冽的溪水洗了把臉,看著水里自己蓬頭垢面的倒影,甩了下雙手,說:“景瓏拿著智慧劍,橫在身前,左手還握著件什么東西,就這么看著我,他說‘鴻俊……我不行了,我失敗了’。”
    蒼狼轉(zhuǎn)頭看了鴻俊一眼。
    鴻俊沉吟半晌,而后想了想,說:“他的心燈,為什么就這樣沒了?”
    蒼狼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因為他看不開。”
    鴻俊怔怔注視蒼狼,蒼狼朝他走來,伏在草地上,鴻俊便翻身騎了上去,蒼狼躍過小溪,朝南方飛速奔跑。
    “我倒是覺得他看得挺開。”鴻俊說,“你看他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燃燒元神,為的就是解決安祿山。”
    “犧牲自己。”蒼狼奔跑中低聲答道,“并非就是看開了。”
    “不過人生在世。”鴻俊答道,“有幾人能真正地看開?面對夢貘時,你不也是……”
    “這就是關(guān)鍵所在。”蒼狼跑上岔路,答道,“沿著官道跑了,被看見就被看見了,趕時間。”
    鴻俊應(yīng)了聲,再過數(shù)日便能抵達潼關(guān),這次離開大伙兒,花費的時間實在太久。
    “為什么這么說?”鴻俊又問。
    初春到來,然而北方的田地卻已無人耕種,一片荒蕪,長滿了雜草。
    “他始終給我一種感覺:他誰也不相信,只相信他自己。”蒼狼跑過官道,嗅了嗅空氣里傳來的血腥味。
    鴻俊說:“怎么可能?哪一次不是大家一起才……”
    蒼狼答道:“說得不錯,每一次,都是大伙兒齊心協(xié)力,才戰(zhàn)勝了強敵。可你仔細(xì)想想,為了保護大伙兒、保護你,甚至不惜犧牲自己性命。自已面臨再艱難的境地,也不愿意讓戰(zhàn)友們?nèi)ド骐U,這固然是保護,可也是一種不堅定。”
    鴻俊:“這只是他的性格使然。”
    “他最常說的三個字是‘相信我’。”蒼狼出神地說,“‘相信我,我們會贏’,所有的困難都落在他的肩上,甚至不愿讓任何人為他承擔(dān)。”
    鴻俊沉吟片刻,蒼狼又說:“有時候我總在想,驅(qū)魔司真的生死患難與共么?也許這就是不動明王想告訴他的話。捆妖繩交給你,而蝕月弓交予我,你說,這里頭暗示了什么?”
    鴻俊:“……”
    “也就是說……”鴻俊喃喃道,“也許,下一件法器,會在阿泰或者永思,或者……”
    “捆妖繩在鎮(zhèn)龍塔下、蝕月弓在孤峰中。”蒼狼喃喃道,“這應(yīng)當(dāng)不會是偶然。”
    又過數(shù)日后,蒼狼載著鴻俊,駐于陜郡西北的一座山丘上,眺望平原。他們在進入中原后,蒼狼提議繞行潼關(guān),從陜郡經(jīng)過,順便探探安祿山陣營中的情況。然而他們看見的,卻是一片荒蕪。
    大軍全部撤走了。
    鴻俊驚訝道:“退兵了?”
    “別高興得太早。”莫日根與鴻俊走過叛軍放棄的扎營地,來到壕溝前,這顯然是個戰(zhàn)場,壕溝內(nèi)累累鮮血,丟棄了數(shù)萬件唐軍的鎧甲。
    鴻俊撿了把長戟,舞了幾下,說:“怎么回事?”
    平原上滿是縱橫交錯的溝壑,似乎有人用一把巨犁,將整個大地胡亂地翻來翻去。
    森林中樹木全部枯萎,方圓數(shù)里,一片焦黑。
    “做好準(zhǔn)備。”莫日根朝前一撲,化作蒼狼。
    鴻俊還沒明白過來,看著插在地上的刀劍,翻身上了蒼狼背脊,蒼狼飛速趕往潼關(guān),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鴻俊內(nèi)心深處的那不祥預(yù)感也越來越強烈。他們沒有交談,跑過一塊空地時,蒼狼短暫地停下片刻。
    鴻俊總感覺這里仿佛十分熟悉,卻說不出來在哪里見過。這只是潼關(guān)外一處尋常的空地。緊接著,蒼狼再次啟程,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潼關(guān)。潼關(guān)外兩側(cè)的山似乎被燒過一次,關(guān)門開著,關(guān)墻滿是被熏黑的痕跡。
    “不……不。”鴻俊只覺得從背脊到頭皮一陣發(fā)麻,聲音帶著悲痛的顫抖。
    守衛(wèi)已不在,他們順勢沖進了潼關(guān),潼縣房屋盡毀,關(guān)內(nèi)校場上四處全是丟棄的鎧甲。
    “盔甲為什么這么多?!”蒼狼難以置信道。
    有句話叫“丟盔棄甲”,兩軍交戰(zhàn),一方潰敗了,便會扔下鎧甲逃亡,然而逃走的士兵,卻只會匆忙扔掉外甲也即鐵鱗鎧,很少有人會連內(nèi)襯甲也即皮襯一起扔掉。
    蒼狼低頭嗅四處的鎧甲,鴻俊卻下了狼背,朝潼縣的校場盡頭走去。蒼狼轉(zhuǎn)頭道:“別走遠(yuǎn),得馬上去找他們的下落!”
    鴻俊走向校場中央,看見場中橫著兩具無頭尸,這是他們一路走來,唯一看見的兩具尸體。一具身形佝僂,歪靠在校場下,斷頸上的血已干涸呈現(xiàn)出紫黑色。校場一旁橫著拐杖。
    另一具,則身穿鎧甲,身材高大,保持跪著的姿勢,竟是被斬首后久久不倒。
    蒼狼跟來,沉聲道:“鴻俊。”
    鴻俊發(fā)著抖,撿起那把拐杖,他不止一次地看見過它,它曾在封常清手中,在責(zé)罵李景瓏時,被高高揮起。
    莫日根與鴻俊陷入了漫長的沉默,鴻俊走到尸體近前,低頭望向木槽中,只見內(nèi)里有兩個人頭——封常清與高仙芝的首級,俱怒目圓睜。
    鴻俊:“……”
    莫日根轉(zhuǎn)頭,望向遠(yuǎn)處。
    “有人將他們斬首了。”莫日根說,“甚至沒有收尸。”
    鴻俊說:“就這么被攻破了?怎么可能?”
    莫日根低聲道:“看樣子不像是叛軍。”
    鴻俊驀然望向莫日根,莫日根道:“以叛軍脾性,若勸降不得,當(dāng)會留他們個全尸,或懸掛在潼關(guān)上。或魔化后供安祿山驅(qū)策。”
    明顯在行刑一結(jié)束,叛軍便攻破了潼關(guān),所有人倉皇逃亡,再顧不上為這兩名守將收尸。可憐封常清與高仙芝一世英明,竟就這么倒在了潼關(guān)下。
    鴻俊說:“得把他們埋了。”
    莫日根說:“來不及了,鴻俊,其他人還生死不明呢。”
    鴻俊望向莫日根,眉目間帶著悲慟與不忍,莫日根最后讓步道:“好罷。”
    鴻俊找了草席過來,將兩人頭顱撿好,安在脖頸上,抱著封常清與高仙芝的頭,撫平他們尚不瞑目的雙眼,蒼狼在關(guān)下刨開土,將草席放了進去,兩人再協(xié)力填平。
    天已漆黑,做完以后,鴻俊靠在潼關(guān)前,說:“他們?nèi)ツ膬毫耍俊?br/>     蒼狼說:“不會有事的,個個本領(lǐng)高強,沿著叛軍去向走,說不定能找到。”
    “什么人?”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鴻俊瞬間一驚,蒼狼喝道:“快上來!”
    巡邏的叛軍來了,紛紛大喊,蒼狼躍過廢墟,奔馬馳騁圍聚,蒼狼一聲狂吼,馬匹頓時大亂逃離,將叛軍兵士甩了下來。
    “走!”鴻俊說。
    蒼狼按捺住撕咬敵人的沖動,轉(zhuǎn)頭沖向西面,離開了潼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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