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王沉默著,忽然無言以對。</br> 容毓說的這些他都有在做,而且做得也不錯。</br> 總的來說,朝堂上目前的局勢還是挺穩的,除了睿王、齊王和寧王他們還沒死心之外,朝臣們不管是畏于容毓的威嚴,還是自己真的愿意好好為民做事,至少大部分人還是靠譜的——畢竟容毓離開之前就對朝堂做過一番調整。</br> 屬于廢帝的舊黨已經徹底失勢,沒有死灰復燃的可能。</br> 其他幾位王爺固然野心不減,可他們本來就是彼此牽制,況且近幾年在容楚云登基以及容毓這個攝政王的壓制之下,他們幾人的勢力也沒能繼續壯大。</br> 再加上容毓此前剛提拔上來的朝中新貴,都將是云王登基之后的能臣干將,短時間之內的風險容毓已經替他掃除,只要云王心在社稷,待以后真的出現了一些不該有的事情,云王這個皇帝想來也已經有了掌控差距的能力。</br> 事實上,云王不是對自己沒信心,也不是真的害怕什么,而是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大周江山是容毓在守,容毓是大周的守護之神,一旦他離開了大周,好像頓時就失去了主心骨一樣。</br> 那種依賴的心理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潛意識之中,就像……嗯,就像雛鷹剛離開老鷹獨自飛翔的那種感覺,帶著幾分興奮,也伴隨著不安與膽怯,心理上其實挺復雜的。</br> 只是這種復雜且本不該存在的擔憂被容毓幾句質問戳破,以至于云王一時之間想辯解都找不到合適的言語。</br> “江山帝位至關重要,雖有合適的人選,卻也要心在社稷才行。”南曦不知何時從暖閣里走了出來,溫和地開口,“與其說你是在擔心自己做不好,倒不如說你心不在此,楚修,你很排斥做皇帝?”</br> 云王轉頭看著眉目溫柔的南曦,想了想,緩緩搖頭:“不排斥?!?lt;/br> 身在皇家,若說沒一點做皇帝的想法都是自欺欺人,皇家無兄弟,坐上那個位置就意味著掌握了生殺大權,而別人做皇帝,就意味著自己的命隨時握在其他人手里。</br> 且不說什么心在社稷,為百姓謀福祉的大義,單就自己的利益來說,也無人不知做皇帝的好處。</br> 云王清楚得很,他現在不做,以后不管是寧王、齊王還是睿王來做,他都別想再跟以前一樣逍遙自在,這顆腦袋上隨時懸著一把利劍。</br> 何況云王打從心底里也確實想為大周做些什么,他以前淡泊名利是不得不低調,可但凡有這么一個機會,誰又不想做萬民臣服的九五至尊?</br> 他只是……只是……</br> “立后選妃,我跟容毓可以給你一點建議。”南曦淡笑,“既然你沒有特別中意的姑娘,那選妃就得按照實際利益出發,進宮的姑娘必須是忠心耿耿的大臣家中女兒,并且還不能一家獨大,要讓有權有勢有能力的大臣心甘情愿為君所用,同時又能彼此制衡,讓你得以騰出手去做其他的事情——這就是帝王權術?!?lt;/br> 云王驚異地看著南曦,良久,才真心嘆服:“皇嬸真有帝王風范?!?lt;/br> 南曦愕然失笑:“拍馬屁并不能讓你皇叔心軟?!?lt;/br> 云王瞬間泄氣,他想說自己不是拍馬屁,而是真心覺得南曦的變化很大,帝王威儀很足,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被皇叔嬌養在王府里的小姑娘。</br> 不過這個暫時不重要。</br> 他認命地轉頭看向容毓:“皇叔這次回來,打算待上多久?”</br> “隨時可能離開?!?lt;/br> 云王咕噥:“我覺得過完年開春氣候最好,適合行路?!?lt;/br> 好歹多留一段時間,震一震朝中有異心之人,尤其他那幾位還虎視眈眈盯著皇位的皇兄,也能給他多一點時間適應一下自己已經成了皇帝的這個事實。</br> 容毓看他一眼,沒說話。</br> 南曦似笑非笑:“楚修,你皇叔當年十四歲的時候已經領兵橫掃北疆,你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可以試著學一學容毓的氣勢,讓朝臣們也能對你畏懼如虎,那么你這個皇帝就能坐得穩穩的了,沒有人敢反抗?!?lt;/br> 云王沉默。</br> 跟皇叔學一學?</br> 他倒是想學,可學得來嗎?</br> 不過南曦這句話倒是提醒了他,皇叔出生得晚,當年皇祖父在位的時候,孫子已經不少了,可老來卻又得了個兒子,以至于后來他父皇登基之后,這位小皇叔跟皇子們年紀相仿,甚至比幾位年紀大的公主和皇子都還小。</br> 大概誰也沒有料到,這個最晚出生的皇子會成為大周最強悍的攝政王。</br> 云王不由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會不會晚出生的孩子都特別厲害,天賦異稟?</br> 如果他也到五十歲的時候再生孩子,那孩子會不會跟皇叔一樣厲害?</br> 五十歲之前生下的孩子可以散養,不立儲君,培養他們詩詞歌賦,做個閑散皇子,等到時機來臨,選一個最厲害的登基為帝……</br> “云王?!蹦详啬抗饴湓谠仆趺黠@翹起的嘴角上,若有所思地開口,“你在想什么?看起來這么興奮?”</br> 云王驀地回神,連忙斂了唇邊不經意間露出來的笑意,換上一副謙恭的表情:“回皇嬸,我在想一件比較有趣的事情。”</br> 南曦挑眉:“有趣的事情?”</br> 云王不敢告訴她心里真實的想法,輕咳一聲:“江山社稷,本就有趣,侄兒是在想著該如何好好治理江山,讓大周繼續繁榮昌盛,不辜負皇叔和皇嬸一片苦心栽培之恩?!?lt;/br> “今日之事,你自己好好想想?!比葚蛊鹕碜吡诉^來,“本王先回王府?!?lt;/br> “是?;适?、皇嬸長途跋涉,早點回府好好休息?!痹仆醯皖^,剛說完就想起另外一件事,“楚修還沒恭喜皇叔、皇嬸一聲,不知是給楚修添了個弟弟還是妹妹?”</br> “弟弟。”南曦笑道,“你該慶幸你皇叔只是你皇叔,而不是你父王,你這個弟弟剛出生就被立了儲君,責任重大,以后必將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為了東陵江山而操勞一生?!?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