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雙腿修長筆直,因打小習武而強健有力,線條帶著少年特有的柔韌流暢,只是此時白皙的大腿和小腿上遍布著一道道腫起的傷痕,青的,紫的,紅的,破皮的,且因為被汗水一層層浸泡過,傷痕顯得濕涔涔的……落在白皙的肌膚上,便格外觸目驚心。</br> 今日之內(nèi)高強度的訓(xùn)練也在加劇折磨著這些傷,以至于現(xiàn)在趴在這里,少年的身體——尤其是雙腿,還在反射性顫抖。</br> 也許因畏懼即將到來的懲罰,容戰(zhàn)身體繃得緊緊的,不敢絲毫亂動,然而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的他,卻忽然感覺到一片清涼感落在腿上,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隨即僵住身體不敢動。</br> 如果原本他以為那清涼感是藤條,隨之而來的卻讓他詫異了,觸感不對,不是藤條。</br> 容戰(zhàn)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轉(zhuǎn)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容毓:“父王?”</br> 容毓沒說話,專注地用打濕的軟毛巾把他兩條腿清潔了一遍,擦拭到傷痕時,能感覺到手下傳來細微的痙攣顫抖。</br> 清理完傷口之后,容毓給他腿上的傷上了藥。</br> 泛著清香的晶瑩藥膏均勻抹開涂在一道道傷痕上,清涼感瞬間緩解了火燎火燒一般的疼痛。</br> 容戰(zhàn)怔怔地看著,似是不敢相信父王居然在給他上藥。</br> 眼前不自覺地蒙上了一層霧氣,嚴厲的責罰和訓(xùn)練都沒能讓他哭泣,此時父王的舉動卻讓他無法克制地紅了眼眶。</br> “本王這次不罰你,相信你皇兄也并未怪你。”容毓淡道,“若你真意識到自己做錯了,此番就該記著教訓(xùn),以后謹記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br> 容戰(zhàn)輕咬著唇,聲音微顫:“兒臣該死。”</br> “再有下次。”容毓聲音越發(fā)淡漠三分,“本王不介意放下所有的事情,專門騰出時間替你松松筋骨。”</br> 容戰(zhàn)脊背一緊,霧氣霎時不翼而飛:“兒臣絕不敢再犯。”</br> 容毓沒再說什么。</br> 對于自己的兒子,他愿意耐下性子說教,但說教的效果永遠不可能比得上疼痛讓人來得記憶深刻。</br> 對以前的軒轅曜和謝錦如此,對現(xiàn)在的容戰(zhàn)和軒轅暉亦如此。</br> 只要是被他接手管教的人,最終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不成才便成仁。</br> 接下來父子二人都沒再說話,容戰(zhàn)重新趴了回去,安心地享受著父王第一次給他上藥的待遇——當然,從小到大他就沒挨過這么嚴厲的打,自然也不需要誰給他上藥。</br> 總之這種感覺挺復(fù)雜的,摻雜著敬畏、孺慕、感動以及絲絲屬于少年羞赧的情緒,是一般少年所未曾體會過的。</br> 只是感動和羞赧都極為短暫,容戰(zhàn)心里很清楚,在以后跟父王的相處過程中,絕對是嚴厲和畏懼占據(jù)九成以上,所以此時這點溫情便越發(fā)顯得難能可貴。</br> 容毓上完藥,端起水盆轉(zhuǎn)身走到屏風前,把水盆和藥膏都擱在一邊,然后才轉(zhuǎn)頭看向容戰(zhàn):“稍后去給你母皇請個安,晚上照顧你皇兄喝藥。”</br> “是。”容戰(zhàn)恭敬地應(yīng)下,隨即才低聲問道:“兒臣可以起來了嗎?”</br> 容毓嗯了一聲。</br> 容戰(zhàn)小心地提好自己的褲子,有些害羞,只能假裝鎮(zhèn)定,但很快這點害羞也消失了,因為從榻上下來的時候雙腿牽扯的疼痛讓他根本無暇害羞。</br> 容戰(zhàn)輕扶著錦榻,努力適應(yīng)了那陣疼痛和酸軟,才沒讓自己在父王面前摔倒。</br> “謝父王訓(xùn)責。”容戰(zhàn)恭敬地行禮,“兒臣告退。”</br> 容毓沒說話,顯然是默允的意思。</br> 容戰(zhàn)走到御案前,把藤條仔細放回錦盒里,明明是最可恨的東西,卻必須妥善如寶般珍藏著,絕不能抱以半分輕視態(tài)度,想想都覺得無比悲催。</br> 再一次跟父王行禮告退,容戰(zhàn)抱著錦盒,終于得以離開御書房。</br> “二殿下。”青陽見他這么快就出來,顯然也有些意外,不過影衛(wèi)鼻子靈敏,很快就聞到了容戰(zhàn)身上藥膏的清香味,頓時心里有數(shù),“二殿下今日受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別遲到了。”</br> 頓了頓,伸手指著如影子般站在一旁的男子:“他是二殿下和暉少爺以后的教習師父,攝政王不在場的時候,他會負責督促二殿下和暉少爺操練。”</br> 容戰(zhàn)看了那男子一眼,哦了一聲表示知道,很快轉(zhuǎn)身離開。</br> 回到自己的寢殿,把父王送的這份禮物放在暗格里,容戰(zhàn)安靜地盯著那長條錦盒看了許久,心情格外的復(fù)雜微妙。</br> 轉(zhuǎn)頭看了看窗外,眼下天色還早,他可以先去給母皇請安,再去皇兄那里。</br> 容戰(zhàn)轉(zhuǎn)身走了出去。</br> 南曦此時正在大正宮里跟楚紅衣說話:“展兒都這么大了,你跟祈世子就沒打算再生一個孩子?”</br> 權(quán)貴之家歷來喜歡多子多孫,況且靖王妃帶孩子也不錯,應(yīng)該不會影響軒轅祈和楚紅衣的仕途。</br> “不生了。”楚紅衣淡道,“軒轅祈不想要太多孩子。”</br> 祈世子不想要?</br> 南曦眉梢微挑,唇角浮現(xiàn)淡淡的笑意:“還是順其自然吧,不用有太多心理負擔。”</br> 軒轅祈出身權(quán)貴顯赫之家,上至靖王這個皇子,下至軒轅祈和楚紅衣這對御前紅人的夫妻,一門顯赫非凡,少有人能比,按著一般人的想法定是想多生幾個孩子的。</br> 不過軒轅祈一直就有著風險意識,這些年做事穩(wěn)妥,不驕不躁,除了在夫妻感情上十年如一日態(tài)度強硬地堅持不納妾之外,其他方面一直平和從容,溫雅謙遜,對內(nèi)對外從不擺出“御前紅人”的架勢。</br> 只是關(guān)于開枝散葉子孫綿延這個事兒,他心里顯然也有計較,旁人勉強不得。</br> 楚紅衣點頭:“臣明白。”</br> “陛下。”銀月看著窗外少年,“二殿下來了。”</br> 南曦眉眼一動,輕輕嘆了口氣:“這一日可算是讓他堅持了下來。”</br> 話落,容戰(zhàn)已經(jīng)踏進殿內(nèi),少年身姿修長,脊背挺拔,眉目俊美帶著幾分秀氣,看著當真是讓人忍不住喜歡。</br> 走到南曦面前,容戰(zhàn)撩袍跪下:“兒臣參見母皇,給母皇大人請安。”</br> 南曦朝他招手:“起來。”</br> 容戰(zhàn)起身走近了一些,低頭說道:“兒臣任性鑄下大錯,母皇——”</br> “行了。”南曦看著他明顯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心疼,“此事已經(jīng)過去了,你皇兄特意囑咐不要怪罪于你,以后謹記別再亂來就行。”</br> 容戰(zhàn)點頭:“母皇放心,兒臣一定不敢再犯。”</br> “你父王打你沒?”</br> 容戰(zhàn)認真說道:“訓(xùn)練的時候因為表現(xiàn)不太好,被父皇打了幾下,其他的懲罰沒有,父王饒了兒臣,但是如果下次還敢再犯,就會加加倍懲罰。”</br> 他說得云淡風輕,不想讓母皇擔心,但是這世上最了解容毓的人卻偏偏就是南曦。</br> 而且完全不夸張的說,今日當真算得上是煎熬,只從他臉上掩不住的蒼白疲憊就能看得出來。</br> 不過南曦也沒拆穿他,抬手揉了揉他的頭:“今晚早些休息,別太累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