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命中注定。</br> 容華十四年春,時年已近三十歲的女皇陛下再度有喜,大正宮又添幾分喜氣。</br> 唯獨攝政王容毓卻是喜憂參半。</br> “我們退位吧。”南曦托著腮,目光溫柔地看著容毓的臉,“昊兒這兩年已經(jīng)開始接觸朝政務(wù),他登基為帝,你監(jiān)國幫他,如此一來就可以減輕你的事務(wù),專心陪陪我。”</br> 容毓眉眼間始終泛著一層隱憂:“我已經(jīng)很小心了,為什么這個孩子還會出現(xiàn)?”</br> “很小心?”南曦戲謔,“怎么個小心?夜間也沒見你坐懷不亂。”</br> 成親十多年,如今昊兒已經(jīng)十四歲,南曦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青澀純潔的小姑娘,兩個人獨處的時候,許多話比容毓還敢說。</br> 當然,主要也是因為容毓太過在乎她,所以從來不說露骨的話,晚上如何旖旎,嘴上也絕不冒犯她半分。</br> 容毓沉默片刻:“早知道如此,就應該做到坐懷不亂。”</br> 可心愛的人在懷,坐懷不亂又談何容易?</br> “不用擔心。”南曦坐在他身側(cè),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我是吉人自有天相,受上蒼庇佑的人。我們提前做了預防,可這個孩子還是來了,證明她本來來到這個世上,既然如此,順其自然就好。”</br> 容毓想到湛若曾經(jīng)說的那些話,遲疑道:“如果這個孩子真要跟我們分開……”</br> “那也是命中注定的。”南曦看得開,語氣坦然從容,“只要她還安然活著,活得開心順遂,其他的都不重要。”</br> 如果命中注定這個孩子不能在她們身邊長大,或者即便在她們身邊長大,以后某日會突然離開,南曦也可以接受。</br> 畢竟有預言在先,足以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br> 容毓聞言,輕輕點頭。</br> 只能如此了。</br> 半個時辰之后,容毓命人去把太子請過來。</br> 十歲之后軒轅昊就搬到了太子東宮,沒再在大正宮住了,東宮有他專門的寢宮和書房,上書房也搬到了東宮,那邊有足夠伴讀居住的殿宇,還專門設(shè)置了練武場。</br> 這些年來變化很大,孩子們成長很快。</br> 十四歲的軒轅昊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清冷雋秀的少年,學業(yè)有成,文武雙全,具備了一國儲君該有的威儀,人前從來穩(wěn)重自持,清冷尊貴。</br> 從太子正式監(jiān)國開始,滿朝文武就沒一個人敢把他當成孩子看待,朝堂上議事幾乎跟他父王一樣的風格,沉默寡淡,旁人議事他就安靜地聽著,不輕易表態(tài),總是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br> 開口時絕對都是一針見血,直切要害。</br> 大臣們深深地意識到,這位東陵儲君根本就是攝政王的翻版,唯一的區(qū)別是容毓始終只是攝政王,掌攝政大權(quán)卻始終不是皇帝,而這位太子殿下生來冠上了軒轅皇族的姓氏,將來卻是名正言順的東陵帝王,沒有人可以質(zhì)疑他的身份。</br> 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今年才十四歲,已經(jīng)讓人倍感壓力,朝臣們想到將來還得面對著這樣的帝王數(shù)十年,每天上朝都得見面,就覺得泰山壓頂。</br> 宮人去傳話,正在練武場上觀看軒轅戰(zhàn)和軒轅暉練箭的太子很快來到大正宮,修長挺拔的身姿,清雋如畫的容貌,一舉一動透著貴氣。</br> 例行請安之后,太子恭敬問道:“不知父王召見兒臣,是為何事?”</br> “朕在位十四年,朝中大事小事攝政王一手操辦,殫精竭慮,勞心勞力,我心有愧疚,于心不忍。”南曦看著眼前出挑的少年,眉目柔和,“所以想早些傳位于你,昊兒意下如何?”</br> 軒轅昊微默,著實沒料到父王和母皇突然把他叫過來,是為了商議退位一事,雖說母皇對皇位從未有過多少眷戀,父王心里也從來沒把江山權(quán)力放在第一位,但就這么隨意地決定了如此大事,好像也有些反常。</br> 軒轅昊問道:“母皇為何突然生出如此想法?”</br> “因為你可能會有一個妹妹了。”南曦淺笑,“朕的身體需靜養(yǎng),除此之外,也是想好好跟父王享一享清靜。”</br> 軒轅昊了然。</br> 原來是母親有喜了,這就可以解釋了為何母親會突然想到要退位,軒轅昊沉默片刻,緩緩點頭:“父王和母皇若已經(jīng)決定,兒臣自當接下萬里江山的重——”</br> “啟稟陛下,啟稟攝政王。”殿外忽然響起一個恭敬的聲音,“大祭司求見。”</br> 大正宮內(nèi)一靜。</br> 南曦蹙眉:“大祭司怎么突然來了?”</br> “不知道。”容毓緩緩搖頭,轉(zhuǎn)頭吩咐,“讓他進來。”</br> 一襲白袍的大祭司走進大殿,微微躬身行禮,竟是開門見山:“陛下暫時還不能退位。”</br> 南曦和容毓同時沉默。</br> “為什么?”南曦淡問,“請大祭司明言。”</br> “太子殿下十六歲時會有一劫,此劫若能安然度過,陛下再退位不遲。”大祭司淡道,“否則于江山社稷不利。”</br> 話音落下,南曦臉色微變,下意識地看向軒轅昊。</br> “太子會有一劫?”</br> “確實如此。”大祭司淡道,“臣話已說完,請陛下細細斟酌,三思而行。”</br> 容毓眉心微皺:“會有性命之憂?”</br> “也許會,也許不會,看太子殿下的造化。”</br> 太子站在一旁,沉默不語。</br> 容毓聲音冷漠:“沒有辦法化解?”</br> 大祭司沉思之后,說道:“歷來命定的帝王都會經(jīng)受一些考驗,鍛煉筋骨意志,臣會盡量為太子殿下祈福,把傷害減到最低。”</br> 說完這句話,他徑自躬身告退,并不多留。</br> 一襲袍服雪白純凈,纖塵不染,流瀉出不屬于凡塵俗世該有的圣潔光澤。</br> ……</br> 大祭司離開之后,大正宮里陷入短暫的沉默,原本的溫馨無端蒙上了一層陰影。</br> “父王和母皇不用擔心。”軒轅昊開口,聲音雖還帶著少年尚未完全褪去的幾分稚嫩,卻顯得格外沉穩(wěn),“兒臣會小心保護自己,母皇龍體不適,這些日子就安心待在殿內(nèi)靜養(yǎng),父王可以多陪陪母皇,朝政上的事情兒臣會多分擔一些。”</br> 容毓道:“你先去忙。”</br> “是。”軒轅昊躬身行禮,“兒臣告退。”</br> 南曦轉(zhuǎn)頭目送著兒子修長身姿,眉心緊鎖,難掩憂心。</br> “別擔心。”容毓伸手環(huán)住她的肩頭,把她擁入懷里,“改日召湛若過來問問,看能不能昊兒化解了此劫。”</br> 南曦搖頭:“大祭司都只能盡量祈福,湛若來了只怕也做不了什么。”</br> “試試看吧。”容毓道,“還有兩年呢,暫時別太過擔心。”</br> 南曦沉默了好久,才輕輕點頭:“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