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房中。
若干小童在布置著桌案,阿墨則在一旁指點著。謝五郎坐在半人高的竹榻上,漫不經心地把玩拇指上的玉扳指。
崔錦沉默地坐在謝五郎的身邊。
她這會心里頭有點郁結。
方才謝五郎在桃林里一直與她十指相扣,在桃林中即便是沒有開口說話,可兩人之間的親密已無需用言語形容。
她很是不習慣,遂佯作走乏了的模樣,故意放慢了步伐,還踉蹌了下。
謝五郎停下腳步。
五郎,我累了。
崔錦原先是想說這句的,然后再順理成章地提出要回府的要求。豈料她連半個字也未說,他便溫柔地說:“累了?”
她應了聲。
他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輕輕地撫摸著,他用寵溺的語氣說:“累了便回去吧。”
聽到“回去”兩字,崔錦簡直是心花怒放。這么善解人意的謝五郎今日肯定是喝錯藥了!事實證明,謝五郎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喝錯藥!
崔錦看著眼前桌案一道接一道上來的素菜,整個人都懵了。
小童魚貫而出。
然而,阿墨卻不曾離去。他侯在了一旁,無聲地給謝五郎布菜。
這也不是崔錦頭一回與謝五郎一起吃飯。之前在謝家別院的時候,連著好些時日,無論午飯還是晚飯,都是她與謝五郎一塊用的。且當時她忙著仰慕謝五郎,而謝五郎又年輕氣盛,時常吃著吃著,兩人便貼到了一塊。
原先阿錦覺得自己被占了便宜,極其不習慣。頭幾天回去的時候心里惱得不行,但是后來她想通了。謝五郎皮相這么好,以后她找夫婿未必也能找這么好的。
索性當作自己吃他的豆腐算了。
五郎膚白唇紅,好幾回崔錦被吃著吃著也隱隱有反客為主的趨勢。也正因為如此,謝五郎那會才沒識破阿錦的面具。
不過,他自是也不曉得那時在崔錦的心底,他不僅僅算不得郎君,而且還堪堪能與窯子里的小倌相比。
崔錦不動聲色地看了謝五郎一眼。
他慢條斯理地吃著豆皮,仿佛能感應崔錦的視線似的,在她剛望過來的時候,他的眉頭微挑:“嗯?怎么?”
崔錦頓覺可怕。
她下意識地環望周遭,也沒見到暗衛藏在何處。她又看向阿墨,阿墨方才默默地布菜,連丁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謝五郎又仿佛察覺到了崔錦的心思,面上有了笑意。
“我之前已與你說過,我的聽覺比尋常人要來得靈敏,何況我一直注意著你。”
說罷,他不再多說。
一場午飯用得略微安靜。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小童又魚貫而入,收走了桌案與碗碟。崔錦心想著也差不多該離開了,在心中醞釀了一會離開的措詞后,她開口道:“五……”
“郎”字還未說出口,便有噗咚的一聲響起。
阿墨驀地跪在了地上。
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阿墨有罪,請郎主恕罪。之前在樊城時,阿墨背著郎主贈了崔姑娘五十金,以郎主的名義羞辱崔姑娘。阿墨違背了郎主的命令,是阿墨對不住崔姑娘。阿墨不敢奢求崔姑娘的原諒,只望崔姑娘莫要誤會郎主。郎主高風亮節,絕對做不出如此小氣之事。”
這一番話,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郎主明明知道他擅自羞辱了崔氏,卻是不吭聲,證明他有被原諒的余地。以往真的踩到郎主底線的人,第二天便再也見不到那人了。
如今他還能安然無恙地留著,郎主心中必然已有了計較。
經過這一年,他看透了一事。
郎主對崔氏太過在意,已經到了不可預料的地步了。崔氏不管如何,終有一日必定會成為郎主的人。所以……認錯要趁早,站隊也要趁早。
崔錦笑了聲。
這一聲難免有些突兀,惹來了謝五郎的側首。
他問:“笑什么?”
阿墨也很想知道崔氏到底在笑什么?他那一番話情深意切,他想過崔氏會驚訝,會憤怒,但是唯獨沒有想到她會笑出聲來。
崔錦說:“只……只是恰好走了神,想起了以前的趣事。方才阿墨說了什么,我并沒有仔細聽……”
似是想到了什么,謝五郎面色微黑。
他忽道:“阿墨,下不為例,去領二十記棍子。所有人都退下。”
阿墨聽到這個懲罰,眼睛立馬亮了下,頓時也不好奇崔錦為何要笑了,連忙領命退下。離開的時候,崔錦還聽到屋梁有異樣的聲響,再仔細一看,竟是不知何時有一道黑影冒出,迅速地離開了齋房。
橫在兩人中間的桌案也被撤離了,謝五郎拍拍身邊,“坐過來。”
崔錦下意識地便挪到他的身側。
謝五郎的聲音微微變得沙啞低沉,他道:“如今屋里只剩我們兩人。”說到末尾時,他的語氣平添一分曖昧,將“兩人”二字說得格外誘人。
崔錦無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謝五郎問:“你方才為何要笑?”
崔錦一聽,心中便覺不妥。這個問題她剛剛明明回答過了,可如今又撤了隨從與暗衛,再次問了她一遍,分明是不信她剛才所回答的。
她察覺到了一絲危險,不著痕跡地往外挪了挪,方說:“阿錦當真走了神,也當真想起過往趣事……”
謝五郎霍地攬上她的腰肢,逼迫她貼近自己的身子。他的下巴貼著她的額頭,另一只手輕撫烏黑的秀發,“我的阿錦一本正經地說胡話的本事還是沒有變……”
話音未落,他又霍地退開了。
然而,在崔錦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唇上驀然一熱,竟是謝五郎的唇貼了上來。
她愣住了。
謝五郎沒有加深動作,他僅僅是貼著她的唇,用沙啞得不能再沙啞的聲音說:“以后你對我說一回胡話,我便親你一回。”
他的唇帶有甘甜的茶香。
她剛剛也喝了南山寺里的蘭貴人,先甘后甜,而在謝五郎的嘴里品嘗到這樣的甘甜時,她的心無意識地跳漏了一拍。
“我……”
“嗯?笑什么?”他微微松開了她,兩唇之間的距離僅有半片指甲長。
“……阿墨說你高風亮節,說你說不出如此小氣之事。”
“哦?在阿錦心中我是個小氣的人?”
“……不是。”
呼吸纏到了一塊,溫熱的唇覆上,幾乎是出自過往的習慣,崔錦微微張開了嘴,讓五郎的濕軟溫熱順勢而入,游遍她嘴中的所有角落。
長達一盞茶的親吻,他方松開了氣喘吁吁的她。
“……嗯?”
“是!”她此時已有些懊惱了,說好話他不聽,偏要她說真話,這不是欠虐是什么?
“你就是小氣!不然就不會與我計較,還對我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你最小氣了,堂堂貴人欺負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姑娘,就連你的隨從也要欺負我,以五十金羞辱我!”
崔錦一說便停不下來了,開始接二連三地數落謝五郎。
謝五郎起初是聽得有些不悅的,可慢慢的,聽出她語氣里的埋怨,以及被吻后她微微帶了絲軟糯的聲音,他心里頭的不悅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種奇怪的情緒,很新奇,但是也很舒服。
謝五郎頭一回發覺被人數落心情也能這么愉快。
崔錦說到一半,發現謝五郎的表情微微開始了變化。
她改口說:“其實……今早我已知贈我五十金的人不是你。”在她知道謝五郎添了一千金的香火錢后,她便知……謝五郎送不出五十金。
他貼近她的臉,手指摩挲她的臉頰,“你遠遠不止值五十金……”
他的手指來到她嬌嫩的唇瓣。
他描摹著它的形狀,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你可喜歡我方才的吻?”
“……不喜歡。”
她眼下似乎只能回答真話了,她可是注意到了謝五郎此時的神情,一副想吃了她的模樣。豈料話音未落,他的唇又貼了上來。
這一次比上一次還要久。
直到崔錦滿臉通紅的時候才放開了她,他又問:“喜歡還是不喜歡?”
“……喜歡。”
他又吻了上來。
崔錦想要避開,腰肢卻被箍得緊緊的。又是一輪親吻過后,她氣喘吁吁地道:“我說的是明明是真話!”
“……可是我想親你了。”
真是……霸道得無以復加!
作者有話要說:王四郎:作為指導老師,深藏功與名。
謝五郎:我是無師自通……
閔恭:我的女主被輕薄了,我不就親了下臉頰,你用得著連本帶利取回來么!
作者菌:(┳_┳)今天又是短小君!我還記得的!還有三天的粗長君!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