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身上第二層衣服是到了奉石郊外二十里外的小樹林里脫的,上衣和褲子,連同腳上的靴子,全脫下堆在一起,點了火全部燃燒起來。</br> 衣服尚未燒完,莫陵安也到了,跟謝錦一樣脫下身上第二層衣服和鞋襪,不發(fā)一語地丟進(jìn)火堆里,赤著腳站在火堆前,沉默地看著衣服被焰火吞噬。</br> 兩人雖在帝都地位不同,但從來從容清貴,風(fēng)流倜儻,這還是第一次在荒郊野外里如此衣衫不整。</br> 夜風(fēng)拂過,火苗急促搖動之后燒得越發(fā)旺了些,燒著的衣服發(fā)出呲呲聲響。</br> 冥魘和冥魅二人先后趕至,沉默不語地做了相同的動作,把衣服鞋子脫了下來丟進(jìn)火堆里。</br> 焰火微暗,隨即火苗竄得更高。</br> 四個人各自赤著腳,在深秋寒涼的夜里,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勁衣孤零零地站在這里,像是被人拋棄的旅人。</br> 跳躍的火光照亮著四人此時的狼狽,以及眉眼間的平靜。</br> 沉默維持了片刻。</br> “我覺得我們需要四只野兔?!蹦臧猜氏乳_口,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波瀾,“你們餓不餓?”</br> “餓?!敝x錦退了一步,席地而坐,目光落在燃燒的火堆上,“我還需要一盞熱騰騰的茶。”</br> 冥魘沒說話,借著火在旁邊又點燃一堆篝火,冥魅去撿了一些樹枝過來,在火堆上搭好了架子,兩人很快消失在樹林里。</br> “這兩天要跟他們隔絕,我們得學(xué)著自力更生。”莫陵安在謝錦身邊坐下,“謝錦,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英年早逝?”</br>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卻又莫名的跟今晚的場景有些契合。</br> 謝錦沉默片刻,語氣悠然閑適:“以前想過?!?lt;/br> 莫陵安挑眉:“你堂堂首輔嫡子,居然也想過自己會英年早逝?”</br> “很奇怪么?”謝錦淡笑,“天意難測,誰都不能確定自己可以活到什么時候,早些想開了也沒什么不好。”</br> 實則卻是那時正當(dāng)年少,性情孤傲不可一世,自以為早早就看淡了生死,事實卻是連真正的人生都尚未經(jīng)歷過,想法著實幼稚得很。</br> 莫陵安點頭:“現(xiàn)在呢?”</br> 現(xiàn)在?</br> “現(xiàn)在自然是畏死,畢竟有了更多的牽掛。”謝錦面上浮現(xiàn)溫柔笑意,“不過話說回來,生死之事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以前雖不怕死,卻也并不想死,因為爺還有父母,還有這大好的人世值得留戀。”</br> 莫陵安嗯了一聲:“說得有道理?!?lt;/br> “生與死,從來只有值得不值得,沒有想不想?!敝x錦道,“即便爺現(xiàn)在有了需要牽掛一生的人,可若真遇到必須舍身赴死的事情,還是得以大局為重?!?lt;/br> 連乞丐都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何況他這個半生未曾經(jīng)歷過挫折的人,生來享受榮華富貴,自然沒理由過分看淡生死。</br> 況且眼下有了心愛的青年,自當(dāng)為了他更保重自己的性命。</br> 莫陵安緩緩躺在地上,抬頭望天:“九爺?shù)男亟蠊环欠踩丝杀?,我等凡夫俗子需要好好學(xué)習(xí)?!?lt;/br> 謝錦嗤了一聲:“若可以選擇,爺也不想舍身取義,我還想跟曜曜白頭到老呢。”</br> “萬一還沒到老,你卻后悔了怎么辦?”莫陵安偏頭看他,“說不定剛過而立之年,你就驀然發(fā)現(xiàn)那陣新鮮感嘗過之后,依然是溫柔似水的嬌軟美人比較可愛?!?lt;/br> 謝錦聞言,眉心微斂:“你的意思是與其以后負(fù)心薄幸,不如趁著眼下濃情蜜意還在,這份感情尚且美好時先赴黃泉,讓曜曜一輩子記得我的好?”</br> 莫陵安道:“舍得嗎?”</br> “你有病,還是我有???”謝錦斜睨他一眼,“爺跟曜曜在一起才剛剛兩年,現(xiàn)在就去死,曜曜不得哭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