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火急火燎的來茶樓所為何事,江吟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很快,她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茶樓的老板跟著掌柜出來,剛行了禮還沒說話,侍衛便開口道:“行了行了,別整這些有的沒的。你們茶樓里所有的茶葉全部拿到驛館。
官家有令,全徽州茶盡榷入官。從現在開始,未經許可,禁止販賣私茶。趕緊的,我還要去通知下一家。”
他說完轉身便要走,一聲“且慢”,中年胖大叔老板連忙上前將人攔住。
老板的眼神往江吟幾人的方向看過來,江吟折扇遮臉,仰臉望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看。
但她眼角還是瞥見老板往侍衛手里塞了個銀錠子,隨即諂媚道:“敢問官爺,散茶需不需要拿過去?”
團、餅一類的緊壓茶,稱為片茶。蒸而不碎、碎而不拍的蒸青和末茶,稱為散茶。
團、餅制作雖精,可是工藝繁瑣,煮飲也比較費事,價格相對較貴,散茶則相反。
是以,徽州茶雖以片茶為主,散茶為輔。但散茶依舊有賣,尋常人家,大都也是買散茶來喝。
目前的黃山毛峰,便是屬于散茶一類。
侍衛手指微捻,眼神微瞇道:“散茶不要,你自己留著。”
他丟下這句話便走,絲毫不再給人另外的指示。
但僅這句話,便讓老板高興不已。
散茶又怎樣,只要是茶,他的茶樓便能繼續開下去。
等人走后,現場炸開了鍋,都在討論出了什么事兒,竟要把所有的茶葉都收走。
還有跟老板關系好的,湊到老板跟前,詢問老板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兒。
徽州要推行榷茶制,茶館的老板自是知道些內幕的。
他環顧四周,并未打算瞞著,只搖頭無奈道:“就是你能看到的這樣,榷茶制知道吧。所有的茶都得賣給朝廷,拿去換戰馬好打仗。
這咱們的徽州茶啊,以往也得賣給朝廷拿去換戰馬,但并未強制賣多少。
現在不一樣咯,全都給朝廷。就連我茶館里的庫存,也都一樣。”
他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況,這世道,怕是要亂咯。
“哎呀,那咱們日后豈不是沒茶喝了?”
“是啊是啊,這可怎么辦。”
“怎么辦怎么辦,人官爺不是說了,散茶不要,咱們日后還能喝散茶。”
“喝茶算什么大事兒,要我說啊,這仗就不該打。”
“就是,打了這么些年,有幾次贏過?別到最后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不要命啦,說這些!”
“……”
聽到眾人的議論聲,老板搖搖頭,轉身離去。他還得準備把茶葉歸攏歸攏,好拿去驛館。
江吟眼神微瞇,也轉身離開了茶館。
方才那人說的對,打什么仗,搞得民不聊生,還沒幾次勝仗。
自打大宋建立以來便重文抑武,跟遼國打不過也就算了,連西夏也打不過,還勞民傷財、民不聊生。
大宋歷任官家都想攻打遼國收回燕云十六州,可也不審視審視自己這兵力行不行。
燕云十六州為幽、薊、瀛、莫、涿、檀、順、媯、儒、新、武、云、應、朔、寰、蔚州。
該區域為險要之地,易守難攻,是中原北部邊境天然的防御陣地。
可惜了,如今在遼國手里。大宋去打了,打不贏,還得每年繳納歲筆換取安寧。
就連官家這個稱謂,也是宋太祖心虛,掩蓋自己的不正統才挪做己用。
否則,官家應該叫皇帝才是。
就連宋太祖當初杯酒釋兵權、重文抑武,亦是因為怕部下重蹈覆轍,學他自己黃袍加身起兵造反。
江吟抬頭看了眼天邊的夕陽,重重的嘆了口氣。這些與她一個商賈有何干,她有的不過只是蒙山茶。
至于朝廷的決策,她無權妄議,只要能在這亂世中,守好江家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即可。
她并沒有走太遠,而是站在茶館門口看了一會兒,便回到了樓上的雅間。
沒多久,茶博士進來敲門,恭敬道:“客官還需要些什么茶?”
現在想喝什么還能喝到,待會兒茶葉送走,便什么都沒了。
江吟指了指桌上的茶,偏頭道:“能否把這些茶葉都賣些給我,我拿回家自己泡?”
她把茶館里的茶都點了一遍,不得不說,這家茶館的泡茶手藝,比徽記茶館要好上一些,她還挺愛喝。
茶博士面露為難道:“這事兒我可做不得主,客官稍后片刻,我得去問問我們東家。”
江吟點頭,善解人意道:“去吧,能賣更好,不能賣也無妨。”
方才底下鬧那么大的動靜,她總不能裝不知道,在這種節骨眼兒上,明目張膽與朝廷作對。
“多謝。”
茶博士朝她施了一禮,退出門去給江吟問茶葉的事情。
沒過一會兒,茶博士便拎了個小木匣子上來。
他邊將木匣子打開放在江吟跟前的桌子上,邊笑道:“東家說茶葉是不能賣給客官了,但是可以送一些。
這木匣子還是我們東家前不久做的,里面裝有六種茶葉,雖然量不多,但也能嘗嘗鮮,還望客官莫要嫌棄。”
眼下再賣片茶便算販賣私茶了,他們茶館還要開下去,可不能做這種事兒。
“這怎么好意思。”江吟蹭的一下站起來,施禮道,“無功不受祿,這樣,我出錢買。”
木匣子里被分割成了六小格,每一格里面都有一種茶葉。
量不多,加起來大概都只有一把。看的出來,這是專用來送人品嘗的。
但這種時候能拿出來送給她已是難得,她不占這個便宜。畢竟,這些茶葉她其實也都買了一些。
“這。”茶博士面露糾結,想把,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
東家向來說一不二,他說送便是送。
江吟擺手道:“這樣,不如你下樓去問問你們東家,看看這東西他同不同意收錢。”
她可沒有光明正大占便宜的癖好,免得被人利用。
茶博士無奈,只好按照江吟的要求,轉身先下樓去征求意見去了。
而江吟,則又回到了窗邊,光明正大的注視著驛館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