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那一日,是崔錦的生辰,也是崔錦的及笄之日。崔錦不愿鋪張,崔元與林氏本來也隨了她的意思,一家人在一起吃個飯就好了。不過崔老太爺卻是不依,曉得后,當即吩咐了崔府中的女眷,定要大辦一場。
因事出突然,所以崔錦的及笄宴上來的大多都是自家人,外人來的不多,不過身為崔錦閨中知己的歐陽鈺一大早就到了。
庭院堆積了不少精美的箱子,還有各式錦緞與布帛。乍看之下,也數不清究竟堆了多少,層層疊疊的,顏色錯落有致,頗為賞心悅目。
她邊笑邊說:“阿錦,這一大早的,是誰送來的生辰禮?”
崔錦對鏡貼了一枚花鈿,小巧的梅花形,鮮紅的顏色,像是在額間開了一朵花,襯著雪白的膚色,便更像是冰天雪地中綻開的一朵寒梅。
“是布莊那邊的人,還有流云商鋪,如裳商鋪,”想了想,她又說:“不能過來的人也托了禮過來?!?br/>
“庭中的朱紅蘋果如意紋錦盒是閔恭送來的吧。”
聽到此話,崔錦的手微微一頓,透過纏枝紋菱形銅鏡,她慢慢地打量著她的表情。
歐陽鈺“撲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她坦坦蕩蕩地道:“別亂想了,我早已放下了。我喜歡得起,自然也放得下,橫豎也哭過了,再不放下也浪費我那些時日流的眼淚。”
她又笑道:“我可是曉得里面是什么,那樣東西可是閔家郎君托我家小郎不辭千里遠從燕陽城里帶回來的。怎么樣?阿錦可好奇里面是什么?”
崔錦說:“約摸不是首飾便是女兒家家喜愛的玩意兒吧?!?br/>
歐陽鈺看她一眼,說:“此時我竟有出氣的感覺,阿錦你不喜歡閔家郎君實在太好了,像是為了我出了氣一樣?!?br/>
“你不喜歡我,所以我知己便也不喜歡你?”
歐陽鈺輕咳一聲:“我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想過?!?br/>
崔錦笑出聲,不小心將妝容描花了,她拿了帕子沾水輕輕地拭去。歐陽鈺問:“你的侍婢呢?”崔錦說:“外頭忙著,今日我及笄,梳妝之事我自己來?!?br/>
似是想到什么,她輕輕地一笑。
沒抹胭脂的臉頰有了更甚胭脂的胭紅,歐陽鈺看得目不轉睛,說:“阿錦生得這般模樣,難怪那一位貴人不愿放手了?!?br/>
崔錦嗔她一眼。
歐陽鈺笑說:“好好好,我不說便是?!彼鋈蛔笄魄朴铱纯?,隨后壓低了聲音在崔錦耳邊說道:“你讓我辦的事情都已辦好了,你且放心,由我經手的事情絕對出不了漏子?!?br/>
崔錦笑吟吟地道:“你我之間便不與你言謝了。”
歐陽鈺說:“誰要你言謝呀,等我以后成親時你送禮可不能手軟。我可是知道你手里有多少金的?!?br/>
崔錦笑著應承。
崔錦的及笄禮很是熱鬧,從早上到晚上,擺了兩次流水席,可見秦州崔氏的重視,即便是當初嫁入秦南王府的崔柔也不曾有這樣的排場。
崔沁羨慕歸羨慕,如今倒也不嫉恨崔錦了,許是受了方氏的教誨,如今她也收斂了性子,乖乖巧巧地喊一聲“錦堂姐”。
崔錦心中很是感激。
這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在自己的生辰當日,有親人在場,有親人的祝福,雖然她說了不愿鋪張,但真正看到崔府為自己花了心思,崔錦心底仍是暖暖的。
此時天色已經擦黑。
崔錦在屋里頭聽著阿欣稟報今日收了哪些禮,又分別是誰送來的。她有些心不在焉,阿欣也看出來了,遂三言兩語便一筆帶過,而后離開了屋子。
前幾天她收到了謝五郎的信,說今日便會到洛豐。而如今已入了夜,連
謝五郎半個人影都沒有見著。
她不禁懊惱地說道:“他定是尋我開心!騙我的!謝騙子!”
冷不丁的,卻有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謝騙子?”
崔錦登時渾身一僵,直到那股熟悉的清香襲來,她方猛地回神,不敢置信地轉過身!她眼前出現了一抹素白的人影,安安靜靜地站在她的十步開外。
還是那樣的眉,那樣的眼,清冷中帶著一分笑意,帶著幾分柔和。
“你……你……”
他邁步前來,崔錦又連忙出聲:“你別動?!?br/>
她上前挪開了一張桌案,方說:“好了?!痹捯粑绰?,他的臉頰便已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么近,那么清晰,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鼻間呼出的灼熱氣息。
他在她唇上蜻蜓點水地一吻,聲音沙啞而低沉。
“賀芳辰?!?br/>
她手中多一個錦盒,巴掌大小,草青松鶴紋案,邊緣還鑲了金邊。小小的一個錦盒做得很是精致。她低頭望著,說:“這是什么?”
“及笄之禮。”
她登時好奇得很,過年時他送的新年禮物多得出乎意料,如今她及笄且生辰,手掌上的禮物又會是何等珍貴呢?
她說:“我……現在打開?”
他揚唇,“嗯?!?br/>
崔錦的心跳得有些快,伴隨著噗咚噗咚的聲音,微微顫抖的手指開了草青松鶴紋錦盒。
火紅的素色錦緞上靜靜地躺著一把梳子。
這一回也讓崔錦出乎意料了。
梳子的做工頗為簡單,且有幾分粗糙,放在平日里是斷斷不會入得了謝五郎的眼。而此時卻那般珍而重之地放在精美的錦盒中。
她仔細地觀察著。
梳子是貝殼做的,上頭雕刻著云紋,整體弧度微彎,擱在掌心里像是一個小貝殼。這樣的梳子,她見過類似的,便是在陽城里。
陽城靠海,海邊貝殼螺子多,經商的人撿了好看完整的貝殼做成梳子放在攤檔里賣,一匹粗布便能換上十把這樣的梳子。且不說她手頭的這把要粗糙得多,還帶著年代的痕跡。
在崔錦怔楞的時候,謝五郎緩緩地開口:“謝家尚未擠入晉國五大高門望族之一時,也只是不起眼的小戶人家。彼時家境不算殷實,曾祖父為了家族打拼,聯合族人,一步一步走進晉國權力中心。恰逢曾祖父囊中羞澀之時,迎來了曾祖母的生辰。”
微微一頓,他的手指撫上她的掌心,輕輕地碰觸著貝殼梳。
“此乃曾祖父親手所制,起名為卷云梳。曾祖母心中大為所動,自此便成為我們謝家的傳家寶之一?!?br/>
聽到“傳家寶”三字,她耳根子微紅。
“我……我能收下嗎?”
謝五郎低低一笑。
“你是我謝恒所傾心的女人,有何不能?”
崔錦的心重重一跳,掌心里的梳子像是生了熱一般,明明熱得發燙,可她卻不想松手,而是緊緊地握住。她忽然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下。
“既然是我崔錦所傾心的男人所送,我便收下了。”
說罷,她急速后退,兩只耳朵慢慢爬上紅云,一顆心也噗咚噗咚地亂跳著。她看著他,一雙烏眸水潤潤的,仿佛有星光似的。
謝五郎卻是怔了下。
但很快的,他反應過來了,面上出現了歡喜的神色。他傾前身子摟住她的腰肢,兩人鼻尖對鼻尖的,她可以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震動。
她頭一回見到他這么高興,五官里連向來無神的眼睛也是神采飛揚的。
他說:“阿錦,我如今很快活?!?br/>
她也笑吟吟地道:“恒郎,阿錦也很快活呢。”
兩人耳鬢廝磨了一番,崔錦驀然想起了一事。她好奇地道:“恒郎是如何進來的?”閔恭能進來她倒是不好奇,畢竟他只有一人。而謝五郎目不能視物,即便是有身手高超的高手帶他進來,可這也是偷偷摸摸之舉,實在不像是謝五郎的作風。
一想到向來正派的謝五郎在夜黑風高之時像是個采花小賊一般偷偷摸摸地登堂入室,她就忍俊不禁。
“笑什么?”
崔錦說了。
謝五郎的臉上登時有幾分別扭的神色。
崔錦見狀,笑嘻嘻地道:“可是恒郎這么做,阿錦心里很高興呢。恒郎是何時到的洛豐?”
謝五郎說:“今早便到了,阿墨說你忙得不可開交,便夜里再來尋你。阿錦,你讓我等了你一整日,你想如何回報我?”
崔錦眨巴著眼睛。
“恒郎缺什么?”
謝五郎說:“……你?!?br/>
耳根子的紅云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滿了崔錦的一張臉。
作者有話要說:閔恭:(┳_┳)我送的禮物阿錦看都不看,比謝五郎的勞什子卷毛梳要貴多了好嘛?。?!大大你描寫下我的禮物要死呀!??!
作者?。骸鷂→沒空,我要去寫第二更了。11點前更新。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