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裳說的倒也沒錯。</br> 若真心想做一件事,總能想到辦法,至于這個辦法究竟可行不可行,還得做了之后才知道——就算不行,最多也就是付出一些代價而已。</br> 可作為一國儲君的端木鈺,雖有蓬勃野心,卻并沒這個冒險的勇氣。</br> 傍晚,廣陽宮設宴。</br> 兩張雕龍紋純金椅子并列擺放,南曦和容毓登臨御座,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接受東陵朝臣參拜。</br> 南曦穿著一襲尊貴龍袍,外面還披著厚厚的皮毛披風,手里捧著一只精巧的龍紋手爐,整個人包裹得密不透風,坐在椅子里也絲毫不覺得冷,身上暖呼呼的舒適。</br> 容毓一襲尋常的攝政王袍服,外面罕見地也罩著一件披風——雖有強悍的體力傍身,可南曦時刻牽掛著他身上傷勢未愈,擔心他再受涼染了風寒,所以強制性地讓他多穿了一件。</br> 兩人之間大事素來容毓做主,南曦不干涉,可小事上從來南曦說了算。</br> 但若是認真追究起來,他們之間其實沒什么大事,只要南曦堅持的事情,大事小事容毓都沒有反抗的余地。</br> 大殿寬闊,右側以謝首輔、陸丞相、靖王和懷王等幾位王爺大臣為首,其次是東陵三品以上的官員依品級落座。</br> 左側自然以端木太子和蘇裳為首,其下依次坐著兩國使臣。</br> 珍饈玉釀,瓜果點心,由宮娥們源源不斷地呈上來。</br> 宮宴初開,舞姿優美精湛的宮廷舞姬們魚貫步入大殿,盈盈行禮之后,紅綾一甩,身姿妖嬈地翩翩起舞,婉轉玲瓏的身段,輕盈妙曼的舞姿,很快把宴上氣氛渲染了起來。</br> 群臣品著美酒,欣賞著舞姬們靈動的舞姿,裊裊樂音回蕩在大殿上,讓人身心愉悅。</br> 端木鈺身披黑色皮毛大氅,沉默地坐在席間飲酒,目光偶爾落在舞姬們身上也很快移開,似乎對眼前的美色與舞姿根本不感興趣。</br> 蘇裳倒是安靜地欣賞著,唇角始終噙著一抹溫雅的弧度,看起來風度翩翩,從容雅致。</br> 群臣皆是靜默。</br> 直至一曲舞罷,舞姬們恭敬地行禮退了出去,樂音緩緩落下余聲,大殿上歸于平靜。</br> “這兩日朕身體不適,對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疏于招待,心中委實不安。”南曦淡淡一笑,“望端木太子和蘇丞相多多體諒才是。”</br> “女皇陛下言重了。”蘇裳笑道,“東陵丞相和首輔大人待客熱情,禮儀周到,其他大臣也都對我們如座上賓,小臣跟身在家中一樣,對此尤為感激。”</br> 頓了頓,“況且小臣此番前來,最大的愿望就是為了一睹女皇陛下和攝政王風采,也恭賀女皇登基大喜,愿女皇陛下和攝政王夫妻恩愛,愿東陵江山永固,社稷安穩,國祚長存。”</br> 嘖。</br> 還真是會說話。</br> 尤其擅長口蜜腹劍。</br> 南曦以茶代酒,淡淡笑道:“承蘇丞相吉言,東陵必能長盛久安,國祚綿延,朕跟攝政王的感情也會堅如磐石,互相扶持,共創東陵輝煌盛世。”</br> 蘇裳聞言,握著酒盞的手細不可查地緊了緊,隨即笑著說了句恭賀的話,舉起酒盞一飲而盡。</br> 端木鈺淡淡開口:“小王此番原本是為了聯姻而來,欲促成東陵、大周和北疆永世交好,不料終究是小王一廂情愿,攝政王似乎并沒有要跟北疆交好的意思。”</br> 南曦靜默片刻,淡笑:“兩國若真想交好,只需彼此友好相處即可,不動兵戈便是彼此交好,并非一定要通過聯姻來維持。”</br> 端木鈺淡道:“小王一直以為,唯有聯姻能給人最大的信任。”</br> “如果端木太子覺得兩國交好就必須以聯姻為前提,那注定要失望了。”席間一人慵懶開口,“東陵攝政王從大周而來,來東陵之前本就位高權重,女皇陛下雖說是東陵女皇,可在此之前卻也是攝政王的妻子,以他大周王爺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讓別的男子親近自己的妻子?情況特殊,端木太子該理解才是。”</br> 端木鈺正要說話,卻聽懶洋洋的聲音又道:“端木太子也成過親了吧?如果太子殿下覺得自己的妻子能與人分享,那么我有個主意,東陵有名的美少年也不少,不如挑兩個出色的給北疆太子妃送去,也算是達成了兩國的聯姻,如此應當能表示我們的誠意,不知太子意下如何?”</br> 此言一出,滿殿寂靜。</br> 端木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漲成了豬肝色,他震怒轉頭,看向說話的人,“你放——”</br> 目光對上謝錦涼薄譏誚的眸子,他硬生生把下意識就要出口的“放肆”兩字收了回去,冷冷道:“今日宮宴,謝公子是以什么身份出席?”</br> 眾所周知,招待使臣的宮宴規格極高,而端木鈺又是北疆儲君,蘇裳乃是南越一品丞相,兩人身份皆貴重,所以今日出席的都是東陵三品以上官員。</br> 謝錦雖是謝首輔嫡子,本身卻并無正式官職在身,他有什么資格進入這樣的場合?</br> “端木太子有所不知。”席間另外一個年輕的聲音跟著響起,帶著幾分善意的解釋和告知,“謝公子乃是攝政王身邊第一大總管,總管內廷,隨侍攝政王身側,品級乃是正一品,所以的確有資格參加今日的宮宴。”</br> 話音落下,偌大的殿上瞬間陷入詭異的安靜。</br> 眾人呆若木雞。</br> 第一大總管,總管內廷?</br> 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他們怎么不知道?</br> 端木鈺顯然也未料到會聽到這樣的回復,一時間不由自主地跟著沉默了下來。</br> 他還能說什么?</br> 東陵臣將都不是正常人,最擅長一語致死,睜著眼睛胡說八道,還說得那么鎮定從容,活像是真的一樣。</br> 謝首輔垂眸端起酒盞,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心里忍不住思索,他這個兒子最近是皮癢了,還是被他寵得無法無天了?</br> 當真是接二連三地出風頭,連口氣都不帶歇的。</br> 之前收了幾個美少年搞個斷袖美名就不說了,畢竟是女皇陛下賞賜,不可拒絕。昨日當眾跟蘇家兄弟撕破臉,鬧得帝都世家子弟人心惶惶也有情可原,因為蘇家二公子蠢得當眾揣測圣意,連淮南王世子是質子這樣的話都能說出口,跟他們翻臉也就翻了。</br> 可今日卻荒唐到連大內總管都當上了,他是要謝家絕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