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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第五十二章

    洛豐城外。
    七八輛馬車依次排開,停在了樹蔭之下。城門外蹲了不少乞兒,個個探頭張望的,瞅著崔錦的馬車。也有不少百姓為了看熱鬧,一路跟著崔錦來到了城外。
    此時正值晌午,天空上的太陽毒辣辣的,樹上的蟬鳥叫得格外響亮。
    而馬車里的崔錦仿若未聞,她安安靜靜地端坐著,背脊挺得筆直。她闔著眼,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歇息。阿欣的聲音從車窗外飄來。
    她熱得已是滿頭大汗。
    “大姑娘,怎么貴人還沒有來?我們已經在城外等了將近兩個是時辰了,馬兒都快受不了了。”
    崔錦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再等等。”
    阿欣只好應聲,轉了個彎,尋了一處更為陰涼的地方,不停地搖著團扇。她歪頭瞅了眼崔錦所在的馬車,嘆了聲,自言自語地道:“怎么大姑娘就不熱呢?馬車里悶得快能烤焦了。”
    阿宇不知何時飄到阿欣的身后。
    他說道:“大姑娘心涼。”
    三個時辰又過去了。
    毒辣的日頭開始下沉,蟬鳥也叫累了,蹲在城外的的乞兒也去覓食了,看熱鬧的百姓們也散去了。城外漸漸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有仆役點了燈,掛在了馬車上。
    阿欣開始心急了。
    她走到崔錦所在的馬車,正想開口詢問時,崔錦從馬車里鉆了出來。她看了眼阿欣,道:“讓阿宇去謝家別院問問,是不是五郎那邊有急事發生了?”
    阿宇領命而去。
    不到半個時辰,阿宇便回來了。
    崔錦問:“可有問到什么?”
    阿宇白著臉道:“回大姑娘的話,小人到了謝家別院后,還不曾開口便被守門的侍衛趕了出來。”話音一落,阿欣驚詫地瞪大了雙眼。
    “怎……怎么會!”以前經常都是阿宇替大姑娘向貴人傳話的,貴人那邊的隨從鐵定認得阿宇的!阿欣著急地問:“你沒有說你是大姑娘派來的么?”
    阿宇絕望地道:“我說了大姑娘的名號,可是依舊被趕了出來。”
    阿欣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而此時的崔錦低下了頭,沒有人能看見她現在的表情。半晌,她才輕聲道:“既然如此,便先回去吧。宵禁的時辰將至,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
    翌日。
    崔錦一大早便起來了,她沒有讓阿欣幫忙梳妝,而是親自畫眉傅粉。片刻之后,銅鏡中出現了一個雙眼青黑,臉色發白的姑娘,她的眼里布滿血絲,連神態也是憔悴的。
    她挑了一件素色的衣裳,發髻也是隨意挽起,只戴了一支玉簪。
    隨后,她離開了廂房,登上了馬車。
    二牛忐忑地問:“大姑娘要去哪兒?”
    崔錦淡淡地道:“謝家別院。”頓了下,她又補充道:“不要走平時的路,今日從洛豐城最熱鬧的大街駛過去。”
    昨日崔錦在城外等了一整日的事情,今日早已傳開。
    越來越多的人盯著崔府。
    如今崔府的門大開,崔錦坐著馬車緩緩駛出時,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消息立即一傳十十傳百的,傳得眾人皆知。
    好熱鬧的人盯緊了崔錦的馬車,悄悄地一路跟隨。
    跟著馬車一路走的阿欣感受到眾人灼灼的目光,不由有些心慌。今早大姑娘起來時,神色很不對勁。這樣的神色她見過的,之前在樊城時,那些受到夫家冷落的婦人便是如此,充滿哀怨的眼神,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憔悴。
    阿欣心中隱隱有不妙的預感。
    終于,馬車到達了謝家別院。
    守門的侍衛瞥了阿欣一眼,神色不再像以前那般殷勤。阿欣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我們家姑娘想見郎主。”
    侍衛冷冷地道:“我們郎主諸事繁多,沒有空。”
    語氣中已有趕人的意思。
    阿欣咬住了唇瓣,登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望向馬車,馬車里卻是一派安靜。片刻后,馬車終于有了動靜。一只素白的手伸了出來,阿欣連忙扶住。
    只見馬車里緩緩地鉆出一個穿著素色衣裳的姑娘,腰肢不盈一握,然而微風拂來時,她卻是踉蹌了下,整個人似乎要隨風而去一般。
    崔錦看向侍衛。
    她竟是低低地笑了聲。
    侍衛怔住了,連阿欣也不明所以。崔錦又低笑了一聲,兩聲,三聲……當她抬起眼時,有晶瑩的淚水從眼眶處緩緩滑落。
    她呢喃道:“我明白了,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一連三句明白,一句比一句要重,一句比一句要凄涼。她忽然甩開了阿欣的手,使勁地擦了擦眼眶,興許是力度太大的緣故,她的雙眼紅得像血一樣。
    她跪了下來,用力地磕了三個頭。
    阿欣連忙跟著跪下。
    侍衛看著崔錦的舉動,懵了。待他回過神后,落入他眼底的是漸行漸遠的馬車以及地上暗紅的血跡。
    謝五郎站在窗前,負手而立。
    當阿墨走進庭院時,他淡淡地開口:“崔錦說了什么?”阿墨抬眼看了謝五郎一下,方回道:“崔氏磕了三個響頭,還連著說了三句我明白了。”
    頓了頓,阿墨又說道:“侍衛說崔氏還哭了,是哭著磕頭的。”
    “然后?”
    阿墨輕咳一聲:“然后崔氏便離開了。”
    謝五郎呢喃道:“她明白了……”
    阿墨聽到此話,心中腹誹,郎主你都做得如此明顯了,崔氏又是個聰明的,豈會不明白?崔氏一直都是郎主棋盤上的一顆棋子,這些事情都在郎主你的掌控之中呀。
    只不過腹誹歸腹誹,阿墨自是不敢說出來,連呼吸也不敢有變,生怕郎主會發現自己的變化。
    如今崔氏難以自保,恐怕也不會提起五十金的事情了。
    阿墨暗中松了口氣。
    同時的,他又覺得有些遺憾。這段時日以來,有崔氏在身邊時,郎主顯然是比以前要多話了一些,甚至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驀地,謝五郎道:“她當真哭了?”
    阿墨說:“千真萬確,侍衛說崔氏先是沉默了許久隨后開口說我明白時便開始哭了,眼淚一直在掉。”
    謝五郎道:“你退下吧。”
    “是。”
    阿墨離去后,謝五郎踱步到琴案旁。他輕撫五弦琴,隨意地撫弄琴弦。也不知過了多久,謝五郎露出了怔忡的表情。
    若阿墨此時在的話,定會大為詫異。
    郎主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謝五郎也不明白為什么此時此刻的自己竟然一點也不快活,明明所有事情依照自己的計劃在進行著,棋盤上的棋子也很乖巧很聽話,絲毫差錯也沒有出現。
    他報復了崔錦。
    可他……不高興,一點也沒有報復之后的快意,反倒是有一絲道不明說不清的郁結。
    不過是短短半日,崔錦在謝家別院的門前吃了閉門羹的消息便傳了開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崔氏被謝五郎拋棄的消息。
    本來眾人都只是半信半疑的,然而消息傳了幾日,而謝五郎的人也不曾出來澄清,更不曾有任何表現,眾人便曉得了,崔氏果真被謝五郎拋棄了。
    所以這幾日崔氏才會閉門不出。
    有人見到巫醫在崔府進進出出的,稍微打聽了下,方知是崔氏病了。聽聞病得很重,只不過謝家別院那邊半點消息也沒有傳出。
    經此一事,百姓們更加肯定崔氏不受巫子謝恒的待見了。
    而與此同時,恰逢有巫子謝恒的師弟前來洛豐。謝恒的這位師弟喚作王信,正是秦州王氏的人。王信在王家排行第四,乃嫡出的身份,在燕陽城里便已與謝五郎交好,兩人堪稱知己好友。
    王四郎來了洛豐后,也不曾去謝家別院。
    他去了茶肆。
    王四郎嗜茶,每到一個地方必定會先到茶肆,將當地的茶通通品嘗一遍。在茶肆里時,有人認出了王四郎。王四郎為人向來隨和,也喜愛與人交談。
    這一來一往之中,有人提到了崔錦。
    王四郎皺眉道:“萬萬不可能,巫師家族收弟子又豈是兒戲?我在燕陽城待了這么久,怎么不知我何時添了個師妹?是謠傳罷了。”
    此話一出,眾人想起這幾日謝家五郎對崔錦的態度,登時就明白了。
    崔錦乃巫族之人不過是謊言而已!
    興許正因為得罪了巫族之人,所以身為巫子的謝五郎方會如此徹底地拋棄了崔錦!
    這般言語一傳十十傳百的,很快的,整個洛豐城皆知。以往每一日都有人往崔府給崔錦送拜帖,登門拜訪的人亦是絡繹不絕,大街小巷里提起崔錦都是羨慕的語氣。
    可是如今僅僅是數日的時間,卻完全變了個樣。
    眾人提起崔錦時都是輕蔑的語氣,往常羨慕妒忌的話語也變成了幸災樂禍。崔府也從門庭若市變成了門可羅雀,以往送拜帖的人此時對崔錦皆是避之不及,仿若崔錦是什么可怕的東西。
    連崔錦在鬧市里買的屋宅還被人投擲了石塊。
    崔府。
    崔沁這幾日很是高興,連走路的時候都是輕飄飄的。之前一直聽別人說崔氏如何如何,那種羨慕的目光她每次一看心里便不高興。
    憑什么崔錦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貴人的青睞?甚至后來連阿爹也要讓他們一家,將風水最好的院子給了他們!里頭有個別致的涼亭,她以前眼饞許久了,在阿爹面前撒嬌了不少次,也纏了阿娘許久,可是最后還是不了了之。
    那個院子雖然偏僻了些,但當初請了懂風水的大師來看,說此處是風水最佳的院子。
    最開始的時候祖父住了小半月,可惜后來就病了。再請大師來看,大師說祖父鎮不住這個院子。于是乎,院子便空了下來,里頭的裝潢與擺設都是極為雅致的。
    后來大房掌管崔府的大權后,這個院子本來是該由他們大房住的,可是后來阿爹住慣了原先的院子,也不想費事,院子便又空了下來。
    她原想著再過一陣子便再向阿爹撒嬌,她看得出來阿爹的神色中已有幾分松動了,只要她再接再厲阿爹肯定會應允的。
    可是她千算萬算也沒有料到最后院子會給了崔錦一家!
    她當時都快氣得腦袋冒煙了,若非當時崔錦風頭正盛,她定會讓她不痛快。現在好了,她被貴人拋棄了,再也不是那個人人都想巴結的崔氏女了。
    沒有貴人當靠山,現在的她便什么都不是!
    崔沁大步往梧桐苑走去。
    紅柳跟在崔沁身后,心中有幾分忐忑,她猶豫地道:“三姑娘,這樣不好吧。老爺不是說了不管九爺一家如何,我們都不能隨意過去打擾么?若是老爺知道了,定不會責罵三姑娘的。”
    崔沁從鼻子里哼出了一聲。
    “也不知崔錦給阿爹灌了什么迷藥,竟讓阿爹對她服服帖帖的。阿娘心中也不爽得很呢,我現在去教訓教訓下她,阿娘心中也能高興高興。再說了,現在崔氏已經失勢了,貴人也拋棄她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紅柳說:“那……那歐陽家那邊?”
    崔沁又哼了聲。
    “歐陽家向來與謝家不合,崔錦一與謝家好上了,歐陽家可曾派人過來問候過她么?前幾天的茶話會也沒邀請她呢。這已經在表明立場了,崔錦的靠山已經沒有了。”
    可以讓她隨意欺負了!
    崔沁的眼珠子一轉,又說道:“再說了,我與她也算是堂姐妹一場。如今她不好過,身為堂妹的我不也該去安慰安慰么?”頓了下,她瞪了紅柳一眼。
    “不許再啰嗦!”
    紅柳哆嗦了下,只好作罷。
    到了梧桐苑后,崔沁對守著院門的小廝道:“我來探望錦堂姐,還不開門讓我進去?”
    小廝說道:“大姑娘身子不適,吩咐了小人這幾日不見任何人,還請姑娘回去吧。”
    崔沁一聽,惱了。
    “什么叫不見任何人?我是任何人嗎?我可是府里正經八百的姑娘,來探望自己的堂姐還要經過你一個下人的允許?當真是笑話!”
    小廝還是不為所動。
    崔沁更惱了。
    崔錦在廂房里作畫。
    她畫了一幅又一幅,這幾天對外說是養病,實際上她精神好著呢。不過就是沒日沒夜地作畫,這幾日下來,她所作的畫是根手指頭已經數不清了。
    此時,有人敲了敲門:“大姑娘,是我。”
    崔錦擱下畫筆,揉了揉眉心,道:“進來吧。”
    阿欣應了聲,推門而入。她仔細地看了看崔錦的神色,見自家姑娘不像前幾天那般憔悴后,方松了口氣。天曉得她有多害怕大姑娘熬不下去了。
    燕陽城的那一位貴人當真任性得很,那般反復無常,說拋棄就拋棄,如今還讓大姑娘淪落到如此地步。幸好大姑娘心性好,若是換了尋常姑娘怕早已一條白綾吊在黃粱上了。
    阿欣這幾日不敢提起任何與燕陽城有關的字眼,小心翼翼地侍候著。
    今天大姑娘看起來氣色好多了,眉頭也不是緊皺著的,松緩了不少。阿欣擱下茶盅和茶杯,又斟滿一杯清茶。
    “大姑娘這幾日沒怎么進食,奴婢做了些清爽可口的糕點。大姑娘若是餓了,可以嘗一嘗。”
    崔錦笑道:“好。”
    說著,她在銅盆里洗凈了手,拈起一塊糕點。
    似是想起什么,她忽然說道:“與五郎一起久了,倒是染上他的習慣了。以往在樊城時哪有這么講究。”
    阿欣心中大叫不好,她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眼巴巴地看著崔錦。
    崔錦無奈地笑了下,又道:“不過這個習慣也不錯,是該洗凈手了才吃東西。”說罷,她咬了一口糕點,三下五除二的便吃完了一盤糕點。
    阿欣哪里會不知自家姑娘是化悲憤為食量,登時心酸不已,又默默地在心底咒罵了謝五郎幾句。
    崔錦喝光了一杯清茶,擱下茶杯時,眉眼忽然動了下。
    她道:“是誰在外頭吵鬧?”
    阿欣愣了下,回過神后連忙道:“是三姑娘,說是要來探望大姑娘,但是小廝將她攔在外頭了。”她又說道:“三姑娘肯定不安好心,眼下見大姑娘失勢了,定想來取笑大姑娘的。”
    崔錦卻是笑了聲。
    “讓她進來。”
    阿欣又愣了下。
    崔錦又說道:“這幾日心里不爽利,正缺了個人出氣。”
    崔沁鬧了半天終于進來了,心中簡直是又惱又氣。她疾步走進,沒走幾步,便見到崔錦在她最愛的涼亭里悠哉游哉地喝著茶,看起來頗是愜意,一點也不憔悴一點也不落魄,完全不像是一個失勢的人該有的表情。
    今日的崔錦穿了件櫻紅的襦裙,淡黃的衫子,盡管身上沒有任何配飾,可依舊像是鮮花一樣嬌美。
    她登時就愣住了,呆呆地站在涼亭數十步之外,怔怔地看著崔錦。
    直到崔錦輕飄飄地看來,她才猛地回神。
    “你……”
    崔錦輕笑一聲:“怎么?堂妹見到我如此好,心里不高興了?”
    “我……”
    崔錦又道:“堂妹心里定是在想貴人不待見我了,也不寵著我了,洛豐城里都在看我的笑話,所以今日堂妹無論如何都想來插一腳是吧?只不過我精神如此好,倒是讓堂妹失望了。”
    她慢聲道:“真是可惜呀。”
    被戳破心思的崔沁一張臉頓時變得通紅,連話也不知該怎么說了。
    崔錦又道:“莫說我這個堂姐沒有指點你,下回堂妹想來取笑我,不妨先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你阿爹尚不敢對我如何,你崔沁又算得什么。我即便是失勢了,也輪不得你對我指手畫腳。”
    她把玩著自己的手指,似是想起什么,又低笑出聲。
    “說起來,我倒是忘記告訴堂妹你了。前些時日歐陽小郎還曾與我說過話呢。歐陽小郎生得豐神俊朗的,委實是一方人物。”
    此話崔錦說得極慢,尤其是末尾那一句,她將音調拉得極長,帶有一種意味深長。
    崔沁立即瞪大了雙眼。
    “你……”
    崔錦笑起來:“我怎么?堂妹今日過來不是說你就是說我的,到底想說什么?”
    “我……”
    崔錦打斷了她的話:“堂妹信不信我能讓歐陽小郎厭惡于你?”
    崔沁的臉色登時變白。
    她是信的!
    盡管崔錦說得漫不經心,可她偏偏就是信了。她這個堂姐很是古怪,就如同她是為鬼神所庇佑一樣,有時候她說的話盡管語言很是蒼白,可她下意識地便會相信。
    崔沁咬住下唇。
    崔錦露出微笑。兩人對望了一眼,崔沁受不住了,捂住了臉頰,轉身便跑出了梧桐苑。紅柳見狀,連忙跟著跑出去。
    阿欣說道:“大姑娘好生厲害,竟將三姑娘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大姑娘大姑娘,方才說歐陽小郎的話,是真的?”阿欣仔細地想了想,燕陽城的那一位貴人是指不上了,這放眼洛豐城,當屬歐陽小郎最佳。況且大姑娘也說過了,她要嫁的人一定要嫁最好的。沒了謝家五郎,有歐陽小郎也是不錯的。
    阿欣的如意算盤打得嘩嘩響。
    崔錦的嘴角微抖。
    她正想說些什么,冷不丁的背后傳來崔湛的聲音。
    “歐陽小郎?嗯?”
    崔錦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阿欣胡說的,大兄莫要相信她。”她給阿欣使了個眼神兒,又說道:“方才只是跟沁堂妹戲言,戲言而已。”
    豈料崔湛卻說:“我見過歐陽小郎。”
    崔錦愣了下。
    他又道:“你跟我到屋里去,阿欣你不用跟著。”崔湛的表情頗為凝重。阿欣趕忙應聲,微微側過身子,讓崔錦跟著崔湛離開涼亭。
    到了屋里后,崔錦仔細地打量著崔湛,同時的心中也在琢磨方才的那一句話。
    門一關,崔湛轉過身來。
    他直勾勾地看著崔錦。
    崔錦無意識地便彎眉一笑,撒嬌地道:“大兄何時見過歐陽小郎了?”
    崔湛道:“無意中見到的,人的確不錯,生得也好看。”說最后一句話時,他瞥了崔錦一眼,眼中有深意。崔錦豈會不知大兄又在不滿她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子一事,她重重地咳了咳,說道:“大兄,我也只見過歐陽小郎一次,方才當真只是戲言。大兄不必放在心上。”
    崔湛說:“你可以放在心上。”
    崔錦這一回徹底愣住了。她從未見過大兄會主動跟他提起哪個男子,以往她看上的人,無論哪一個大兄都嗤之以鼻,尤其是趙三郎,還險些在兄妹倆之間造成了隔閡。
    如今大兄竟然說出了一句這樣的話。
    歐陽小郎真真是頭一個呀。
    “我……”崔錦忽然被自己嗆了下,她連著咳了好幾聲,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崔湛拍拍她的后背,又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片刻后,她才好了許多。
    崔湛一本正經地道:“阿妹,你可以認真地考慮考慮。”
    崔錦又被嗆到了。
    半晌,她才說道:“大兄,莫非你是在擔心我與謝五郎?”
    聽到“謝五郎”三字,崔湛登時皺起眉頭,甚至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出來。他說道:“謝家五郎生得太過好看,不好。”有一句話,崔湛沒有說出來。謝五郎太過反復無常,家世太高,與阿妹不適合。且……他實在擔心阿妹與謝五郎最后會弄假成真。
    他這個阿妹,他自己心里有數,見到長得好看的,便容易動心。一旦真的動心了,便是飛蛾撲火之勢,攔也攔不住。若對象是謝五郎那樣的人,怕是最后連命都沒了!
    崔錦嘆了聲。
    她道:“大兄可曾記得阿錦與你說過的話?”
    崔湛看著她。
    她繼續說道:“阿錦曾說,不會喜歡謝五郎。謝五郎那樣的人,阿錦配不起,也不想配得起。之前是阿錦失策了,惹上了這樣一個麻煩的人,這一回阿錦定會掌握好,雖然過程苦了些,但是終歸還是能好起來的。”
    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大兄,一本正經地道:“謝五郎的確生得好看,只是于阿錦而言,他卻只是一尊神,遙不可及的神,避之不及的瘟神。”
    崔湛從未聽過自家阿妹說如此重的話。
    她竟用了“瘟”之一字,可見她心底是極其不待見謝五郎了。
    他又道:“當真不考慮歐陽小郎?”
    崔錦捂嘴笑道:“阿錦還不曾及笄呢,大兄與其擔心我的婚事,還不如先擔心自己的終身大事。阿娘平日里雖然不說,但也是著急的。”
    崔湛見她有心情調侃自己了,也徹底放心下來。
    崔錦回了廂房。
    她收拾好畫案后,將阿宇喚了進來。她含笑道:“阿宇,你即刻前往明州。記得要喬裝打扮,然后四處傳出消息。”
    她勾勾手。
    阿宇附耳過來。
    阿宇聽罷,震驚地道:“這……這……大姑娘是要跟謝家作對了?”
    崔錦微笑道:“我不過是小戶之女,豈敢與謝家作對?謝家短短數十年依靠巫族擠進五大高門望族之中,升得太快,樹敵定然不少。這消息一傳開,謝家自會往他們的對敵身上想,定不會猜到我頭上來。何況這不過是假的消息,只要謝五郎信了便成。”
    到時候他自然無暇顧及于她。
    而且這段時日以來,在洛豐城里,謝五郎目的已打,想來也不會再惦記著她了。只要他一離開,估摸著也不會念想著她了。
    她崔氏也不過是個無趣的姑娘罷了。
    不過她還是得多謝謝五郎,這段時日在他身邊,她學到了很多東西。雖然被占了不少便宜,但是她覺得也值得了。
    最起碼她的心境不一樣了,眼界也開闊了。
    她好像看到了一個以前從來都沒有看見過的世界。
    阿宇領命后,崔錦又喚來阿欣。
    她道:“替我畫一個無神的妝容,頭發也不必梳得太好,可以適當地亂一些。”
    阿欣詫異地道:“大姑娘是要出門嗎?”
    崔錦道:“差不多該出去轉一圈了,我過得太好,五郎心里不如意,便讓他如意如意。”待瘟神一走,她便自由了。
    他將她捧到頂端再重重摔下,她一樣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爬起來。
    只要謝五郎不來干擾她!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菌:準時的存稿君隱退后,不準時的作者菌上線中……這章很粗有木有!哼哼哼,謝五郎你真的在作死呀,跟女主玩虛情假意,現在好了,本來你這么有優勢!長得最好看就是你了!現在徹底被女主討厭了呢。
    謝五郎:爾康手,大舅子救我。
    崔湛:歐陽妹婿,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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