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的皇子奪嫡,謝首輔也許會置身事外,不愿輕易蹚渾水,可如果他們提前知道下一任天子必須是誰,態度上就會有所不同,再加上你跟謝夫人有這層血緣同宗的關系,謝家至少占據了其他家族所沒有的優勢。”</br> 容毓抿唇,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如棉絮柔軟,眼底浮動著異樣的光澤。</br> “謝錦是聰明人,你又是實力強悍的攝政王,只需接觸幾次就能看得出你是否值得他效忠。”南曦靠在他臂彎,聲音溫柔,“聰明人在心里權衡利弊一番之后自然知道該如何抉擇,不過你需要的肯定不是一個權衡利弊的臣子,而必須是忠心追隨的心腹,不說為了你而死,卻要做到絕對的忠誠可靠,不能在任何情況下從背后插刀。”</br> 至于如何讓謝錦這樣出身貴胄的公子都甘心聽命,自然要靠容毓自身的實力和手段了,只要用對了辦法,就沒什么做不到的事情。</br> 帝王心術,馭下手腕,于容毓來說只是他早已融入骨血與生俱來的本事之一,跟吃飯練兵一樣,是件早已習慣且無師自通的事情。</br> 至少要比追妻來得容易得多。</br> 至于是不是真的無師自通,容毓自己清楚,南曦心里也大抵明白。</br> 不過她的一番剖析仍然讓容毓心頭悸動:“殿下聰慧通透,無人能及。”</br> 南曦挑眉:“拍我馬屁?”</br> 容毓聲音低沉:“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br> “你方才跟謝錦他們說,若有哪國提出聯姻,就讓他們去應付?”南曦笑意盈盈地看著容毓,“這意思是不是說,以后每當有大臣勸我選夫,就把他們拉出來當擋箭牌?”</br> 容毓沉默片刻:“你會不會覺得我心計深沉?”</br> 南曦勾唇淺笑:“我就喜歡你心計深沉。”</br> 謝錦,楚南衣,軒轅曜,莫陵安,還有一個貌美如花的軒轅祈。</br> 這隨便一個拉出來都是俊俏出眾氣度非凡的貴公子,溫潤如玉,氣質高華,精致貌美,誰敢與他們爭鋒?</br> 只怕所有想入宮的人,在這幾個人面前都會被襯托得黯然失色,自慚形穢。</br> 嗯,心機的確夠深沉的。</br> 容毓唇角揚起一抹弧度,轉頭看了眼窗外:“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br> 南曦想了想,點頭:“好。”</br> 從榻上起身,銀月拿來披風給她裹上,容毓仔細替她攏好,才挽著她的手往殿外走去。</br> 陽光明媚,歲月靜好。</br> 對于內心充實的人來說,于空閑之余挽心愛之人的手漫步于花園小徑,感受著陽光的溫暖,空氣的清新,一眼望到湛藍廣袤的天際,轉頭就能看見他的眉眼。</br> 大抵,這就是大多人所向往的幸福之所在。</br> 南曦腳步輕緩,眉眼沉靜柔和。</br> 江山社稷,天下蒼生,權勢名利,家族興衰……似乎一直都離她很遙遠,即便登基大典就在眼前,她似乎也完全沒有進入到這樣的角色中來。</br> 身邊有個無所不能的人事事替她想得周周到到,方方面都解決得盡善盡美,壓根不用她操心,即便他總是用一種異常明亮的眼神在看她,嘴上也總強調著江山是她的江山,她是命中注定的東陵女皇,可南曦自己知道,這些不過是容毓的執念在作祟。</br> 她清楚自己就是個閨閣小女子。</br> 她的胸懷沒那么大,眼界也沒那么廣。</br> 她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至親的人,娘親,容毓,以及肚子里的孩子。</br> 不過南曦也知道,對于讓她做女皇這件事,容毓的態度始終都是認真的,否則他不會在多少年前就開始精心籌謀。</br> 所以不管她有沒有這個抱負,就算只看在他費盡心思早早布局這么大一盤棋的份上,她也會盡可能地滿足他的心愿。</br> “最近一直沒見到我娘。”南曦開口,“她回來之后很忙嗎?”</br> “說忙也挺忙,大多時候都在是跟世家夫人們一起坐下來喝茶閑聊。”容毓淡笑,“岳母大人現在是整個帝都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有眼色的世家夫人們都知道要跟她打好關系,今兒這個邀請賞花,明兒那個邀請看戲,長公主府每天都有人送些稀奇珍品給解悶兒。”</br> 南曦聞言,著實沉默了一會兒:“她們討好我娘有什么用?我娘又不會在我耳邊吹風,不如直接來討好我呢。”</br> 容毓揚唇:“你希望她們來討好你?”</br> 南曦忍不住笑道:“當然不是,我就這么一說。”</br> 容毓嗯了一聲:“岳母大人離開東陵十多年,跟以前的熟人都有了生疏,與年輕一代的公子貴女們更是成了陌生人,這段時間經常與人接觸一下也挺好。”</br> 南曦沉默片刻:“等我做了女皇,我娘是不是應該封個大長公主?”</br> “可以征詢一下岳母大人的意見。”容毓道,“不過我覺得她應該不會在意這些。”</br> “嗯。”南曦點頭同意,“她若是在意這些,也不會隱姓埋名在大周生活這么多年,還要忍受我爹薄情寡義的背叛,以及那囂張的妾室……”</br> 說到這里,她眉眼微動,淡淡說道:“云王監國,我那榮寵不在的父親現在也不知如何了。”</br> “你希望他如何?”</br> 南曦望向天際,聲音透著云淡風輕的從容:“我不希望他如何,現在我跟我娘都與他沒什么關系了,不再有什么感情,自然也沒什么怨恨,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心思。”</br> 然而南曦心里卻比誰都清楚,失去了皇帝寵信庇護的南行知,已經失去了風光的資本。</br> 大周滿朝文武都知道他落魄了,攝政王不待見他,朝上正直的官員看不起他忘恩負義寵妾滅妻的舉止,會覺得他的下場是咎由自取,擅長觀風向的大臣也知道他已經失勢,會漸漸與他遠離。</br> 除非他以后洗心革面好好做官,好好做人,也許還能保留最后的一點顏面,否則那云王掌權的朝堂也不會有他的容身之地。</br> 然而他那樣的人,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的幾率又有多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