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表情頓住,目光落在那成堆的奏折上:“主上是不是忘了臣最近得準備功課,以備春闈之試?”</br> 容毓目光微抬,神色淡淡:“所以呢?”</br> 謝錦忍不住又想嘆氣。</br> 世間不公平之事太多,更不公平的是,遇上不公平之事還不敢為自己據理力爭,只能默默吞下這份不公平。</br> “臣謝主上賞識重用。”謝錦認命地開口,“臣一定能者多勞,替主上分憂解難,讓主上得以擁有更多時間陪伴女皇陛下。”</br> 容毓嗯了一聲,絲毫不覺得把原該屬于攝政王的事情推給謝錦有什么不對,語氣淡得聽不出情緒波動:“區區春闈,應該占據不了你多少時間精力。”</br> 謝錦微默。</br> 他是不是該謝謝主上看得起他?</br> 不過能讓主上看得起那是榮幸,應該乖乖承下這份信任,畢竟這句話雖聽著沒什么深意,然而你若是敢反駁試試?</br> 能者多勞雖辛苦些,卻總比無能的棄子要好過百倍。</br> 謝錦抱著一堆奏折離開,忍不住懷疑,他現在還沒官職在身就已經替君分憂,等以后正式入了朝堂,是不是就更得當牛做馬替主上分擔政務?</br> 畢竟他家主上要抽時間陪女皇陛下,還要教導小皇子,用來處理政務的時間大概會被縮減不少,到時候會不會把政務全推給他?</br> 一想到以后的悲苦生涯,謝錦突然就生出了幾分歸隱山林的想法。</br> 容毓沒空去理會他此時的腹誹,起身進了內殿。</br> 在他看來,春闈這點事情根本無需放在心上,若連兼顧學業和政務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未免太過無能,可以打發去邊關修城池了,還做什么御前寵臣?</br> 攝政王認知里的寵臣必須上得了刀山,下得了火海,查得了案子,殺得了人,還得盡忠盡職沒有怨言,肝腦涂地在所不辭。</br> 他可以縱容他天高海闊肆意放縱,卻也必須文武皆通隨叫隨到。</br> 謝錦恰好是最合適的人選。</br> 南曦其實沒怎么睡著。</br> 雖說產婦需要多休息,不過孩子有乳娘和長公主照顧,無需她親力親為,所以晚上的睡眠足夠,白天里又有容毓貼身照顧著,委實沒有什么事需要她操心,白天想睡就睡,不想睡就安靜躺著。</br> 總之她現在就是安安心心養好身子就行。</br> 容毓也是怕她一個人待著無聊,所以才貼身陪著,時不時的跟她聊聊天,打發一下枯燥的時間。</br> 看見容毓進來,她起身靠坐在床頭,容毓見狀,連忙拿了個靠枕放在她身后,讓她靠得舒服些。</br> “容毓,你這么壓榨謝錦真的好嗎?”南曦語氣有些無奈的,“物盡其用也不能這么個用法。”</br> 容毓倒了杯溫水給她,淡道:“知人善任才是明主。”</br> “謝錦一定在心里罵你。”</br> “他不敢。”容毓拖了凳子過來坐下,“為陛下分憂,是他分內職責。”</br> 南曦失笑:“你這個攝政王明目張膽地以權壓人,還不許人反抗。”</br> 容毓沒反駁,喂她喝了水:“餓不餓?”</br> 南曦道:“半個時辰前不是剛吃過?”</br> 容毓轉頭望了望窗外天色,“再過幾天就可以出去走走了,眼下氣候剛好,春暖花開,不怕著涼。”</br> “容毓。”南曦開口,“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大周?”</br> 容毓表情一頓。</br> “大周的事情得盡快解決。”南曦道,“云王監國理政不是長久之計,他一日沒登基,那幾位皇子就一日不會死心,如此拖著于社稷不利。”</br> 容毓沉默片刻:“三四月朝政忙走不開,五六七月天氣炎熱,不適合趕路,那我們九月份回去?”</br> 南曦挑眉:“你一個人回去就行了,我可以不去。”</br> 容毓抿唇,瞬間就不說話了。</br> “怎么?”南曦失笑,“你這個英明神武的大周攝政王,難道不該回去處理好自己留下的攤子?”</br> 容毓想了想:“我直接發道手諭過去——”</br> “容毓。”南曦打斷了他的話,“我在東陵登基,你這個大周攝政王成了女皇皇夫,此事整個天下都已經知曉,大周王爺們也不例外。你若是連扶持云王為帝這件事都不回去,大周王爺和朝臣們都會以為你以后不會再回大周,對你的忌憚會大大減弱,手諭固然能讓云王登基,卻做不到震懾人心,幾位王爺若是不服,可以想出不止一個理由阻止云王登基。”</br> 容毓沒說話。</br> “就算云王順利登基做了皇帝,沒了你的震懾,云王短時間之內也很難做到掌握實權。”南曦道,“他根基薄弱,監國理政這幾個月能讓大臣們聽話,靠的也是你的威信,如果失去了這種威信,他以后的帝王路會走得很艱難。”</br> 容毓知她說的是事實。</br> 齊王他們幾個當年都是跟容楚云一起爭過皇位的人,各有支持的朝臣黨派,只有云王從來置身事外,獨身一人沒有心腹勢力支撐。</br> 雖有凌帆和齊麟在,可單純的武力并不能讓云王的帝位做得多順,朝堂勢力盤根錯節,真有人想給他使絆子,隨便一處動點手腳就能做到。</br> 可容毓還是不想一個人回去。</br> 就算他日夜兼程趕路,從東陵到大周來回也需要至少一個月時間,回去大周再逗留幾天,這么久的分離他不放心。</br> “此事以后再議。”他道,“也許可以想到其他解決的辦法。”</br> “什么事情以后再議?”軒轅惜抱著孩子走過來,語調閑適,“你們這兩個當爹娘的對自己兒子就一點兒也不關心?要不要現在就把帝位傳給昊兒,你們倆攜手歸隱山林去?”</br> 容毓起身,從她手里把兒子接過來,語氣淡定:“如果岳母大人可以做攝政長公主,小婿倒也并不留戀攝政王的權力。”</br> 軒轅惜嘴角一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本宮現在就可以做主,多選幾個優秀出眾的世家公子進宮,以皇夫身份攝政。”</br> “我同意。”湛若從偏殿湊了過來,“殿下把我塞進后宮吧。有我在,一定可以讓陛下安枕無憂地享受悠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