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下尚未完全掌權，別說北疆鐵騎蠢蠢欲動，就是他的幾個皇兄也一直暗戳戳地想要做點什么。</br> 這時候如果他真去了東陵，不知道皇叔會不會直接揭他一層皮。</br> 云王求生欲很強。</br> 他覺得湊熱鬧固然誘惑力很大，可自己的性命顯然更重要。</br> 這般一想，他老老實實地收了心思，認真地跟齊麟和溫嶺討論了政務。</br> 臘月隆冬，天氣冷得讓人打寒顫。</br> 好在天公作美，除了十一月底下了場小雪之外，從臘月初開始天氣就放了晴，陽光明媚，萬里無云。</br> 眾人翹首以盼之中，終于迎來了臘月初九這個最重要的日子。</br> 嗯，臘月初八是鳳公主的生辰，不過生辰對于皇族來說遠沒有登基大典來得重要，宗室考慮鳳公主已經五個月的身孕，覺得不宜太過勞累，生辰就辦了個簡單溫馨的家宴。</br> 這一點容毓和南曦都沒意見。</br> 他們不需要在生辰宴上大張旗鼓，何況登基大典就在生辰次日，隆重而顯赫的大典已經是對生辰最好的祝福。</br> 臘月初九，大吉，諸事皆宜。</br> 鳳公主登基大典，帝號容華，冊封容毓為皇夫攝政王，擁有決策朝政之權，與女皇共主東陵江山，大赦天下。</br> 詔令一出，天下為之震動。</br> 天方亮，所有宮人就已經急急忙碌了起來，伺候鳳公主和攝政王更換袍服，梳妝簪發。</br> 十里紅毯鋪滿地，從皇城御道徑直延伸到祭司殿。</br> 按照東陵慣例，登基大典的首要流程是準天子于宮里沐浴更衣之后，盛裝從宮里出發，坐龍輦前往祭司殿，沿途接受帝都皇城萬千臣民的參拜和見證，入了祭司殿，在大祭司和所有祭司侍者的陪同下焚香侍神，接受神靈賜予的神圣職責與權力，一步步完成祭司殿的流程，然后才返宮，在文武百官見證之下登寶殿，接受百官參拜。</br> 雖說著簡單，可流程卻極為繁瑣，每一步都有非常嚴謹的要求，一整天折騰下來只剩下了疲憊，好在南曦有了身孕又占了一點優勢，許多需要跪拜的環節都正大光明地免了——皇族宗室與負責主持大典的百官原本也沒準備女皇能有多配合。m.</br> 身邊有個寵妻若命又極為霸道的攝政王，他們早早就學聰明了，與其在大典上讓攝政王出言干涉，不如直接提前免了女皇陛下所有需要跪拜的環節，免得起了爭執破壞氣氛。</br> 只是祭司殿里焚香之后卻是必須跪拜。</br> 東陵臣民對于神靈和祭司殿的敬仰尊崇是生來就有，所以大祭司在東陵除了職責不同之外，幾乎有著跟天子相同的至尊帝位，容不得任何人褻瀆冒犯。</br> 莊嚴圣潔的祭司殿高臺上，已經沐浴焚香的大祭司一襲雪白袍服，手握金色權杖，沉默立于祭壇最高處，旁邊安靜地肅立著眾多年輕的祭司和侍者，皆是一襲白袍，干凈一塵不染。</br> 容毓攜南曦踏上通往祭壇高臺的白色長階，一步步拾階而上。</br> 這是一場神圣而莊嚴隆重的祈福祭拜儀式。</br> 祈求神靈庇佑，承載萬千臣民的仰望與寄托，以及……懺悔著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br> 滿朝文武權貴安安靜靜地站在祭司殿宮苑里，目光微抬，遙望著通往祭壇方向的兩人，</br> 白袍俊雅的大祭司表情清冷，沉默注視著眼前這兩人，須臾淡淡開口，語調平靜不驚：“跪。”</br> 容毓扶著南曦在祭壇前跪了下來。</br> 這不是跪拜先祖，而是跪拜東陵人人信仰福澤四海的神靈，不管是誰，到了這里都沒有任性狂傲的資格。</br> 容毓沉默，矜貴淡漠的臉上平靜無波。</br> 沒有人知道這一刻他在想些什么。</br> 可南曦卻是明白的。</br> 他們都有愧于東陵子民，有愧于東陵祭司殿。</br> 不管那一世的恩怨糾葛有什么不得已，有多少偏執和隱情，總之于萬民敬仰的天子來說，靜華女帝的的確確有了失職。</br> 而一直以來帶著記憶輪回的容毓，在大祭司心里一直存在著不可饒恕的罪孽。</br> “東陵祭壇之前，歷來只有天子可近。”大祭司嗓音清冷，不含情緒波動，卻讓下面的權貴大臣都聽得清清楚楚，“今女皇陛下登基，承神靈恩澤，領社稷重任，需以天下蒼生為主，創東陵盛世，還神靈之恩，若有負蒼生，必受神靈責懲，以慰天下。”</br> 偌大而神圣的祭司殿內外，安靜得落針可聞。</br> 只有大祭司清雅淡冷的聲音清晰響徹在耳畔，帶著像是來自于神靈賜予的諭旨，直擊靈魂深處，讓人敬畏膜拜。</br> 大祭司目光平靜，平靜中又透著幾分威冷：“皇夫攝政王得以近身輔佐，乃是得神靈恩赦庇佑，然數百年來僅此一次，需要皇夫攝政王以鮮血來祭祀還恩。”</br> 此言一出，南曦臉色微變，驟然抬頭看向大祭司。</br> 以鮮血祭祀還恩？</br> 什么意思？</br> 高臺下整齊站列的權貴大臣也心生不解，可此時無人說話，只安靜地聽著。</br> 容毓好似早已預料到今日會面對什么，聽到大祭司的話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眉眼平靜，波瀾不驚。</br> “金鞭。”大祭司聲音淡淡。</br> 金鞭？</br> 南曦心頭一跳，不祥的預感襲來，她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容毓。</br> 容毓沒說話，只是握著她的手予以安撫。</br> 他的掌心溫暖，素來都能帶給她足夠的安心感，可此時此刻她卻只覺得渾身冰涼。</br> 有位年輕的侍者走到大祭司面前，雙手呈上一條黑柄龍紋金絲鞭，晨光照耀下，鞭子上的金絲泛著閃爍著奪目光澤。</br> “皇夫攝政王。”大祭司一手握著權杖，一手接過金鞭，看著容毓的目光冰冷鋒銳，“請寬衣。”</br> 南曦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猝變：“大祭司想干什——”</br> “神靈面前，請陛下噤聲。”大祭司聲音淡淡，卻威壓濃厚，“這是祭司殿的規矩，任何人違反不得，除非陛下放棄讓攝政王執掌朝政的決定，從此以臣子待之，則今日血祭可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