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出,其他三人瞬間沉默。</br> 他們之中最大的才六歲,最小的四歲,年紀(jì)都太小,對官職高低的認(rèn)知只是有個基本的意識,且大多都是家里長輩告訴他們的,并不知道具體的官銜、權(quán)力和職務(wù)管轄范圍。</br> 而且孩子們年紀(jì)小,縱然是口齒伶俐善于反駁,也沒辦法在自己未知的領(lǐng)域里與人爭辯,所以對于姜燁的話雖覺得不妥,正要辯也辯不出個所以然來。</br> 若是成年人,至少能辯出個君臣尊卑忠君之道,不過孩子們暫時還沒有太深刻的認(rèn)知,好一陣沉默之后,程蕭才又開口:“皇上是治理國家的人,太子殿下以后長大了也要治理國家,我們是為太子殿下效忠的。”</br> 姜燁問道:“什么是效忠?”</br> 程蕭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效忠就是……就是,嗯,聽太子的話?”</br> “效忠,就是好好學(xué)習(xí)練武,讓自己變得很厲害,長大幫太子做事。”傅丹青接過話頭,“這是我父親說的。”</br> 程蕭點頭:“對,就這個意思。”</br> 側(cè)殿窗外,容毓抱著昊兒靜靜聽著殿內(nèi)四個孩子稚嫩的爭辯,目光落在昊兒臉上,“你怎么看?”</br> 昊兒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問道:“父王,伴讀需要很多么?”</br> “不需要太多。”容毓道,“原本四個就足夠了,不過為父想給你多培養(yǎng)一些優(yōu)秀的孩子,人數(shù)可以不用太過固定,但必須擇優(yōu)而取。”</br> 昊兒點了點頭:“那除了許晗,其他三人就都留下來吧。”</br> 容毓抱著他轉(zhuǎn)身走回大正宮:“為什么?”</br> “許晗言語中好攀比,提及他的父親,最直接的一句話就是‘考仕途做大官’,證明其功利心重,定是許家家風(fēng)如此,教出來的孩子才這般表現(xiàn)。”</br> 功利心重不是致命的缺點,但這種人以后若真的進(jìn)入仕途,一定會把個人私利置于所有事情之上,以權(quán)謀私,甚至是以權(quán)壓人,這種人不能用。</br> 容毓點頭:“姜燁呢?”</br> “姜燁脾氣不太好,有點火爆。”昊兒眉心微皺,“雖然來宮里之前,家里應(yīng)該有過交代,程蕭和傅丹青說的話不一定就是自己的想法,但姜燁言語不敬,進(jìn)了宮都不知收斂脾氣,可見在家里也是個小霸王。”</br> 容毓淡笑:“所以還留下他?”</br> “他比傅丹青和程蕭都聰明,膽色也不小。”</br> “想留下來磨練磨練?”</br> 昊兒道:“可以試試看。”</br> 容毓聲音溫和:“萬一你看走眼了呢?”</br> “太傅說三歲看老,從小孩的身上可以看出家風(fēng),家風(fēng)能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昊兒答起父王的問題頭頭是道,“父王也說過本性難移,昊兒覺得父王說的話和太傅的話都有道理。”</br> 容毓緩緩點頭:“那你覺得展兒怎么樣?”</br> “展兒很好,太傅對他要求很嚴(yán)格。”昊兒想了想,答得沉穩(wěn),“他上課不偷懶,腦子聰明,練武也能吃得下苦,目前沒什么不滿意的。”</br> 軒轅展比昊兒小兩個月,兩人現(xiàn)在算是年歲相當(dāng),也是最早在一起讀書的同伴,真正名義上的伴讀,年紀(jì)雖小,資歷卻是最深的,等以后長大,軒轅展在所有伴讀之中便是絕對的“元老”級別。</br> 容毓想到此前軒轅曜說的話,淡道:“淮南王有個幼子,你應(yīng)該叫他一聲舅舅,或者叔叔也可以,他不日就會進(jìn)宮,你要照顧他。”</br> 昊兒一懵:“照顧他?”</br> 敢問這個舅舅多大了?</br> “他比戰(zhàn)兒大上幾個月。”容毓道,“按著你母皇大人的關(guān)系來算,原本應(yīng)該是叫舅舅,但是你隨的是軒轅皇族的姓氏,軒轅暉也是皇族,你們倆同宗同族,所以按皇族規(guī)矩就應(yīng)該叫小叔叔。”</br> 昊兒哦了一聲:“那就叫小叔叔吧。”</br> 雖然這個叔叔聽著好像跟弟弟一樣,但輩分不能亂,該叫什么還是得叫什么。</br> 不過昊兒畢竟年紀(jì)小,心頭有疑惑就會問出口:“淮南王是曜叔的父王,為什么這么久又有了個兒子?”</br> 這個問題……</br> 容毓沉默片刻:“有兩個兒子很奇怪?”</br> “有兩個兒子不奇怪。”昊兒搖頭,“但曜叔跟小叔叔年紀(jì)相差太大,如果曜叔有孩子,現(xiàn)在兩歲還差不多。”</br> “正是因為他沒孩子,所以淮南王才要多生一個。”</br> 昊兒詫異:“曜叔現(xiàn)在沒孩子,以后不是可以成親生子么?”</br> “不會。”</br> “為什么?”</br> “他已經(jīng)有了喜歡的人。”容毓走進(jìn)大正宮,聲音淡淡,“就是你錦叔。”</br> 昊兒張大嘴,難得露出這副瞠目表情:“兩個男子也可以成親嗎?”</br> “比較少。”容毓說道,“可能會遭受一些非議,世俗接受較難,包容度小,但如果兩人意志力強(qiáng)大,能頂?shù)米‘悩拥难酃夂头亲h,也不是不可以。”</br> 昊兒哦了一聲,表示不太懂,但大概能明白父王的意思。</br> 怪不得每次錦叔和曜叔來大正宮都是一起來一起走,而且看起來那么親昵,連睡覺都待在一張床上。</br> 昊兒小腦袋瓜這個時候才明白,原來他們也是“夫妻”關(guān)系?</br> 進(jìn)了寢宮,容毓把昊兒放下來,小太子轉(zhuǎn)身去給母皇請安,并走到南曦身側(cè),看著坐在南曦腿上的弟弟,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戰(zhàn)兒。”</br> 小戰(zhàn)兒沖著哥哥笑,還伸手要他抱,昊兒雖然鍛煉過身體,但到底小,抱起弟弟還是有些吃力,戰(zhàn)兒整個人像是八爪魚一樣趴在他身上。</br> 南曦看得失笑,容毓嘴角也勾了勾,朝左右吩咐:“帶兩位殿下去洗漱就寢。”</br> 宮人領(lǐng)命,從昊兒懷里接過小戰(zhàn)兒,一手牽著昊兒的手朝偏殿走去。</br> 南曦看向容毓:“怎么樣了?”</br> “昊兒看中了三個。”容毓坐下來,接過南曦遞給他的茶喝了一口,“加上軒轅展、軒轅暉、岑恩、容臣……戰(zhàn)兒也勉強(qiáng)可以算一個,這樣就有了八個孩子,暫時來說夠了。”</br> 南曦點頭:“戰(zhàn)兒雖還小,不過兄弟倆感情深,就當(dāng)是讓昊兒這個兄長帶帶他,再過兩年,把嘉嘉的孩子也送過來,還有楚南衣的女兒……”</br> 語氣微頓,南曦笑道:“這兩年兒子興盛,女兒倒是成了稀缺。清靈這女兒若真進(jìn)了宮,你覺得男孩子們是會欺負(fù)她,還是把她當(dāng)成寶?”</br> 容毓溫聲道:“昊兒這群孩子都是靠譜的,不會做出欺負(fù)人的事。”</br> “別的帝王穩(wěn)定朝堂靠三宮六院,昊兒以后有這些伴讀就行。”南曦倚在錦榻上,聲音透著幾分柔和,“保家衛(wèi)國本來就是男人的事情,自己強(qiáng)大,才能掌控自己的感情,否則便無法避免被掣肘而面臨身不由己的境遇。”</br> 一國之君有身不由己的時候,而自古以來更身不由己的卻是被困在深宮的女子。</br> 女兒多嬌弱,在家聽從父兄,進(jìn)宮聽從君王,若是心甘情愿進(jìn)宮還好,總歸圖一個榮華富貴,就算最終失敗了也怨不得人,無辜的始終是那些本不愿進(jìn)宮卻沒辦法反抗命運(yùn)的女子。</br> 容毓沉默須臾,道:“歷代帝王若都能有曦兒這般胸襟氣度,昏君就會少很多,外戚專權(quán)引發(fā)的內(nèi)亂也會得到遏制,天下黎民蒼生就有福了。”</br> 南曦默默瞅著他:“你就是喜歡恭維我。”</br> “陛下明察。”容毓失笑,伸手把她攬入懷里,“我說的絕對是發(fā)自肺腑的真心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