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把整個盆架子都移了過來。</br> 南曦把軟巾放進(jìn)溫水里打濕,開始給容毓擦身。</br> 先洗干凈臉頰跟額頭,然后脖頸,耳根后面,肩膀腋下,把軟巾放在盆里洗了一下,提起胳膊細(xì)細(xì)地擦拭。</br> 兩只胳膊都洗了一遍,軟巾擦到腰身時,南曦的動作頓了一下,視線微抬,一雙沉靜的眸子從肩頸掃落到腰背,心頭忍不住生出感嘆。</br> 如果不是受了傷,這線條流暢的脊背當(dāng)真是漂亮到了極致。</br> 容毓素來清貴雅致,不是個喜歡打赤膊的莽撞漢子,所以即便武功強(qiáng)悍,身體卻一點(diǎn)都不像尋常練武之人那般曬得黝黑。</br> 肌膚白皙緊致,腰背線條完美,腰身精瘦,沒有一點(diǎn)贅肉,完美得挑不出一絲瑕疵。</br> 然而越是完美,就越發(fā)襯得脊背上這些傷痕猙獰可怖,生生破壞了原本的美感。</br> 南曦意外自己此時居然還有心情欣賞容毓的身體,細(xì)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繼續(xù)給他擦身。</br> 上半身擦拭了兩遍,擦完之后南曦歇了片刻,轉(zhuǎn)頭看向銀月,銀月難得犯了回愣:“陛下累了吧?奴婢來吧。”</br> 南曦?fù)u頭:“你先出去。”</br> 銀月默了一瞬,這才明白南曦的意思,福了福身,很快退出了內(nèi)殿,順道把那盆用過的水帶了出去。</br> 南曦給容毓褪去褲子,想到這個人氣得她牙癢癢的時候,忍不住對著他挺翹的屁股就拍了一下,打完之后又忍不住開始心疼愧疚,覺得自己此時這個仗勢欺人的舉動不太君子,頗有趁人之危欺負(fù)傷患的嫌疑。</br> 這般想著,不由又任勞任怨地開始伺候起傷患。</br> 寢殿里燒有暖爐,溫度本就比外面要高,南曦忙了一通下來,自己身上也出了細(xì)密的汗珠子。</br> 不過在容毓醒來之前她是沒打算沐浴的,怕他萬一中途醒來看不見她,待把他全身擦得清清爽爽,拿被子蓋在他身上,南曦才喊銀月進(jìn)來把另外一盆水也端出去。</br> “徐嬤嬤帶著人又送了幾盆熱水過來。”銀月道,“奴婢伺候主子泡個熱水澡吧,不走遠(yuǎn),就在屏風(fēng)后浴桶里,這樣王爺萬一醒來也能及時聽到主子的聲音。”</br> 她想得周到。</br> 南曦想了想,緩緩點(diǎn)頭:“嗯。”能洗個澡當(dāng)然是好的。</br> 這一天過得說漫長那是真難捱,說快卻也很快,轉(zhuǎn)眼窗外就落下了黑幕。</br> 南曦褪去衣物,在浴桶里泡了一會兒,溫?zé)岬乃鼑∩眢w,疲乏之感緩緩席卷而來,讓她有些昏昏欲睡,身后銀月恰好到處的按摩更是讓她困意襲來。</br> 不過在浴桶里睡過去顯然不在她打算之中,只泡了半刻,她就強(qiáng)撐著倦怠讓銀月拿了擦身的軟巾,拭干身體后披著寬松柔軟的袍子,上了床榻,躺在容毓的里側(cè)。</br> 容毓此時睡得很熟。</br> 也許這么多年來,他從未有過哪怕半個時辰如此時這般睡得這么沉,今日托了受傷的福,才能好好地睡上一覺。</br> 南曦側(cè)躺著,就這么定定地看著他,眸色復(fù)雜。</br> 銀月、銀霜盡責(zé)地守在外殿,盡可能地不發(fā)出聲音,避免擾到主子休息,南曦想著半夜還要照顧容毓,睡著之前叮囑銀月:“我先睡兩個時辰,時間到了喊我起身。”</br> 銀月應(yīng)下了。</br> 南曦握著容毓的手,閉上眼,很快陷入沉睡。</br> 這一覺她睡得也極沉。</br> 可在夢中的她看來,卻更像是半夢半醒,夢中總有些畫面斷斷續(xù)續(xù)浮現(xiàn),讓她昏昏沉沉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現(xiàn)實(shí)……</br> “你叫什么名字?”初見那個容顏俊秀的少年,她一襲華貴長裙,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眉眼間氣度高華,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與高不可攀。</br> 她叫丹殊,是這東陵帝國最尊貴的長公主,儲君之尊,即將即位為帝的女子,自然不可能對一個被送入府的侍奴和顏悅色。</br> 不過相對于其他人的蠻橫跋扈,她的語氣已經(jīng)是少年連日來所聽到的最溫柔的聲音了。</br> 只是這樣的溫柔還不能打動他。</br> 少年被按跪在地上,像是石雕一般看著青石板地面,對她的問話充耳不聞。</br> 丹殊見狀,眉梢輕挑,眉眼間劃過一抹興味:“告訴本宮你的名字,以后就不必再看他們的臉色,不用再挨他們的打。”</br> 少年還是不說話,冷冰冰的態(tài)度,像是沒聽到她的聲音一樣。</br> 丹姝覺得新奇,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么有脾氣的少年,對方是真有脾氣還是假裝硬氣,她能分辨得出來。</br> 不過她知道這個少年是朝中一位大臣送進(jìn)來討好她的侍奴,雖說有脾氣不一定是壞事,可作為一個侍奴來說,這樣的脾氣在眼下來說,顯然是有些不合時宜的。</br> 于是她淡淡說道:“本宮不太喜歡不聽話的人,你若是不愿待在這里,可以現(xiàn)在就回去,本宮會讓你的爹娘對你好一些,不會因此責(zé)怪于你。”</br> 少年還是沒有說話。</br> 其實(shí)丹殊心里清楚,就算放了他自由,他也不會有什么好日子過。</br> 雖然暫時她還不太清楚他是哪位大臣家的孩子,在家里有著什么樣的地位,可既然能被當(dāng)成禮物送來討好公主,那么大概率是個可有可無的人,那位送他過來的大臣沒能如愿,又怎么可能會善待他?</br> 所以丹姝有意把他留下來,她覺得少年有這么硬的脾氣,腦子應(yīng)該也不笨,能分辨出如何抉擇對自己最有利。</br> 于是她道:“本宮再問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br> 少年沉默片刻,終于開了口:“……既已入了公主府,往日名姓便當(dāng)化作煙灰,公主殿下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br> “這是讓本宮賜名的意思?”</br> 一陣靜默之后,桀驁不馴的聲音短暫歇火:“是。”</br> 他的反應(yīng)不出丹姝意料。</br> 不合時宜的硬氣,不代表就沒一點(diǎn)腦子。</br> 唇角挑起了一絲細(xì)不可查的笑意,她淡淡吩咐:“既然如此,先去洗漱換衣,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然后來本宮的書房……對了,順便找個大夫看看他身上的傷。”</br> 最后一句是對著旁邊的家仆吩咐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