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睡房外,其實是一個會客廳,平日有親近的下屬來談事,就在這個會客廳。會客廳兩面的墻上還掛著他最喜歡的幾幅字畫,都是一些名家送的,價值連城。中央桌子上擺著他的遺照,遺照前擺放著新鮮的水果,看來是每天都有人進來換。</br> “程老師很有孝心的,老爺子去世后,找人專職打掃這間房,每天按時上香上供。”保姆在旁邊解釋。</br> “你爺爺不管在不在世,但他的精神不會散,只要有他在這,我們這個家就散不了。”程知敏說著遞給他一支香讓他插上,是電子的香,不會有煙火。</br> 卓禹安接過電子香,看了一眼程知敏與保姆,沒說話,但眼神是示意她們出去,他想獨自跟老爺子呆一會兒。</br> “禹安,你還沒吃吧,我去給你做飯。”保姆說。</br> “在飛機上吃過了。”</br> 程知敏和保姆便抬腳往外走。到了門外時,稍稍松了口氣。即便是自己親生兒子,但面對他時,竟還是有些緊張,一是捉摸不透他忽然回來的目的,二是氣場確實強大,不說話的樣子比老爺子還讓人生畏。</br> 知道他在飛機上吃了,但是程志敏還是讓保姆去廚房給他做點點心,自己也去幫忙打下手。</br> 保姆還是高興:“我看禹安這次主動回來,應該是真放下過去的事了。”</br> 程知敏沒有保姆的樂觀,跟人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唯獨摸不準自家孩子的脾氣。但總歸是肯回來了,總是好事。</br> 不過半個小時,卓禹安回來的消息,卓閎也知道了,他公務纏身沒法馬上回家,只打來電話吩咐程知敏</br> :“你別跟他說些有用沒用的,讓他清靜幾天。”</br> 劈頭蓋臉就是指責的話,程知敏的氣一瞬間提到嗓子眼,但是又按下去了,她沒退休前,卓閎對她就沒尊重,現在退休了,更加不把她放在眼里,只要開口說話,就是訓斥的話,跟訓下屬似的。</br> “你也一樣,別一回家就擺個臭臉。”</br> 卓閎皺著眉掛了電話,在這之前,森洲那邊的劉法官有跟他提過,卓禹安為了一位女律師來找他的事。卓閎不用想,也知道這位女律師是誰,除了舒聽瀾不會有第二個人,現在又突然回家,必然也是為了那個女人。</br> 卓閎沉得住氣,自始至終沒把這事告訴過程知敏,在他看來,程知敏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上回的事把卓家的臉都丟光了,兒子遠走高飛,連老爺子葬禮都不肯回來,成了圈子內的笑談。這回他就沉著氣,看看卓禹安到底想做什么,靜觀其變。</br> 程知敏哪知道卓閎這些彎彎繞繞的心眼,她現在是實打實的高興兒子肯回家,到底是有骨血關系的,拆不散。兒子主動回家給臺階下,她當然是順著下得,雖然表面還是繃著臉要塑造嚴母的形象。</br> 卓禹安給老爺子點了香,安靜站在那看著老爺子的照片。這張照片應該是老爺子70歲時,他幫忙給照的,當時外邊很多賓客,爺孫二人在這里下棋躲清靜。</br> 老爺子說:過什么大壽嘛?就是你爸媽愛呼朋喚友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不讓人清靜。</br> 老爺子一輩子低調,偏偏卓閎與程知敏需要借由老爺子的地位鞏固自己的位置,所以年年生日,都要給他辦一場隆重的生日宴。老爺子雖煩,但也只能隨他們瞎弄,只在最后的關頭出來露個臉。</br> 這也是卓禹安當初沒去參加葬禮的其中一個原因,老爺子生前就強調過很多次,以后萬一有那么一天,一切從簡,杜絕鋪張浪費,但顯然沒用,父母依然是我行我素,固執己見。所以卓禹安一直沒對父母抱什么希望,只是眼下不得不來,如果不解決父母的問題,他便永遠沒有希望追回聽瀾。</br> “爺爺,希望這次你能支持我。”他在心里默默對老爺子說了這句話,然后深深鞠躬,離開這間房。</br> 到了傍晚,晚餐時,卓閎姍姍來遲,看了一眼卓禹安,父子二人太陌生,以至于無話可說,只是彼此點頭算是招呼過了,跟陌生人無異。</br> 還是程知敏能稍稍緩和一下氣氛</br> “禹安,一會晚餐就開始了,你要不要請崔秘書來家里吃飯?”程知敏對這位崔秘書印象還算好。</br> 當初卓禹安在國外那三年,每次都是崔秘書跟她匯報他的情況,于情于理該請人家吃一頓飯。</br> 卓禹安則拿起手機到外邊院子里給崔姐打電話。</br> 崔姐住得不遠,就在附近的一家五星酒店,她為了保持身材,已多年不吃晚飯,但是程知敏邀請,當然欣然前往。路過水果超市時,還精心挑選了幾樣高品質的水果,擺成精美的果籃上門。</br> 等崔姐來了,跟傳說中的卓閎,程知敏一起用晚餐時,縱使她在國外生活多年心性自由,不畏強權,亦或者她在人際上八面玲瓏,此時坐在餐桌上也是語塞,一時無話可說。</br> 就是也太壓抑了吧,一家人就是安靜吃飯,互不說話。</br> 她能感受到程知敏夫婦已盡量對她客氣了,按最高禮數招待她了,但是這夫婦全身自然散發的威嚴,是浸.淫官場多年培養出來的氣場,難以讓人忽略。</br> 別說吃飯時像別的尋常家庭那樣聊天了,就是連勺子碰碗的聲音都沒有,吃飯時,嘴巴里更是沒有一點聲音。</br> 這種家庭氛圍下,卓禹安能正常長大,實屬不易。</br> 一席飯終于吃完,崔姐如釋重負,想馬上回酒店。</br> 但又被程知敏請到客廳喝茶,卓閎則回書房辦公去了。</br> 卓禹安也在客廳陪崔姐。</br> 程知敏主動開口:“你們在高校的業務,需要我幫忙嗎?”</br> 她即使退下來了,但是一輩子在教育系統,人脈還是有的。</br> 這話崔姐自然沒法回答,她家卓總以前就公私分明,絕不用家里的關系,現如今卓遠科技已是行業巨頭,更用不上了。</br> 原以為卓禹安會一口拒絕,卻聽他淡淡開口說</br> :“明天我們去華大,您若有時間,可否陪我們去一趟?”</br> 崔姐知道他意思,笑著看程知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