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他精神的速度看得周嵐珊都是一驚。
在程嘉逸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周嵐珊看到了他眼底蛛網(wǎng)狀的紅血絲。那張原本充斥著少年感的臉,竟然好像是蒼老了好幾歲一樣,他的下巴上長著青青的胡茬。連他身上穿著的衣服,都是周嵐珊看到他那天穿的那件。
第一次,周嵐珊對這個男人產生了深深的心疼。
“我這樣……昏迷了多久了?”
“沒有多長時間,算天數(shù)的話,大概是兩個整天。不過醫(yī)生說,這是正常的。”
為了不讓周嵐珊害怕,程嘉逸特意說了一個謊。
周嵐珊似乎并不是很在意這些。她默默地點了點頭:“所以說,我割的那么深,卻還是沒死成。”
聽到這句話的程嘉逸心里驟然疼了起來。鬼使神差的,他抓起了周嵐珊的手:“為什么要做這種傻事?活著不好嗎?”
“不好。”
周嵐珊想都沒想,直接了當?shù)鼗卮稹?br/>
她的目光從程嘉逸的身上移開,轉到了對面的白墻上:“如果,有一天,你喜歡的人對你造成了無法泯滅的傷害,這種傷害甚至摧毀了過去十多年你小心翼翼珍藏的喜歡,你也會活不下去去的。”
“我不會。”程嘉逸想都沒想,直接回答:“相反,我會過得更好,讓那個當初不喜歡我的人后悔。”
程嘉逸的話,讓周嵐珊怔怔地盯了他十秒。
程嘉逸看不懂周嵐珊的這種眼神,不過,他卻從中讀出了,周嵐珊的失望。
“程嘉逸,其實你一直都是喜歡我的,對吧。”
這件事人盡皆知。
周嵐珊心里也明白。這都是既定的事實。不過周嵐珊從來都當做這件事不存在。即便是過往程嘉逸都表現(xiàn)的非常明顯了,她也不理不睬。
所以在當下,周嵐珊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程嘉逸錯愕的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反問:“什么?”
“這么多年,你對我的追求和用心,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你剛剛說的話,讓我知道了,你還是不了解我。”周嵐珊的神色中有遺憾。她話講到這里,并沒有繼續(xù),而是反問道:“你覺得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什么樣的人?”程嘉逸想了想,卻覺得什么詞都沒有辦法形容,加上他也不知道周嵐珊是什么意思,憋了半天,只說出了一句:“我沒有辦法概括,總之,我覺得你是最好的人,沒有人能比你好。”
“只是好人?”
程嘉逸眉頭緊皺:“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是一個沒有愛就活不下去的人。我愛的人不愛我,沒有關系,我愛的人厭惡我,也沒有關系。但如果這份愛,在我面前轟然倒塌,我會寧愿自己抱著這些殘磚碎瓦,和我的愛一起死掉。”
話說的過于文藝,會叫人聽不懂。
不如現(xiàn)在的程嘉逸。
“我之所以會自殺,并非是因為顧知安奪走了我的清白。而是我發(fā)現(xiàn),原來這么多年,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真正的他。我自認為了解的顧知安,不過只是表面而已。我在反問我自己,所以這十多年以來,我愛的只是一個人設,一個軀殼嗎?我想不通這一點。我覺得我多年的愛,都不過是建立在廢墟之上。”
“可事情的源頭不還是顧知安那個混蛋嗎!”
“不是。”周嵐珊打斷了程嘉逸,認真地看他:“他不是個混蛋,只是我一直誤會了他的表面。”
如果說剛剛周嵐珊的言語,是一片迷霧,那么現(xiàn)在的這句話,讓程嘉逸徹底的明白了。
但他仍然不甘心地反問:“你的意思是,你不怪顧知安對你做的事?”
周嵐珊坦然地對上程嘉逸的雙眼,點了點頭。
就在這一刻,程嘉逸的心底涌起了一股比當日更加強烈的的憤怒。但這憤怒的對象,卻又顧知安,變成了顧知安和周嵐珊兩個人。
“那以后呢?你的愛已經(jīng)坍塌了,你的意思是你還會繼續(xù)自殺?”
“我活過來了,這已經(jīng)是新生。接下來,我想要看到真正的他。我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沒有一刻像是現(xiàn)在這么迫切的想要了解顧知安。”
這是一個程嘉逸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周嵐珊。她明明就呆在這張病床上,可是她執(zhí)拗的神色,和她嘴角上揚的笑容,卻讓程嘉逸有一種錯位感。
仿佛那一天,他開車看到的,那個無助的,渾身發(fā)抖的女人,那個流著淚望向他說:“送我回家”的女人,統(tǒng)統(tǒng)都是錯覺。
他甚至懷疑起,那天的事情是不是就是一場誤會?可能顧知安和周嵐珊只是在別墅里策劃的行為藝術?不然怎么會有人在遭受了這么巨大的痛苦以后,還說著,錯不在他,并要了解加害者的蠢話?!
程嘉逸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那間醫(yī)院走出來的。恍惚之間,他好像是看到了葉佳來到醫(yī)院給他送來了晚飯,似乎還攔住了自己,詢問他怎么了。
這些碎片一般的后續(xù)記憶,和周嵐珊在病房里說的瘋話交錯著在程嘉逸的腦海中響起,直到他坐進了駕駛位。
“砰!”地一聲,門關上的那一刻。緊繃著的情緒像是找到了缺口。程嘉逸浮在方向盤上,大吼出聲。
喊完以后,他并沒有感覺自己好了許多,反而,缺氧讓他眼前出現(xiàn)的黑好半天才消退下去。
若換做是平時,遭遇這種挫折的程嘉逸一定會呼朋喚友,大醉三場,趁著酒勁兒罵出此生最臟的臟話。
但現(xiàn)在卻不行。
他能找誰?他的圈子里,顧知安是最頂尖的那一個。盡管可能關系不熟絡,但其中的關系網(wǎng)卻是復雜無比。程嘉逸雖然是恨顧知安,但是歸根結底,這是他和周嵐珊兩個人的事情。就算是毀掉顧知安,也要由周嵐珊去毀掉。他不能將這些東西當成酒話告訴別人。
不單單是為了顧知安,也是為了周嵐珊。
然而程嘉逸自己的痛苦也是真真切切的。
手機聯(lián)系人被程嘉逸來來回回地翻了好幾遍,最終,落在了一個人的名字上面。
陳澤。
這個跟了顧知安快要十年的人,幾乎是比顧知安的父母還要了解他的人。他知曉顧知安在商業(yè)上干的齷齪事,知道顧知安生活中的缺德事兒。他知道了那么多秘密,還差這一件嗎?
這樣想著,程嘉逸撥通了陳澤的電話。
鈴響一聲后,陳澤就接了起來。不過聽他的語氣,似乎對程嘉逸這么晚還打來電話這件事感到詫異。陳澤開門見山問道:“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你在哪里?”
陳澤如實道:“在家。”
“好。把你們家的地址發(fā)過來,現(xiàn)在,馬上。對了,你們家有酒吧?”
話說到這,陳澤基本上已經(jīng)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不過,他從來和程嘉逸都沒有什么交集,更算不上是他的酒肉朋友,他突然找上自己,到底中間出了什么事兒?
雖然一想到醉酒后的房間很難收拾,不過此刻,陳澤對事件的興趣直接超過了他對麻煩的討厭程度。于是,他直接懟程嘉逸說道:“酒很多,你在這連續(xù)喝三個星期也沒有問題。”
“那就好。希望你今天晚上能讓我盡興。”程嘉逸丟下這樣一句話后,就掛了電話。
陳澤果然動作迅速,信息在一分鐘內就傳了過來。
程嘉逸在導航中輸入陳澤的地址,而后,發(fā)動了車子,朝著陳澤家的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