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旎說,上邊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搶救,請了全國最權威的專家。但是她傷得太嚴重,好幾次都下了病危通知,但每次又奇跡般地活過來了。</br> 是她頑強的意志和強烈的求生欲望把她從生死線上拉回來,身體承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br> 鄭科做了這么多年消防,也曾痛失過隊友,知道爆炸對人身體的損害,所以對她,對宋京野,都能感同身受。</br> 旁邊的班長特意帶來營養餐,說道:“我剛才跟你的主治醫生溝通過了,以后你康復期間的飲食我負責,保證把你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出院。”</br> “這兩天醫生說可以嘗試吃一點流食,我用雞湯給你熬的粥,你先吃兩口,放心,沒有油。”</br> 班長把放在床頭柜的保溫盒打開,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宋京野起身過來:“多謝。”</br> 說完接過保溫盒,盛了一小碗喂她。</br> 她的床頭搖起一點,人很虛弱靠在上面,宋京野舀起一小勺,吹了吹小心翼翼送進她嘴里。</br> 她的唇還是灰白的,也饞不出滋味,但是很努力張嘴吃下去,每一口都很慢,宋京野便也耐心等著。</br> 喝了四五口,喝不下了,班長在旁邊道:“沒關系,能喝一點是一點,等晚上,我再給你做新鮮的過來。”</br> 她需要多休息,所以過了一會兒,鄭科夫婦和班長都走了。病房里一時又只剩下宋京野。</br> 他去哪里,她的眼睛就跟著他去哪里,一直看著他,不舍得挪開。</br> 宋京野看她這樣,不由笑道:“累不累?要不要躺下睡一會兒。”陳檸回伸手抓住他的手,心疼道,“你也睡。”</br> 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他外表看似收拾得清清爽爽的,但是眼底的倦意藏不住,眼袋都是青色的。她昨天醒來之后,他昨晚也沒睡踏實,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他都會猛地驚醒,然后俯身查看她的情況。</br> 所以此刻,她緊緊抓著他的手,讓他也睡。</br> 她的病床旁邊緊挨著的就是陪護床,他躺上去略小,但能睡,兩人十指相扣躺著,大概是她的手一直溫溫的,所以這回,他躺了一會兒,就睡著了。</br> 一覺睡到傍晚,窗外的夕陽斜照進來,整個病房不再雪白冰涼,透著一點暖色。</br> 中途護士過來給她輸液,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讓護士別出聲,他好不容易睡得踏實。護士了然,輸完液,輕手輕腳離開病房。</br> 見護士關門離開,她松了口氣,回頭去看宋京野,他不知何時竟然已經醒了,正逆著光看她,表情柔柔的,因為睡好了,疲憊感稍稍好點。m.</br> “你沒睡?”他問。</br> “睡了的,比你早醒一點。”</br> 兩人的手還牽著,他起身,看了眼她輸液的另外一只手,過去裝了暖水袋墊在她的手下,“這樣舒服點。”</br> “嗯,舒服很多。”</br> “叔叔,你忙不忙?”她記得沒錯的話,在她去西哩國之前,他一直在西南忙10號基地的事。</br> “請假了。”</br> “會不會耽誤你的工作。”</br> “不會。”他的狀態確實很差,但是該做的事,遠程指揮也不耽誤。</br> 陳檸回安靜看著他,看出他的情緒一直不太對,以前那種堅韌、頭頂天、腳踏地的傲氣幾乎不見蹤影,有了軟肋,有了害怕的事,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寬慰他,她精神還沒有辦法長時間集中,所以怕自己詞不達意,表達不清楚。</br> 兩人都不再說話,又睡了一夜,她的狀態越來越好,可以出病房去做相關的檢查了。</br> 到了檢查室里,蘇醫生從宋京野手中接過她的輪椅:“家屬留步。”獨自帶她進去檢查,把宋京野留在門外。</br> 一通詳細的檢查后,“恢復得不錯,一會兒回去之后,可以嘗試自己下床走路。”</br> “好。”陳檸回應著。</br> 蘇醫生沒有馬上把她推出病房,而是看了她一眼,莫名說了句:“祝福你。”</br> 陳檸回以為她祝福的是她傷勢好轉的事。</br> 蘇醫生搖頭:“是祝福你遇到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宋京野值得。”</br> 因她的話,陳檸回便問:“我昏迷期間,他很辛苦吧。”</br> 蘇醫生沉默片刻:“你也很辛苦,有次你心臟驟停,搶救了快十分鐘才恢復。他當時就站在你的旁邊,我一度在想,如果你那天沒搶救過來,他這輩子應該也完了。”</br> “幸好你沒事”</br> 從蘇醫生的檢查室里出來,陳檸回腦子里只記住了那句話,“他這輩子應該也完了。”</br> 再看迎過來的宋京野,她眼眶又紅了。</br> 他急忙問:“不舒服了嗎?”</br> 她搖頭:“叔叔,你扶我起來走一走好嗎?”</br> “好。”宋京野扶她起來,她整個人幾乎全部靠在他的身上,走幾步,停幾步,慢慢往病房那邊挪去。</br> “叔叔。”</br> “嗯?”</br> “你看過林覺民寫給他妻子的《與妻書》嗎?”</br> “看過。”</br> “里面有一句話,我印象深刻,‘與使吾先死也,吾寧汝先吾而死’,大意就是與其使我先死,不如你比我先死。”</br> 她的語氣很慢,宋京野扶著她的手一僵,那是一份遺書,而且他不喜歡聽到死這個字。</br> 陳檸回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說:“我第一次讀的時候在上高中吧,他說希望妻子先死,是因為妻子身體瘦弱,如果他先死了,妻子恐怕承受不住這份悲痛,所以寧愿妻子先死,讓他來承受這份悲痛。那時,我對愛情懵懵懂懂,卻被他們這樣惺惺相惜的愛情所震撼,心向神往。”</br> “叔叔,我多幸運,讓我遇到了你,讓我也遇到這樣的愛情,讓我如此的幸福。”</br> “但是,叔叔,請允許我的自私,如果真的要死,我要死在你的前頭,因為我也承受不住失去你的悲痛,你明白嗎?”</br> “我救你,更多是因為自己,你不要自責,不要愧疚,更不要懷疑自己無能。叔叔,在我心里,你永遠是頂天立地的男人。”</br> 所以要振作起來啊,叔叔。她在心里補了這一句。</br> 宋京野一直緊縮著難以釋懷的心,此刻忽然分崩離析,那些壓抑的情緒從心底洶涌而出,有了緩解,有了宣泄的出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